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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無疑是選秀和惡搞流行的一年。
選秀無處不在:從“超級女聲”、“夢想中國”、“我型我秀”到“好男兒”、“魅力大媽”……幾十臺選秀節目在全國大小媒體競相登場,令人目不暇接,甚至連深山古剎少林寺也被此風薰染,要秀一把“少林功夫之星”。惡搞也無時不有:從視頻惡搞、圖片惡搞到文本惡搞,花樣不斷翻新,每天都有假相被戳穿、權威被解構、莊嚴或貌似的莊嚴被嘲弄。在洶涌的選秀與惡搞潮流中,本以含蓄、內斂著稱的國人,似乎一夜之間便脫掉了那件已傳承了幾千年的文化性格長袍,開始披上娛樂馬甲,義無反顧地張揚,毫不避諱地搞笑。
變化何以如此迅速?一般認爲這與娛樂經濟的誘導有關。據悉,多臺選秀節目的主辦方和贊助商都賺得盆滿鉢滿,一些惡搞事件的製造者也斬獲頗豐。選秀和惡搞,已經既是文化詞彙,也是商業術語。如此狀況下,選秀與惡搞的盛行,的確與有意地推波助瀾難脫干係。不過,只是這樣的理解,顯然尚不足以解釋如下的疑問:能夠在選秀節目中獲利者畢竟只是少數人,絕大多數的參與者和全部的觀衆,只有投入沒有收益。惡搞更是如此,許多惡搞事件的製造者耗神盡力破費錢財,往往只爲博得他人一笑。因此,選秀與惡搞固然與娛樂經濟的關係千絲萬縷,但這只是外因。
依筆者看,選秀與惡搞盛行的內因,是當前社會轉型所形成的一些特殊的大衆文化心理。選秀與惡搞,雖與商業陰謀有關,但更應視作個人介入公共生活的一種“非典型”方式。
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勒龐在《烏合之衆——大衆心理研究》中寫道:“當我們悠久的信仰崩塌消亡之時,當古老的社會柱石一根又一根傾倒之時,羣體的勢力便成爲惟一無可匹敵的力量,而且它的聲勢還會不斷壯大。”我們當前所處的時代與勒龐這句話中所描述的有類似之處,市場經濟和工業化、城市化進程帶來的社會鉅變,改變、動搖了人們的信仰、文化傳統和道德信念,一些前所未有的羣體性行爲,也就隨之產生。
正在進行之中的社會轉型,已經將相當多的人拋入了市場經濟的浪濤之中。許多人猛然發現,自己已然失去了很多的保障,難以找到前方的路標,更是找不到上岸的航道。許多人猛然感覺到,自己是那樣的渺小無助,時刻都有着被歧視的嫌疑。許多“草根”發現,自己與所謂的精英階層疏離日甚,越來越摸不到公共領域的邊緣。
在如此躁動、迷惘、不乏憂慮的大衆心態下,選秀與惡搞如同兩粒星星之火,迅速點燃了公衆那壓抑日久積蓄漸深的激烈情緒,並給情緒提供了宣泄的渠道——人們通過參與“選秀”獲得夢想的機會,通過當“粉絲”獲得羣體感、歸屬感,通過參與惡搞獲得力量的感覺,通過製造屬於自己的“草根精英”,對抗權威、表達對精英的不屑、確立自信,以謀求話語權,謀求在公共領域的一席之地。換言之,對選秀與惡搞,除了商業的理解之外,更應當予以社會文化層面的解讀。
應該說,當前的選秀與惡搞之所以體現出濃厚的草根性特點,被惡搞的之所以多是所謂的“大家”、“名流”,原因正在於此。有人認爲,“選秀帶來民族性格的革命”,“惡搞氾濫暴露病態心理”,但在我看來,這樣的歸咎是對事實的顛倒:實際上是先有“民族性格的變化、革命”,先有“病態心理”,然後纔有選秀和惡搞的火爆。如果說選秀和惡搞是病態的,則這只是一種表徵,而非病因本身。
選秀和惡搞的泛濫,已經使社會幾乎進入“八卦時代”。人們以這種方式介入公共生活,對抗精英階層,並不能被認爲是一種多麼正常的方式。這兩種現象應該受到足夠的重視和研究。而且,由於其成因的複雜性,對此等“非典型”方式,應該疏堵兼顧,不能粗暴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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