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薩達姆時代,一切都在密室裡進行的。法庭的審訊通常只持續一天。然後就是秘密的執行程序。首先是一位法官發出『紅卡』——允許執行死刑的正式命令。然後是記錄這名犯人的代號。這個代號將一直陪伴犯人進入墳墓。有的家庭在親人失蹤好幾年後纔會得知他最後的命運。
薩達姆死了——他沒有代號,而且全世界都知道他死了。薩達姆走上專為他准備的絞架,一些證人目睹了他的死亡,伊政府一位攝影師的錄影見證了他的最後時刻。
那時他未能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他那兩個令人膽寒的兒子——烏代和庫塞,也在他被抓獲之前就已被美軍打死了。薩達姆只見到了兩個同母異父兄弟薩巴維和瓦特班,他們同為巴格達克羅帕營拘押中心的犯人。然後,他就像所有死刑犯一樣孤獨地死去,生命劃上了句號,而他一生的故事堪比馬洛的劇作——充滿了野心和貪欲、血腥和冷酷、自我陶醉和幻想。那是暴力與動蕩年代的一條生命。
在這條生命的終了,我們如何評價薩達姆?他是個惡魔?瘋子?惡性自戀狂?類似的標簽都曾被用在過他身上。在伊拉克戰爭前夕,作家、專欄作家托馬斯·弗裡德曼以一種更為細致入微的方式探討薩達姆身上的矛盾——是薩達姆造就了伊拉克,還是伊拉克造就了薩達姆?實際上,世界上並沒有惡魔,只有凡人。走上絞架的薩達姆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符號。那些稱他為『瘋子』的人太過簡單化了。這個人的復雜與矛盾的程度不是一個『瘋子』就能形容的——那些准備寫薩達姆傳記的人已經發現了這一點。然而,如果有人可以被稱為『自戀性人格障礙』患者,那麼薩達姆是再典型不過了。
他身上具有一種病態的自閉和疑神疑鬼。他好大喜功,自比為曾奪取耶路撒冷的薩拉丁、尼布甲尼撒二世等歷史人物,甚至先知穆罕默德。他顯然無法感受他人的情緒,卻一定要別人崇拜他孤僻的禁欲主義做法。這樣的堅持無非是為了把『薩達姆大叔』永遠置於伊拉克人生活的中心位置。
一些曾經研究過薩達姆性格的心理學家所認為,薩達姆患有『惡性自戀癥』,心理學認為,此類人格主要是童年困苦經歷導致的。
薩達姆的童年遭遇過多種情感缺失。1937年4月28日,薩達姆出生在提特裡克附近、他舅舅海裡拉·塔爾法的家中,他的父親——一名失去土地的貧苦農民,在他出生前不久就去世了。因丈夫的死去,母親薩巴的生活更加窮困,她把這個嬰兒留給海裡拉家撫養。
接下來很快又是一場情感隔離。4年之後的1941年,他的舅舅——一位軍官、狂熱的阿拉伯民族主義者,參加了反抗英軍進駐伊拉克的起義,在起義失敗後入獄5年。
薩達姆的母親改嫁給他父親的一個親戚。根據一些薩達姆傳記的說法,這位繼父對這個孩子的唯一興趣就是毆打和羞辱他。
薩達姆在孤獨中長大,在家中備受威嚇,直到10歲纔學會讀寫。也是直到那時,他纔與刑滿出獄的海裡拉重逢。薩達姆後來會成為一名阿拉伯民族主義者,與海裡拉的影響有很大關系——海裡拉本人後來成為巴格達市長,因腐敗無度被薩達姆撤換。他仇恨英國人及其支持的伊拉克王室,因為他們將他的舅舅從他身邊奪走5年之久,而當18歲的薩達姆離開學校,前往巴格達繼續學業時,米歇爾·阿弗拉克創立的復興黨所宣揚的泛阿拉伯主義理念很快攫住了薩達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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