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擊,向着千里之外
9月14日,一輛安裝了激光模擬對抗系統的坦克被擊中後燃起警示煙霧。當日,歷時10天的解放軍首次遠程機動作戰演練在位於內蒙古草原深處的某合同戰術訓練基地順利結束。
14日8時20分,解放軍首次遠程機動作戰演練的壓軸戲——機械化步兵旅反擊戰鬥在北京軍區某合同戰術訓練基地正式打響。
千里躍進鏖戰急。一路上遭受“藍軍”各種襲擾,遭遇惡劣自然條件嚴峻挑戰的“紅軍”,能爲解放軍訓練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演練劃上圓滿句號嗎? “‘逼敗’,就是把自己逼到極限”
旅長王新比任何人更渴望一場勝利的來臨。
這位49歲的解放軍大校,在副師級的位置上已經幹了6年。“這,也許是我作爲旅長指揮的最後一場戰鬥了。”他說。
求勝心切的他,在動員部隊時使用了一個自己發明的詞語——“逼敗”。
“‘逼敗’,就是把自己逼到極限,逼迫自己發揮出最大潛能,逼迫自己從失敗的邊緣獲取勝利。”臉色白皙的王新,看上去像一個謀略家。
夕陽西沉。隱藏在青紗帳中的大軍,靜靜地沐浴在落日的餘暉中。王新卻無心欣賞美景。一天來,“紅軍”行進中遭遇的種種情況,讓他不敢有絲毫鬆懈。
部隊是6日凌晨從遼東駐地出發的。這支機械化步兵旅齊裝滿員,3000多名官兵、數百臺套裝備,通過公路和鐵路向着千里之外的預定地域進發。
連續行軍將近10個小時,部隊正準備休整,導演部突然發來通報:“藍軍”偵察衛星將在4分鐘後過頂。
王新立即下令:停止前進,呈隱蔽隊形散開,拉上防護網,保持無線電靜默……15分鐘後,“藍軍”偵察衛星空手而返。
半個小時後,部隊又遭遇了“藍軍”的強大電磁干擾。“紅軍”抗干擾預案立即啓動。10分鐘後,干擾無效的“藍軍”悻悻而歸。
王新的目光從宿營地周圍掃過,突然停在了一條隱祕小道上——這裏居然沒有哨兵把守!他決定出着險棋,借“藍軍”之手,把部隊逼到極限。
果不其然,化裝後的“藍軍”特種偵察分隊通過這條小道成功潛入“紅軍”營地,並一舉端掉前沿指揮所,擒獲了“紅軍”一名指揮員。
然而,戰士們卻讀懂了旅長的良苦用心,他們的鬥志更高了。 “演練,就是和平時期的戰爭”
草原上空風雲突變。一場罕見的秋雪突然降臨,氣溫降至零下3攝氏度。
行軍3天來,一直表情嚴肅的導演部總導演楊寶有大校,臉上卻露出了少有的笑容。
一路上,楊寶有和其他50多位來自解放軍陸軍院校的專家一起,給“紅軍”部隊設置了多種情況:遠程機動、陌生地域作戰、強電磁條件下對抗……
“演練,就是和平時期的戰爭。”楊寶有說,他和同事們早在兩個月前,就開始對演練進行縝密設計,“平時訓練嚴一分,戰時勝算增一成。未來戰爭中可能遇到的情況,我們都要讓部隊體驗到。”
這是記者在採訪多次重大演練中見過的最爲“神祕”的導演部。
不僅許多官兵不知道導演部設在哪裏,“導演”們長得什麼模樣,就連參演部隊的上級機關和觀摩演練的有關領導,要見一眼導演部成員也都很難,更別說打聽他們設置的具體課目了。
一路上,導演部的車隊總是行進在隊伍的最前面,隨時隨地對演練進行導調。“嵌入”到部隊各個作戰要素的信息採集員,忠實而沉默地記錄着部隊的一舉一動。爲了“避嫌”,部隊的各級指揮員刻意與他們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要想考出部隊的真實水平,就必須保持公正和中立。”導演部副總導演張英辰教授說,“還必須有一套科學的考評手段。”
演練過程中採集到的數萬個數據,源源不斷地匯入“部隊演習評估系統”。“紅”“藍”雙方的勝敗優劣將完全憑數據說話。
演練的強度還能不能再大一點?楊寶有一路都在思考。突降的大雪給了他一個絕好的機會。他狠了狠心,對連續行軍10多個小時的“紅軍”下令:“不能準時到達指定地域,按失敗論!” 於是,雪亮的車燈撕開了茫茫夜幕,部隊冒雪前進……
9月14日,一名“紅軍”士兵在演練中。
當日,歷時10天的解放軍首次遠程機動作戰演練在位於內蒙古草原深處的某合同戰術訓練基地順利結束。
“戰士,就要對自己狠一點”
“尖刀,就是要插入敵人的心臟。”一級士官董賀喜這樣向記者介紹“尖刀班”擔負的任務——前出偵察、滲透敵後、引導攻擊和對敵“斬首”。
當記者想要和這位“尖刀班”班長握手時,才發現他的右手戴着手套。他一把扯下手套,手背上一個長長的傷口還在往外滲着血。這是昨夜執行偵察任務時,“藍軍”的鐵絲網給他留下的記號。
“沒事。”董賀喜用力握住記者的手,“戰士,就要對自己狠一點。”
當王新還在指揮着大部隊向預定地域挺進時,董賀喜和他的5名戰友已經進入草原深處選擇旅指揮所的地形了;當指揮所還在搭建中,他已經帶着戰友架起了層層監控和防護設施,對指揮所周圍形成了24小時不間斷、無空隙的監控。
“‘藍軍’離我們只有約60公里的距離,又比我們早到這裏,必須提防他們進行襲擾和偵察。”董賀喜的排長陸永勝中尉告訴記者,“演練中的每一分鐘,我們都要在戰鬥中度過。”
夜幕低垂。董賀喜已在草地上趴了6個小時了。“嘀——嘀——”儘管戰場雷達的提示聲很小,他還是被嚇了一跳。從聲音判斷,四五公里外有小股“敵人”接近。
董賀喜拿起微光夜視儀,看到兩個人影正朝着指揮所摸索而來。他對身邊的兩名戰友一揮手:“包抄,拿下!”
“紅軍”指揮所近在眼前,“藍軍”兩名偵察兵正要擊掌相慶,明晃晃的探照燈和3支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住了他們。
當太陽從地平線上蹦出來時,一夜未眠的董賀喜又接到了新的任務。今夜,他們能不能從60公里外將“藍軍”陣地情況傳回指揮所,將對明天的戰局產生重要影響…… 勝負,並不是演習的根本
還不到凌晨5時,睡不着的謝勇大校就起牀了。他在焦急等待着一場精彩大戲的開幕。
晨曦微露。融入斑斕草場中的“紅軍”,按照“黃昏準備、夜間機動、拂曉攻擊”的實戰要求,已經做好了出擊的準備。
在這個亞洲最大的合同戰術訓練基地擔任了9年司令員的謝勇,指導觀摩過數百場演習:“所有演練中,這場演練最讓我興奮,解放軍軍事訓練也許將從這裏開始真正的信息化轉型。”
這時,“紅軍”陣地上空傳來低沉的馬達轟鳴聲,配備了高分辨率偵察裝置的“藍軍”無人偵察機開始對“紅軍”實施偵察。“紅軍”隱真示假、巧妙僞裝,使得“藍軍”的空中偵察和電磁干擾、網絡攻擊一樣,無功而返。
8時20分,“紅軍”塗滿迷彩的坦克、滿載乘員的戰車、披裹着層層僞裝的火炮……分成兩路向“藍軍”陣地挺進。
蛇腹型鐵絲網,防坦克三角錐,防坦克壕,防步坦地雷……“藍軍”設置的重重障礙,在“紅軍”火力突擊、多路強擊、迂迴穿插等戰術前,形同虛設。“紅軍”坦克集羣一馬當先,風馳電掣般駛進預定區域。
“鎖定目標,發射!”“藍軍”火力點在沖天的火光中灰飛煙滅,堅固的前沿陣地被強行撕開一個個缺口。輪式步戰車和裝甲步戰車快速機動,從兩翼直插縱深。“紅軍”3個梯隊齊頭並進,相互策應,形成多路強擊之勢……
演習控制中樞——基地導演大廳裏的巨型屏幕牆上,演練場上的各類戰車、作戰要素、兵力數量都變成了一個個符號和數字,在電子地圖上不停地跳動。現場實況、戰鬥決心、兵力部署、對抗態勢等信息,通過寬帶數據網絡,源源不斷地傳來。
“這些數據不僅是對演練進行評估的依據,更是爲其他部隊提供借鑑的基礎。”謝勇把戰場信息數據看得比什麼都珍貴,“每一份數據都是我們建設信息化軍隊的一磚一瓦。”
更加扣人心絃的時刻到來了。“紅”“藍”雙方30輛坦克正面交鋒,在一塊狹窄地域內展開激光模擬對抗。
不見滾滾煙塵,沒有猛衝猛打,雙方都在謹慎地利用地形掩護,耐心地尋找殲“敵”之機。
裝上了新一代激光模擬對抗系統後,任何一輛坦克只要受到攻擊,系統就會自動切斷坦克的電路、油路,逼迫其退出戰鬥。
“把部隊的演練導入到實戰化要求上來,沒有技術手段的支撐,是不可能實現的。”謝勇說,“消滅敵人和保存自己的辯證關係,由於這套系統的實戰化牽引,已經變成實實在在的事實了。”
“紅”“藍”雙方正絞殺在一起,謝勇卻摘下眼鏡,放心地走出了導演大廳。
“勝負,並不是演練的目的,提高部隊作戰能力纔是根本。從這個意義上講,演練已經圓滿結束了。”謝勇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佈滿血絲的雙眼突然感到一陣暈眩——沒想到,秋日雨後的陽光竟是如此燦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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