板寸、襯衣、皮鞋,86歲高齡的趙德仁把牛皮腰帶扎得老高。
1935年,紅軍來到蒼溪之前,趙德仁原本是要逃荒到嘉陵江西岸的。當時謠言四起,人心大亂。“毛澤東牙齒有巴掌寬,吃人如同吃麪條”“張國燾坐在轎子裏,舌頭從轎頂伸出來去吃人”“把小娃兒身上鑿七個洞,用管子吸血”……類似的說法漫天傳播。
“不管窮人富人都往西岸跑,我也怕得要命,跟着跑。”逃難路上,趙德仁碰上了紅軍的宣傳員。
宣傳員對趙德仁說:“我們是打富救貧的。”於是,他將信將疑地留了下來。“我觀察了一段時間,確實沒有看到吃人的紅軍,就參了軍。”他回憶說。
參軍不久,趙德仁被調到徐向前身邊當警衛員。15歲的他濃眉大眼,很是帥氣。戰友們叫他“大姑娘”,徐向前稱他“小鬼”。
在嘉陵江畔,紅四方面軍長征渡江前,趙德仁跟隨徐向前勘查地形、選擇渡口,“走了很多山路”。
渡江作戰,徐向前在嘉陵江東岸的一個山洞裏待了整整兩夜。“山洞裏不能咳嗽,也不敢露火光,他在洞裏走來走去,一支菸分兩次抽完。”
愛抽菸,是徐向前留給趙德仁最深的印象。“徐向前的煙都是我們班長給發的!”趙德仁回憶說,那些煙紙是從“白區”搞來的,由警衛班長保管,平時徐向前三四天抽一包,“不過,打仗那天晚上,他抽了兩包”。
1935年6月,紅四方面軍與中央紅軍在懋功會師。此後不久,中共中央政治局在一個叫兩河口的小鎮上召開了擴大會議。趙德仁所在的警衛連,負責外圍警戒。
“他們好像吵得很厲害,還有人拍桌子。”趙德仁偷偷往裏面瞅了一眼,“張國燾蹦得八丈高。”
趙老的用詞顯然有些誇張。多少年後他才從歷史書中知道,正是在那次會議上,中共中央以多數票否決了張國燾的南下主張,決定北上。也就是這次會議後,趙德仁跟隨張國燾、朱德率領的左路軍,向阿壩開進。
“但後來張國燾還是南下了,唉!”趙德仁回憶起了南下的日子。
過雪山時,趙德仁得了痢疾,瀉得無力走路。風一吹,雞蛋大的石頭往下打,他顧不了那麼多,在路邊坐了下來。指導員上來就重重地打了他兩巴掌:“趙德仁,你不要命了!”
清醒了些的趙德仁又踉踉蹌蹌地跟着隊伍往前走了。翻岷山時,他又掉隊了。“到處都是凍死的人:有的槍靠在肩上,有的抱在一起,有的嘴裏還有半塊乾糧……我想爬起來,可一起身又跌倒了。但我不想死,我相信我能活下去。”趙德仁說。
草地行軍,趙德仁成了朱德的警衛員。“我們13名警衛員,走出草地後只剩下3個!”
“那個時候只知道餓!”好不容易省下來的半袋牛肉乾,過草地時卻不見了,趙德仁急得哭了。朱德走了過來:“小鬼,哭啥子?”弄清情況後,朱德說:“莫哭莫哭,都是自己人吃了。今後我們每人少吃一口,就把你帶出草地了。”
一天清晨醒來,朱德怎麼也找不着自己的腰帶,問趙德仁:“小鬼,我的腰帶呢?”
“我不敢開腔,只是低着頭。”朱德的牛皮腰帶,頭天晚上被趙德仁偷來跟幾個警衛員一起吃掉了。“味道還不錯,燒起來有點香。只是嚼不爛,不好咽,嘴裏全是黑水。”
“朱德很快知道了真相。他沒說話,只是從地上揀起一條草繩,往腰上一系,準備出發。”趙德仁回憶說,他趕緊把馬牽了過去,朱德一擺手,“不騎了”。
趙德仁以爲朱德爲腰帶的事生氣了,嚇得直哆嗦。朱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趙德仁的肩說:“給後面的傷病員騎吧。”
“以後的草地行軍,朱總司令再也沒騎過馬。”趙德仁黯然神傷,眼角皺紋裏溢滿了混濁的淚水,“沒過多久,他就把他那匹跛馬殺了,幾十人吃了7天。”(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