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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面解讀駐京辦:各種利益交織腐敗現象頻發

http://www.enorth.com.cn  2006-09-17 19:44
 

 

  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的一番話,使“駐京辦”成爲社會焦點。

  駐京辦存在着跑部委、拉關係、找項目等等問題,甚至腐敗現象頻發。

  但也有人認爲,駐京辦是一個“場”,由各種利益交織組成,形成了一個自下而上,自上而下的通道。在社會潛規則盛行的當下,駐京辦成爲各地開展工作的一個重要方面。

  別克商務車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走了下來,幾個衣着考究的人急忙迎了上去。談笑着,中年男子走進一座寫有“某省電力局駐京辦事處”字樣的大樓,沒有服務員的指引,在簇擁中,中年男子徑直走到二樓最裏面朝南的一間商務房。

  這個中年男子是某省電力系統的高層,而迎接他的人是該省電力局駐京辦事處的主任。

  安頓好了,又開車到順峯飯店,他們沒點菜,因爲要請的對象還沒來。

  結賬沒用現金,刷的卡。因爲,在他的觀念中“刷卡更像知識分子,拿錢則像爆發戶”,而且三萬元的現金也不好拿。

  第二天一早,中年男子第三次坐上了別克商務車,這次車直接開到了首都國際機場。

  一個晚上、兩次飛機、三萬塊錢的飯……辦事處主任總是大讚中年男子的“工作效率”。

  這是記者所目睹的一年前的情景,但9月12日,當記者撥通這位辦事處主任的電話時,他並不情願接受採訪。

  這位主任的不情願,正是因爲近日一場正在醞釀中的針對各級地方政府駐京辦事處的整肅。

  主管部門不知駐京辦的確切數目

  粗略統計,在北京,除了52家副省級以上辦事處外,還有520家市級和5000餘家縣級辦事處,如果加上各種協會、企業和大學的聯絡處,各種駐京機構超過1萬家。

  然而,作爲駐京辦的直接主管單位——國務院機關事務管理局駐京辦事處管理司的一位官員在接受《法制早報》記者採訪時,卻稱“具體有多少家駐京辦事處我們也不清楚。省市級政府駐京辦事處、省市級以下政府的駐京辦事處、國內企業的駐京辦事處、外國政府的駐京辦事處、外資企業的駐京辦事處等等一切,可以說有3萬多家。”

  改名“駐京辦”已經有50多年了,一直風平浪靜的駐京辦一下成爲風暴的核心,這可能緣於國家審計署審計長李金華的感言:有些駐京辦第一位的任務就是跑“部”,打探消息,看哪裏有錢和項目,然後寫報告、找關係,很多問題就此產生。

  李金華幽默地把“跑”字做了個“解讀”:“跑”是一個足字旁,還有一個包,要帶包去跑。誰跑得多,部委情況瞭解多,就可能多獲得一些撥付款。“跑部錢進”的說法在民間已經流傳了很長時間,有打油詩爲證:“要想富、多跑部,菸酒土產搭橋,‘工農兵’來鋪路,“四大領袖”出面,美元、英鎊結束”。

  隨後,今年年初,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紀委書記吳官正在中央紀委第六次全會上所做的工作報告中,三次提到了駐京辦的腐敗和治理問題。

  2月27日,國管局召開廉政工作會議,各省駐京辦負責人全部到會。會議決定,由中紀委負責調研駐京辦,由國管局具體醞釀拿出改革方案,這個方案可能會在今年第四季度擇機公佈,方案中首先涉及52家副省級以上政府辦事處和大型國企駐京辦事處的整頓與改革。

  8月底9月初,北京市發改委相關處室的負責人開始走訪各地市縣級駐京聯絡處。此前,整頓駐京辦事處已被中紀委和監察部列爲2006年四大工作任務之一。

  駐京辦的工作“跑部錢進”

  “負責經濟協作、招商引資工作,爲省內企業和產品提供牽線搭橋的服務工作;對中央、國家機關各部委、外國駐華使館、商社、在京我省籍及曾在我省工作或下過鄉的在京各界人士的聯絡聯繫工作;建立多層次的信息網絡,廣泛收集、整理、傳遞和向我省報送各類信息。”打開任何一家駐京辦的網站,它的職能都寫得很清楚。

  改革開放前,“跑步(部)、向前(錢),爭取撥款,爭取計劃指標,爭取優惠政策”被公認是駐京辦事處的一個重要功能;改革開放後,駐京辦事處“跑部委、拉項目”的功能並沒有弱化。

  中部某省某市一位“駐京辦”主任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坦言:“我的工作就是送禮、公關。說到公關,就是要做到對一些官員的喜好了如指掌,再據此陪他們打牌、旅遊、喝酒、聽戲,或買字畫、古玩。禮物不在貴,貴了給人家添麻煩,也不能太便宜,關鍵是要投其所好。”

  “跑部錢進”就免不了和腐敗掛上鉤,駐京辦事處成爲腐敗高發區是不爭的事實。

  近年來在全國引起震盪的一些腐敗大要案中,駐京辦負責人的名字已時時出現其中——在河北省原國稅局局長李真案中,河北省政府駐京辦事處原主任王福友因貪污、挪用公款、受賄三罪被判無期徒刑;成克傑案中,廣西壯族自治區政府駐京辦事處副主任李一洪犯賄賂罪被查辦;瀋陽“慕馬案”中,瀋陽駐京辦事處主任崔力大肆索賄錢財,貪污公款被懲處。

  接待本地官員

  張先生是河北保定人,經人介紹到某駐京辦工作,做起了職業司機。張先生對《法制早報》記者說:“接送都是我的活,領導的吃穿住行都是辦事處的人安排好的,領導喜歡住的房間、喜歡吃的飯菜,出行車輛、隨從人員以及來京日程都不敢有半點疏忽。”

  “最常見的,也是我覺得最麻煩的就是領導來的時候帶家人。那些人就是純粹來旅遊的,領導辦事的同時,他的家人也要照顧好,這種‘任務’通常交給我,各種名勝古蹟我都去過了。”張先生說,剛開始趁機逛逛北京也很好,可後來去得多了,也就煩了。

  照顧領導家人的開銷誰來出?張先生忽然笑了起來說:“肯定是辦事處啊,而且大家都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

  “截”當地上訪者

  處理派出地上訪人員進京上訪的問題是駐京辦事處的主要政務內容之一。

  9月11日,劉先生一大早就從河北唐山開車趕到北京。劉先生是唐山某鎮黨委書記的專職司機,除了接送書記上下班,他有個很重要的任務,用他自己的話說叫“接訪”。他解釋說:“當地有到北京上訪的,駐京辦事處的同志得知消息後,通知我們,我就負責把上訪人員接回去。”

  劉先生說,到北京的路他已經跑得再熟不過了,有的時候一週就得接兩次上訪的人,而且都要好言相勸,答應解決問題才行。

  一個鎮的接訪人都這麼忙,那一個駐京辦的工作量就可想而知了。

  駐京辦的苦惱

  駐京辦最初的雛形是清朝時期的會館,是基於同鄉需要自然產生的一種半官方半民間的組織,並且具有一定的自治性。最初,會館的核心功能是爲進京趕考的士子提供住宿及後勤服務。

  1905年中國廢除了科舉制,會館這一文化現象也隨之式微。建國後的第一家駐京辦事處是內蒙古自治區駐北京辦事處,成立於1949年3月。也就是說,北京剛解放後,它就進駐京城。絕大多數省、自治區、直轄市的駐京辦事處成立於1958年至1959年之間,當時共有28個駐京辦事處,全是省一級的駐京機構。駐京機構設立初期,由於國內物資匱乏、資金短缺,各項事業所需的物資、資金、項目、指標等均由中央掌握,駐京機構的主要職能便是爲當地爭取資金、物資鋪平道路。

  改革開放初期,駐京辦事處主要擔負着接待當地的政府官員和爲地方經濟建設招商引資、收集信息的任務。各地選派精兵強將,麾師京城,爲當地的建設施展渾身解數,爲中央政策的貫徹和落實發揮了積極作用。

  一位駐京辦負責人無奈地說:“中國人做什麼都是一窩蜂,對駐京辦的批評也是,鋪天蓋地的。其實我們也是有口難辯。我也申請過幾次,想調回老家,我也不願意過和家人兩地分居的生活,我也不願意陪各種領導吃飯、喝酒。”

  網上一位自稱是“某省某市駐京辦主任(副局級)”的一封公開信

  尊敬的李金華審計長:

  您好!今早,俺同往日一樣,翻閱報紙,捕捉“風吹草動”的信息,不料在《華商報》上讀到一則報道,說您指出一些部委轉移支付金管理不規範,並諷刺俺們駐京辦“跑部錢進”,專會找關係拿撥款。讀後如鯁在喉,感覺自己簡直比竇娥還冤,特斗膽與您辯上一辯。

  您批評一些部委,卻不該拿俺們駐京辦說事呀。駐京辦有什麼不妥嗎?您可能沒看到,咱們各市駐省、各縣駐市甚至各鄉鎮駐縣,那不都有“駐×辦”嗎?俗話說,存在就是合理,這說明的確有必要啊。您別看俺們身在首都,可心在家鄉呀。說俺們到各部委找關係,拿撥款,那可是工作,不跑能拿到嗎?

  前幾天有幾個窮縣的縣委書記跑到北京來,抱怨說他們那地兒40年了也沒有個“北京來的人”,要我說,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這樣的縣委書記真該撤職,你得派人來“跑”呀!老百姓都知道“捨不得娃子套不住狼”,你不搞點人家看得上眼的特產啥的來運動運動,撥款的時候,誰會想到你那窮山溝?如今可是個“關係”社會,上禮拜六,中央臺的“中國週刊”搞了個圖片特寫,兩名警察堵住好幾個騎着摩托車的違法者,那幾個人下來不是忙着掏駕駛證,而是清一水地掏手機,找關係求救。別看他們的事兒小,俺們的事兒大,意思該是差不多吧。

  人說李審計長鐵面無私,俺發現您還是很幽默的嘛:“跑是一個足字旁,還有一個包,要帶包去跑。誰跑得多,就可能多獲得撥款。”其實俺們不僅要跑“部”引資,當地的領導來京辦事,要跑;領導的夫人進京旅遊,要跑;領導的孩子進京上學,也要跑;不管是七大姑還是八大姨,只要領導打招呼了,都是俺們的業務範圍。《晉書》裏說,公恩不私謝。可現在誰分得清啥是公,啥是私的?公事私辦,私事公辦;公恩私謝,私恩公謝,說實話,俺也搞不清楚嘍。俺們可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謀發展的呀。地方的“包”跑到北京,北京的“包”跑回地方,俺這個“足”大包小包的也辛苦呀,咋就沒人理解?

  您說,很多問題由駐京辦產生,對此俺不否認,俺們的隊伍也確實出了點兒問題。比如河北駐京辦原主任王福友(正廳級)貪污了,廣西駐京辦原副主任李一洪受賄了,江蘇駐京辦原主任吳廷祥挪用公款了……有人問:駐京辦咋成了腐敗高發區?別人不瞭解,您應該理解呀———這和俺們的貢獻比起來,算啥嘛!俺們“錢進”的哪一步不比他們貪的那點多呀?再說,就拿俺來說,都幹了12年了,市長換了5任,俺也打了n次報告想回去和老婆孩子團聚,可就是不批准,爲啥?還不是作用大?這些年來建立的關係,換哪個市長不得掂量掂量。再說,俺們駐京辦這地方,投入多少能算清楚,可收益多大誰搞得清?

  再說了,這類病症似乎古已有之。周朝分封天下,各諸侯要了解天子心思,從那時起,就有這一行當了。不知道李審計長看沒看前一段熱播的電視連續劇《漢武大帝》,淮南王劉安的女兒,那個叫劉陵的,乾的不就是“駐京辦”的活嗎?人家的代價大了,還要犧牲色相呢!到了唐朝藩鎮割據,更是愈演愈烈……哎呀,俺可真沒有工夫跟您細數俺們這個行當的光榮歷史。其實您也看出來了,“一些部委個別人決策決定一些重大項目的投資”,這個東西纔是毒蛇的七寸,打不住它,您給俺們多少板子,也是瞎耽誤工夫,您說不是嗎?

某省某市駐京辦主任(副局級)

稿源 法制早報 編輯 張志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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