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寧紅軍會師,中國安寧”
1936年10月,甘肅省會寧地區,中國工農紅軍第一、二、四方面軍勝利會師。
四渡赤水、飛奪瀘定橋、走過大草地、翻越大雪山……倒下了,再站起來,前進,前進,在經過長征的出發點瑞金、轉折點遵義、落腳點延安之後,終於在會寧會合在了一起,舉世聞名的紅軍長征勝利結束了。
時光荏苒,70個春秋過後,隱藏在黃土高原深處的會寧縣,也迎來了一個歡慶的節日。紅旗招展中,人們又憶起了那個艱苦奮戰的年代,那些可愛勇敢的紅軍戰士,還有,70年前那歡慶沸騰的時刻。
紅軍在長征途中先後經歷過7次會師,而1936年10月紅軍三大主力在會寧地區的會師,是其中規模最大、影響最廣、意義最深遠的一次。會寧縣長征勝利紀念館工作人員馬淑嫺向記者介紹說,紅軍選擇在會寧會師其中還有故事。1936年9月下旬,中共中央在陝北保安討論三大主力紅軍會合地點時,周恩來建議說,會寧是隴東重鎮和交通樞紐,是古代中原通向西域的必經之路。紅二、四方面軍北上,必須經過會寧。在會寧會師既佔領了樞紐地區,又掌握了戰略主動權。毛澤東聽後興奮地吟道:“會寧,好地名,好地名啊。會寧紅軍會師,中國安寧。恩來這個地名很有含義,彷彿遠古先人就是爲我們今天紅軍三大主力部隊在此會師起的吶!”
紅軍長征勝利會師以後,會師大部隊先後在會寧戰鬥休整一月之久。在自身十分貧困的情況下,當時僅有6萬人口的會寧人民給養了7萬紅軍將士。廣大羣衆節衣縮食,爲紅軍將士募集糧食500萬斤和大量衣物,有近400名青年參加紅軍。長征勝利紀念館工作人員李霞向記者介紹那段歷史時說,紅軍剛到會寧的時候,老百姓們嚇得四處躲藏,但很快發現紅軍的確是一支秋毫無犯的窮人隊伍。戰士們雖然缺衣少食,但還把打土豪所得的大部分東西都分給了老百姓。爲了不打擾這裏的居民,他們大都躺在街道邊或屋檐下休息,用了或吃了老百姓的東西一律都留下銀元。
最讓當地老百姓震動的是這樣一件事。紅軍到達縣城不久的一天,幾個紅軍戰士正在街上刷貼標語,突然空中傳來一陣嗡嗡聲。街上頓時亂作一團。人們喊着:“快躲開,快躲開,飛機要下蛋了!”四散躲藏起來。這時候,紅軍戰士發現在街中心還站着一個3歲的小男孩,正驚奇地望着慌亂的人羣不知所措。而呼嘯的炸彈正凌空而下。就在炸彈就要落地的關頭,一個只有16歲的小紅軍戰士撲到了小男孩的身上。
一陣硝煙過後,人們聚到小男孩的身邊,他被炸掉了兩根手指,而撲在他身上的小紅軍戰士,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人世。聞訊趕來的朱德抱着小戰士,忍不住流下了淚水。他告訴周圍人,小戰士是一位孤兒,父親在反圍剿中犧牲,他的哥哥也在湘江戰役中犧牲了。
這個當年只有3歲的孩子叫魏煜。他們一家都無法忘記紅軍的恩情。爲了感謝小戰士的救命之恩,魏煜的父親魏鴻儒將小戰士葬在了魏家祖墳旁。每年清明節,魏家人都要到小戰士的墳前,以祭奠先人的禮節緬懷小戰士。魏煜長大後,魏鴻儒送他去參軍,因爲是獨子又有殘疾,部隊沒有收留他。魏煜有三個兒子,爺爺分別給他們取名叫“繼徵、續徵和長征”,希望兒孫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會寧縣曾慶餘政委的父親曾憲禎當時也是一名紅軍戰士,因爲受傷留在了會寧。曾憲禎14歲那年跟着紅軍開始長征,在一次戰鬥中,腿部受傷,行走十分艱難。經過會寧縣隴西川一帶時,他昏倒在路邊。由於是夜間行軍,急行軍的戰友沒有發現他掉隊。醒來後,他向着村子的方向爬行,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善良的樑錦雲夫婦從帽子上的紅五星上看出這是一個掉了隊的小紅軍,趕緊從門裏跑出來,扶起了曾憲禎。那時的會寧,老百姓生活很苦,樑家收留下一個半大孩子,不僅家裏多了一張吃飯的口,而且還滿身是傷,需要治療。但樑錦雲夫婦一點也不後悔,他們對村裏人說,只要自己有一口吃的,就不會讓這孩子餓着。他們請來當地名醫給他看傷、敷藥,每天用艾葉、薄荷煎水清洗傷口。半年時間過去了,曾憲禎終於活了下來。 會寧三軍會師 將星薈萃聖地
會寧是當年各路紅軍唯一經過全境勝利會師的地方,也是將星一度薈萃的地方,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張聞天、王稼祥、鄧小平、李先念、楊尚昆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朱德、彭德懷、劉伯承、林彪、賀龍、羅榮桓、徐向前、聶榮臻、葉劍英等九位元帥,徐海東、陳賡等八位大將,1955年授銜的宋任窮、楊成武、洪學智、張愛萍等45位上將和136位中將、千餘名少將,長征和會師期間都到過會寧。會寧因三軍會師、將星薈萃而成爲舉世聞名的革命聖地。
用心走過自己的長征
長征於我,曾經僅僅是一個概念上的名詞。
今年7月,我接到任務——採訪津城老紅軍。於是腦子裏便有了一個很大的“謎”,70年前戰火紛飛的歲月,距離今天歌舞昇平的日子那樣遙遠和陌生,他們將帶給我們,特別是我們這些80後一代怎樣的觸動?
記得上小學時,歷史老師站在講臺上聲情並茂地講着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艱辛,說樹皮草根都是他們的“糧食”,班裏一個調皮搗蛋的男同學還抹着鼻涕站起來提問,“他們怎麼非得走路,不坐車呢?”惹得老師暴跳如雷。
那堂課,淘氣的男同學最終被轟出教室。
課間休息時,我們這些安分守己的學生也在唧唧喳喳地討論,“他們爲什麼不多帶點吃的啊。”“也不是太遠啊,唐僧取經還要好幾萬裏呢。”“要是有孫悟空在就好了,吹朵雲彩就把大夥都送過去了,哈哈……”
上世紀8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很難真正理解長征的意義——它對我們而言更像是一次探險——過草地、爬雪山、飛奪瀘定橋、巧渡金沙江……幾乎每一次戰役都能勾起精力旺盛的我們無限的探險欲。
其實,關於長征的影視作品並不少,但和它相比,機器貓、米老鼠、變形金剛、芭比娃娃更能吸引我們的眼球,我們可以如數家珍地道出無數卡通人物的名字,甚至能夠說出他們的作者和國籍,但卻並不知曉長征的時間,路線,以及重大戰役、事件的來龍去脈——儘管在互聯網時代,鍵入“長征”,就能“百度”出幾十萬條相關信息,可我們依然難有興致去了解。
但從今年7月至今,我卻一直沉浸在追尋前輩長征足跡的興奮狀態中。
張水發將軍的兒子告訴我,老人是個工作狂,忙起來經常把當年只有三四歲的他扔在吉普車裏,連飯都忘了給他送去。
彭煥生爺爺的女兒告訴我,老人的節約讓她心酸,一張高腿木牀用了大半個世紀,就是不肯換。
李元興爺爺的老伴告訴我,老人就和家人本事大,兒女們求他的事,不管什麼原因,一律不辦。
徐荷蓮奶奶的女兒告訴我,老人特別“不近人情”,閨女懷孕都不允許休息,生孩子那天當媽的都不陪在身邊。……
這些性格鮮明的老紅軍像一個巨大的磁場吸引着我。那些日子裏,總有一種東西如海浪般不停在我心頭撞擊着,我一遍又一遍問自己:要嘛沒嘛的紅軍到底是怎麼取得長征勝利的?
國慶黃金週同學聚會,我把這個問題拋給大家,那個讀書時坐在我前面的女生誇張地摸着我的額頭說:“你不發燒吧?想起嘛來了!”
進了KTV,我想點《長征組歌》的《四渡赤水出奇兵》,因爲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首當年的“流行歌曲”。身邊正在合唱《鬼迷心竅》的一幫同學驚詫得瞪着大眼,高呼我“鬼迷了心竅”,死活也不允許我這麼“浪費時間”。
對於他們的反應,我並沒有太多的驚訝,畢竟幾個月前,我也從不關注這段歷史。但真正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家著名卡拉OK擁有幾萬首歌曲的曲庫中,居然沒有《長征組歌》裏的歌曲!
爲什麼年青一代極少有人瞭解這段歷史呢?是不願瞭解長征嗎?在我看來答案是否定的,長征的不朽是毫無疑問的,只是我們渴望聽到清新一點、現代一點、生動一點的長征故事,一種用通俗的語言表達出來的長征精神。
我所理解的長征能取得勝利的原因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紅軍是一支真心爲老百姓謀幸福的軍隊,從領導人到戰士,都有着不屈的信念,高尚的情操,過人的勇氣——而這些,即便是放在今天,也都是極具現實意義的。
三個多月的時間裏,在聽一個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講故事的過程中,長征在我的腦海裏一點點生動起來。
在王永亮的長征路上,每天都學兩個字,走到陝北的時候,他和很多戰友也都完成了“掃盲”。“飯碗、草根、大樹、河流”是老人記住的最初的生字,此後才學會寫自己的名字,因爲飯碗天天用,大樹、草根天天看,而名字不天天寫。
在彭煥生的長征路上,除了慘烈的戰役和流血,還有一路的引吭高歌,從少數民族的小調到軍旅音樂家的作品,兩萬五千裏的征程中,培養了他對音樂的最初興趣,時至今日,年近百歲依然可以高歌《十送紅軍》。……
70年前的今天,紅一、二、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勝利會師。
70年後的今天,我們傾情策劃推出的這組特別報道也將落下帷幕。
要藉此機會向很多人道聲“感謝”,沒有他們就不可能有這組報道——感謝天津警備區的劉永生幹事,在7月的烈日下和我一起討論報道的方向,幫我在數以千計的老幹部檔案中,找出所有隸屬警備區管理的紅軍時期參加革命工作的老人,並一一加以註釋,屬於哪個方面軍、現在身體怎樣、是走了長征還是留在根據地革命。
感謝警備區第一干休所的李文波幹事,一遍又一遍地陪着我到彭煥生爺爺家採訪,老人耳背,在我已經聲嘶力竭的時候,他替我趴在老人耳邊,喊出我寫在採訪本上的問題。
感謝警備區第二幹休所的孫曉輝政委,三番五次撥通昆明長途,聯繫張水發將軍的家人,終於促成了我與老將軍的“高端對話”。
感謝北京軍區聯勤部天津幹休所的孫建華政委和範建生幹事,在國慶長假第一天放棄休息時間陪我到趙新爺爺家採訪,翻箱倒櫃找出老人的老照片,然後還自掏腰包請我吃飯。
感謝天津檔案管的王樹森老師,在冷空氣到來的那個晚上,冒着瑟瑟秋風給我送來蕭思明將軍的授銜照片和重要資料。
感謝延安精神研究會的朱樹長、孫家政、張連璧三位老師,是他們幾經輾轉幫我找齊了隸屬天津地方管理的22位老紅軍的全部簡歷。……
除了感謝,還有感動。
這次採訪對我而言也是一次心靈盪滌的過程——我感動於剛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張水發將軍,在病危通知尚未解除的情況下,依然能夠從心底中說出長征“不苦”。
我感動於已經是正局級離休幹部的範自祥老人,居然住了一輩子點蜂窩煤的房子,並定下規矩,不允許任何人去向組織提條件,甚至將自己的離休證都藏了起來,因爲害怕家人冒用他的證件,享受優惠政策。……
當然,也還有遺憾——遺憾於我即便是提前三個多月開始採訪也還是遲了一步。張水發將軍病重、蕭思明將軍病重、曾是朱德警衛員的林壽清老人病重,彭煥生、李元興、向玉文、徐荷蓮、範自祥老人都嚴重耳背甚至失聰,他們無法更細緻地爲我們道出那段曾經激情燃燒的歲月。
長征過去70年了——之所以策劃這組報道,只想說明一個道理:每個人的生命旅途中都有自己的長征,可能不會像紅軍那樣驚天動地,但卻需要同一種精神——頑強、堅韌,百折不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