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中國青年報》記者劉萬永在被人圍攻後發回的報道
中青報記者劉萬永
退休後,仍被稱呼“王書記”的王亞忱
劉萬永有生以來第一次撥打了“110”
“儘管警察承諾我三分鐘趕到現場,但一刀子下去只要三秒就能完成。人就掛在那裏了。”10月24日,《中國青年報》記者劉萬永在遼寧省丹東市振興區法院被近70人圍攻,數日後面對媒體採訪,劉仍心有餘悸。劉的這段經歷也引起網友的關注。
劉的此次危險經歷與他去年5月18日撰寫的《一個退休高官的生意經》有關,這篇稿子揭露了一個曾經擔任過阜新市市長、市委書記、人大主任,長達十五年的聞名人物王亞忱,是如何空手套白狼攫取了民營企業家高文華的上億元資產,並利用擔任阜新市公安局副局長的女兒王曉雲、任阜新治安警察支隊副支隊長的兒子王曉剛的職權,將資產所有人送入牢獄11個月,不僅毫無愧疚,而且躊躇志滿。
面對衆人圍攻、被人跟蹤的那一刻,記者劉萬永坦言,他非英雄,自己的確害怕了,放棄了當天下午的庭審。一個有能力讓最高檢和公安部聯合下的結論扣壓四個月的人,還有什麼不敢的!
◎臉譜◎
劉萬永,《中國青年報》“特別報道”記者。“三盲院長的背後”,“一個寡廉鮮恥的標記”等文出自他手。
◎聲音◎
其實調查一個腐敗的官員不可怕,但是勾結黑道的就不一樣了,他可以找人害你,而且很徹底。
◎事件背景◎
記者劉萬永與退休高官王亞忱的“過節兒”
2005年5月18日,《中國青年報》記者劉萬永在“一個退休高官的生意經”的報道里稱,已退休的原阜新市市長、市委書記、人大主任王亞忱以顧問名義進入雙龍公司,不花一分錢將原本由高文華投資建設的商貿城據爲己有。而後,他又授意擔任阜新市公安局副局長的女兒王曉雲和任治安警察支隊副支隊長的兒子王曉剛誣陷高文華“挪用資金”等四項罪名,將高羈押了11個月。
2005年8月22日,王亞忱及其子女王曉軍、王曉雲在北京市東城區法院起訴《中國青年報》,並索賠220萬元。後經法院認定駁回起訴。
2006年10月24日,王亞忱及其子王曉剛等4人涉嫌“虛報註冊資本罪”和“職務侵佔罪”案一審在遼寧省丹東市開庭審理。
一名法警幫我衝出70人的圍攻
王亞忱女兒罵我是騙子
丹東振興區法院南門馬路對過停放的六七輛掛着“遼J”的阜新車;從落座開始,就一直被王曉雲(王亞忱次女)盯着;加上從廁所出來,七八個剃着平頭、足蹬白色旅遊鞋的年輕男人對我的指指點點。聯繫種種,當時就感覺有事要發生。
果然,當審判長宣佈休庭後,王曉雲指着我就喊,“穿紅衣服的就是劉萬永,別要他走了”。見我沒理會,徑自往外走,王曉雲開始破口大罵了:“你這個流氓記者,騙了多少人,你又到這裏來騙了”。王曉雲一開罵,她身後的女人們一邊罵着一邊往上圍,“該死,揍他”,一羣年輕男人也跟了上來,加上原本站在鐵門處的一堆男人,就這樣,把我圍在了法院的大院中,有近70人。
當時真的緊張,害得我連錄音筆也沒打開,照相機都沒顧上拿出來,這可是最直接的證據。肯定是出不去了,索性,我轉身對着王曉雲,看她們怎麼辦。
這樣的場面僵持了不到5分鐘,眼看有人要動手了,一名法警衝了上來,扳過我的身子就往外推,一直推出鐵門,到法院門前的小衚衕,“趕緊打車走。”法警小聲說。就這樣,法警推着我,後面還有一羣人在叫罵。
賓館突然住下許多警察
幸運的是,剛到法院門前的衚衕口,一輛出租車迎面就來了。
“趕緊走,後面有人跟我。”沒等司機問,我就催司機走。車沒開多遠,我手機響了,一個暗中保護我安全的朋友打來的,他提醒我當心,有一輛紅色出租車在我後面跟着。
等司機拐了七八個彎,不見了尾巴後,我纔回到賓館。真是運氣,一路上都沒遇上紅燈。
中午,兩個保護我的朋友勸我換賓館。按照經驗,遇到被追蹤,應馬上更換住處。但是我們卻遲遲沒有作決定,“萬一換到了王家人住的賓館,怎麼辦?”
好玩的是,我住503,正對5樓服務檯,幾個服務員在外面嘰嘰喳喳的,“樓下咋那麼多警車?”“聽說下午6樓會議室有會?”“誰來開會啊?”“市公安局的。”領班的回答可把我們樂壞了。探頭往下看,果然停了不少警車。“樓上一幫警察,不正好是最好的保護嘛!”我決定不換地方了。
這次圍攻是自去年我開始採訪“退休高官”王亞忱至今,最直接的一次危險,以往王家也就是託人捎個話,到處告我而已。
認定記者是高文華花錢“買”來的
我佯裝罵領導爭採訪機會
2005年4月26日,採訪王亞忱,是我報道的重頭部分,缺失了這一部分,整個《一個退休高官的生意經》也就無法面世。在如何讓王亞忱接受採訪上,我花了些心思。
到阜新的第三天,我找到了阜新市委宣傳部,之前我已經採了許多相關的證人。當時外宣幹事高峯接待了我,聽了我的採訪意圖,高峯說要請示主管領導惠立忠。半小時後,我見到了惠。
“你不說,我們都不知道‘王書記’跟高文華的事。”惠立忠表現出驚訝,“我們以爲‘王書記’就是跟高文華有些小矛盾。”
“‘王書記’人已經退了,通過我們採訪他不太好吧?”
我就跟他訴苦,“我剛出差回來,領導非叫我來採訪,我材料都沒看完,太複雜了,你們能不能夠幫我聯繫。”在他面前,還佯裝把我們領導罵了一頓,說他們不顧記者的死活,讓我們出來採訪。
惠立忠還是給王亞忱打了電話:“‘王書記’,中青報有個記者想採訪你,能不能見一下?”王亞忱竟然同意了。
王亞忱說,不給高文華判刑我就退黨
當我進入王亞忱辦公室的時候,王已端坐在辦公桌後,沒有起身握手,沒有寒暄。落座後,我才發現,看王亞忱得仰着脖子,是想給人權威的感覺嗎?
跟在阜新市宣傳部裏的說辭一樣,在王面前也說了一番。
王也不搭茬,開始跟我侃起自己在阜新的種種“政績”來。“你肯定見過高文華了,他拿了公司的800萬元,後來查明瞭是1000萬元,跑了。我們知道,他現在正在用這筆錢在北京到處告狀。你能來,說明他把錢花到位了!”
我立即反問:“你的意思是我拿了高文華的錢,還是我們領導拿了?”
“肯定有人拿錢了。”王亞忱說。
我需要儘快進入正題,要了解“王曉軍如何在從未露面的情況下,其股份由0到37.5%,再到40%,又升至50%,直到最後變成了董事長的”。
王亞忱不僅矢口否認高文華對他的指認,反而對我說:“前兩天阜新市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教育領導小組到我家徵求意見,我當時提出,高文華這樣的人必須判刑,否則我就在網上公開退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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