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賣家產 攜母上學
今年7月6日下午,山東中醫藥大學護理學院大五女生侯俊娟,正在濟南一家醫院實習,輔導員突然告訴她說,老家來電,她母親腦栓塞,昏迷不醒了。侯俊娟心裡『咯?』一下,頓時嚇得六神無主。轉天一早,她匆忙奔往山東招遠市人民醫院,一路上不知哭了多少回。她不停地祈禱:『媽,你要挺住啊,別再像爸爸那樣,讓女兒遺憾終生。』
侯俊娟趕到醫院,母親剛從昏迷中醒來。看到女兒,失掉了語言能力的母親,只能嗚嗚地痛哭。侯俊娟把母親摟進懷裡,撫摩著她的白發,一遍遍地安慰說:『不哭了,女兒回來了,一切會變好的……』
侯俊娟嘴裡叨叨著,淚如泉湧——母親太慘了,昏迷時兩便不知,加之平時沒日沒夜地做手工掙錢,渾身髒得不忍目睹,一點尊嚴都沒了。她想,不就是因為身邊沒人嗎?作為女兒,為了自己的前程在外面讀書,讓母親落到這步田地。她心裡非常內疚。
侯俊娟像哄嬰兒一樣摟抱著母親輕輕搖晃,哭聲漸息,一會兒,母親睡著了,確切說是又昏迷過去。侯俊娟把母親放倒在病床,施展她學到的護理方法。她換掉母親的衣服,從頭到腳把母親仔細清洗一遍,再換上清潔的床單。母親除有微弱的呼吸,像故去了一樣任她擺布。望著母親滄桑的容顏,一想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一個原本與她毫不相乾卻一點點把她精心養大的女人就要離她而去,侯俊娟難過得心如刀絞。
醫生告訴侯俊娟,她母親風濕性心髒病,二尖瓣狹窄,形成的血栓順血液流動,栓塞在腦部,這種情況還會發生,隨時危及著生命。
兩天後,侯俊娟的母親從昏睡中醒來,她患了嚴重的半身不遂,坐在床上,沒人扶著,『咕咚』就會栽到地上;而且智力喪失到3歲孩兒的水平,她把一切都忘了,唯獨還記得她有一個女兒。
為喚起母親的記憶,侯俊娟總和母親聊天。一天她問:『你女兒叫什麼名字?她在哪兒啊?』
母親看著她,結結巴巴地說:『叫俊娟,在濟南。』
侯俊娟說:『叫她回來伺候你吧。我太累了,伺候不了你了。』
母親說:『不行,不能叫她,我女兒得讀書。』
就這一句話,說得侯俊娟心裡發酸。她萬沒料到,母親都這樣了,心裡還在為女兒著想。可憐天下父母心,她做女兒的,又為母親想過多少呢?就在那一刻,她發誓:不管有多大的困難,今後她要永遠和母親在一起。
侯俊娟家住招遠市金嶺鎮山上侯家村,是一個很小很窮的小山村。5年前她父親病逝,剩下她和母親守著一間老房子,窮得家徒四壁。
一天,侯俊娟突然回到村裡,叫來一些鄉親,『拍賣』她的家產。她家原有土地三畝。其中一畝早已歸了別人。剩下的兩畝,母親在上面種了花生,7月底,花生眼看就要熟了,卻不得不把它賣掉。
『誰要這兩畝土地,連同地裡的花生』侯俊娟叫賣道。沒想到她的家產只賣了500元錢。沒辦法,眼下她實在是急需用錢。
家裡還有一口大缸,裡面裝滿麥子。侯俊娟問誰要?200元賤賣,麥子立刻被人搬走。除此之外,侯俊娟再也找不出值錢的東西了。她賤賣自己的圖書,許多保存得非常好的圖書,想多少換出一點錢來,可惜沒人要。她只有把書拉到廢品站,賣了一百元;最後她賤賣自家的房子,房子太破了,以致沒人要。
鄉親們驚訝地說:『閨女,房子賣不得,賣了,你們娘兒倆回來住哪啊?』
侯俊娟說:『不回來了。今後我在哪,我媽就在哪,再也不會讓她孤零零地一個人了。』
鄉親們聽後面面相覷,他們誰都知道侯俊娟的身世。
侯俊娟並非侯家親生的女兒,當初侯俊娟去上大學時,鄉親們曾經擔心地問過侯俊娟的母親:『你閨女知道她是抱養的嗎?』
侯俊娟的母親回答說:『知道,我跟她說過。』
鄉親們責怪她說:『唉,你怎麼能說這個?』然後人們就私下議論,說:『完了,這個女孩兒算是白養了。』所以,侯俊娟的回答出乎他們的意料。
雖非親生 勝過親生
侯俊娟從小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
上小學時,曾有一天,同村一位要好的女同學突然神秘地對她說:『知道嗎?我媽跟我說,你是你媽抱來的,不是親生的。』
侯俊娟一愣,但馬上說:『抱來的又怎麼了?我媽特疼我。你是親生的嗎?你看你媽像我媽疼我那樣疼你嗎?』
那同學立刻不言聲兒了。那位同學每天早上去喊侯俊娟上學,每天都能看到侯俊娟的母親專門為她做早點。當地鄉下的孩子一般沒有早點吃,特別是冬閑時,大人們懶得早起,誰會給孩子做早點?所以每天那位女同學都會依著門框,非常羡慕地看著侯俊娟吃著熱氣騰騰的早點。九年,從小學到初中,侯俊娟每天早上都能吃上母親特意為她制作的早點,其中必有一個或煎或煮的雞蛋。
隨年齡增長,侯俊娟越來越覺得那女同學說得好像是事實,比如,母親一位農村婦女,為什麼要到36歲纔會有了自己?
2001年父親病逝後,侯俊娟從父親的遺物中翻出一張發黃的紙片,是醫院開具的證明,證明母親不能生育。
看到那紙片,侯俊娟困惑不解:自己果然不是親生,但為什麼父母卻對自己那麼好,勝過她身邊那些親生的父女或母女?
侯俊娟的父親常年哮喘,乾不了重活兒,還得吃藥,因此家裡很窮。但父母對女兒非常溺愛,家養的母雞下的蛋,全都留給女兒吃,不吃都不行,以致她直到現在一見雞蛋仍反胃。母親身材很矮,女兒長得都快和她一般高了,有個頭疼腦熱的小病,母親仍要背著她去看醫生,不讓背不行。別的孩子放學後肚子餓得咕咕叫,回到家裡找不到吃的,侯俊娟回家卻總能吃上母親專門為她備好的各種小點心,諸如油炸的、摻有雞蛋和奶粉的面卷兒。侯俊娟在家裡享有許多特殊待遇,讓小伙伴兒羡慕不已。
侯俊娟猜想不透的是:不能生育的父母,抱養孩子是為防老,因此他們要把孩子留在身邊,一般讀到初二便讓孩子輟學。可是她的父母,從小就教育她要好好讀書,長大後到大城市去上大學。為此,他們從來沒讓女兒做過農活兒,而且千方百計地為女兒籌集學費。她父親常年慢性肺氣腫,卻去給人家蓋房,每天下工回來坐在那裡喘上好半天纔能吃飯。有時父親哮喘發作,憋得嘴脣發紫、眼前發黑,也捨不得去醫院看病,把錢留著供侯俊娟讀書。母親也是一樣,侯俊娟上高二那年,母親查出心髒二尖瓣狹窄。醫生說:『籌點錢做手術吧,趁年輕,做了手術還有救。』母親對醫生說:『唉,那可不行,錢還得給女兒留著上學哪』醫生問:『命重要?還是上學重要?』母親笑而不言。侯俊娟覺得,父母的心裡好像只有她這個女兒,甚至都不在乎自己生命的安危。她奇怪他們為什麼會是這樣?
侯俊娟想來想去,反倒覺得自己非常幸運,絲毫沒有被人抱養的傷感。同時她也悟出了『恩重如山』四字的含義。父親病逝後,她後悔自己那時只顧讀書,沒有好好伺候過父親,因此她發誓一定要照顧好母親。
後來,侯俊娟考上山東中醫藥大學護理學院。她認為自己長大了,再也不能拖累母親了,於是走時只帶了500元。以後無論她多難,再沒向家裡要過一分錢,相反有時她還要給母親一些錢,或是買些服裝。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當女兒能夠自立時,母親卻在一天向女兒鄭重地道破了當年的秘密。母親當時表情非常復雜,聰明的侯俊娟知道母親此刻心情,便擁著母親說:『我心裡早就知道這個事。這沒什麼,您把我從小養這麼大,對我這麼好,我是有良心的,您不要擔心我會不管您,那樣的話,我就不是人了。您就是我的親媽呀』
湧泉相報 永不分離
7月29日,侯俊娟帶著母親離開招遠市人民醫院,直奔濟南。此時,母親已像傻了一樣,一切都不記得了,只記得侯俊娟是她的女兒,就如嬰兒只知誰是他的媽媽一樣。
侯俊娟一個窮學生,在濟南親朋好友沒有一個,竟敢把近乎癱瘓的母親帶往濟南去生活。在別人看來,這是不可思議的事。侯俊娟自己也清楚她遇到了有生以來最難的時刻,但她決心無論如何,哪怕是失學、挨餓,也要給母親一個舒適的晚年,不能再讓母親受罪。
到達濟南之後,把母親安置在哪?學校裡肯定不行,一是學生宿捨不允許住進親屬;二是侯俊娟必須外出打工掙錢,必須要找一個能讓母親得到照顧的地方,那只能是進養老院。濟南濼口地區有家夕陽紅養老院,離侯俊娟實習的醫院不遠,侯俊娟便把母親直接送到那裡。
如今,即使城裡的退休職工,也未必住得起養老院。侯俊娟一個山裡走來的貧困生,用什麼支付高昂的費用?養老院的領導們本想拒絕這對母女,是侯俊娟的孝心打動了他們。平時他們見過太多忘恩負義、拋棄父母的不肖之徒,侯俊娟的行為讓他們感動,於是便把價格破例壓到750元。不想侯俊娟掏盡口袋只有700元。養老院的領導們得知連這700元還是這閨女變賣了土地和麥子纔換來的,不由一陣心酸,收下了她母親。侯俊娟鄭重地對人家保證說:『請放心,只要我活著,我一定會按時付款。』
回到學校後,侯俊娟立刻尋找打工的地方,在不耽誤實習的情況下,她想打上兩份、甚至是三份工。
侯俊娟非常要強,自她進入大學那天起,她一直靠打工養活自己。生活上她非常節儉,每月花銷70元,飯費平均每天不到兩元錢。
本來,按侯俊娟家庭情況,她大學五年全都可以申請助學貸款,讓自己過得輕松一些。但她僅在大一、大二最困難時申請過貸款,她不想讓自己將來一上班就得馬上急著還錢,她要把錢用來給母親治病。
再有,侯俊娟完全有資格申請減免學費。但除大一、大二外,大三、大四的學費她竟主動地去繳納,用的是自己勤工儉學的錢,還有獎學金。盡管困難,侯俊娟卻不願靠別人的施捨生活,哪怕是來自國家的也不行。
為此,老師們全都喜歡這個學習好、又很有志氣的女生,一些老師便把學校和家裡的一些活兒交給侯俊娟做,盡量不讓她去校外打工。
就這樣,侯俊娟每天打工、實習、去養老院看望母親,整天忙得暈頭轉向,但卻樂此不疲。她想就這樣堅持讀完大五,熬到畢業她一工作情況就會好轉。不想沒過幾天,母親再次發病,讓她陷入絕境。
身陷絕境感動八方
8月5日,母親突然渾身一片片紅腫,癢得煩躁不安。侯俊娟帶母親去醫院,醫生說是嚴重的濕疹,建議住院。住院開銷太大,侯俊娟拿了5天的藥,向學校請了假,把母親送回養老院。
從此,侯俊娟天天護理在母親身邊,給她輸液、喂飯、擦澡、按摩、聊天,看著她別撓破自己的皮膚;像哄孩子一樣逗她開心,穩定她的情緒。周圍的老人們無不羡慕侯俊娟的母親有這麼一個好閨女,誰也想不到她並不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5天後,母親的濕疹好了,侯俊娟趕緊去上班、打工。沒過兩天,母親又突然心髒病發作,送進醫院後,醫生當即發出病危通知。
拿著病危通知,侯俊娟在特護病房裡守著母親哭了一夜,她想她生活的動力就是努力學習、改變家境、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報答父母養育之恩,假如母親再沒了,她的一切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醫生緊急搶救,母親的病情居然好轉,8月14日轉入了普通病房。侯俊娟松了口氣,但隨之錢的問題又像巨石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本來她已准備好大五的學費,一個月內母親連病三次,幾千元學費、連同她所有的積蓄全都投了進去。而且她還離不開病危的母親,沒時間打工,斷了經濟的來源。侯俊娟讓母親吃好吃飽,自己每天只啃一點饅頭。
下一步,侯俊娟不僅交不出下月養老院的費用,眼前吃飯的錢都已所剩無幾,唯一的出路就是借錢了,但誰願把大筆的錢借給一個貧困生?
醫生和護士同情侯俊娟,在醫療上想法兒為她省錢,同時勸她說:『你去報社吧,把你的情況說一說,爭取社會援助。』
侯俊娟搖頭,求人的話她說不出口。
醫生和護士們又說:『那你就帶著媽媽出院吧,你學過護理,懂得如何給她治療。』侯俊娟臨走時,醫生和護士們捐給她3500元,讓她非常感動。也是,醫院賺的就是病人的錢,哪有醫生和護士反過來給病人捐錢?其原因,同樣是因為侯俊娟的孝心感動了人們,如今許多大學生生活揮霍無度,有的畢業後還在家裡『啃老』,相比之下,侯俊娟是一個多麼令人憐愛的大學生。
一天,侯俊娟不好意思地對輔導員說,大五的學費可能是交不起了。這時老師們纔知道了她的處境。輔導員當即表示為她緊急申請特困補助金,並先拿出自己的500元預付給她。一位同學知道後也贊助她100元。那時,哪怕是一元錢,對侯俊娟來說,就是她一天的飯錢。
8月22日,女同學馬海濤自作主張地把侯俊娟的困難發布在濟南市紅十字會博愛論壇上,然後告訴侯俊娟說:『未經你同意,我公布了你的隱私。請你不要怪我,我想幫你,可惜我家也不富裕,再說杯水車薪的也不解決問題,所以我想這件事必須要求助社會,就算是為了你的母親。』
濟南市紅十字會最先發現馬海濤的帖子,隨即派出多人調查核實侯俊娟的情況,那時他們還不知道侯俊娟贍養的是養母,就已被感動得要命。他們剛好組建了一個旨在幫助貧困學生的『紅十字會志願者同盟聯誼會』,9月2日,他們便在『聯誼會』會員中組織一場募捐活動,並於當晚把捐到的1830元送到侯俊娟手中,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濟南市紅十字會與濟南電臺有個合作的欄目。侯俊娟的家事被這個欄目播出。播出的當晚,就有幾位濟南市民表示願意幫助這位可親可愛的女大學生。有意思的是,侯俊娟的家鄉山東招遠市政府,以及煙臺市政府(招遠隸屬煙臺)的領導們聽到電臺的廣播後,說:『咱們的閨女在外面受委屈,這事不能不管。』馬上派代表赴濟南山東中醫藥大學與侯俊娟聯系。
9月4日,記者找到侯俊娟時,她正帶著母親去濟南軍區總醫院驗血。那天突然降溫,風雨交加天氣很冷,侯俊娟被凍得發抖,但心情卻很愉快。因為濟南千佛山醫院有位主任醫生對她說:『查查你母親的腎功能,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考慮免費為你母親做修復心髒二尖瓣狹窄的手術。』她一聽,就趕緊送母親去查腎功能。
侯俊娟對記者說:『我接受您的采訪,但有個條件:您得告訴大家,由於許多好心人的幫助,我手中的錢足以能夠讓我支持一年了。一年後我畢業,我願用我的薪水、我的心血來供養母親,不想再花大家的錢,因此請大家不要再給我錢了。』
最後,記者問:『你對養母這麼好,其中親情與報恩的成分各佔多少?』
侯俊娟認真想想,回答說:『親情是主要的,報恩的成分最多不過十分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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