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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的父親也富有
老謝說自己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女兒劉變英。說到女兒幾乎失明的右眼,始終樂呵呵的老謝沉默了……
不論貧窮與富有,世界上所有父母對兒女的感情都是一樣的。爲了照顧岳父,謝延信把五歲的女兒留在老家。不是狠心,是他實在沒有辦法。
在變英的記憶中,16歲之前她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服。變英16歲那年春節前,父親回家辦事。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向父親要錢,想和姐妹們去鄉里玩,父親從口袋中掏出了5元錢。
16歲正是姑娘們愛美的花季。同去的姐妹們有的買過節的新衣服,有的去買各種化妝品,而變英手中攥出汗的5元錢,什麼也不敢買,最後花2元錢買了一盒胭脂。
回到家裏,父親很生氣。她也是第一次看見父親生氣。吃過飯後,父親把她叫到跟前說:“妮,咱不能跟別人比,錢該花的花,不該花的不能花。”
劉變英說:“當時我不完全理解父親的話,在心裏還是怨他。別人在外上班的父親,過年總能給孩子買幾件新衣服,我的父親怎麼這麼小氣?”
變英18歲那年,一羣孩子晚上在村裏玩耍,一塊石頭正砸在變英的右眼上,天黑也找不到是誰打傷的。母親謝粉香(繼母)帶着她連夜去鄉里檢查,醫生說,眼傷得太重,必須到大醫院治療。第二天,在焦作礦務局五官醫院檢查,醫生說,需要住院治療。
老謝對醫生說沒帶夠錢,明天再來辦住院手續。
晚上,回到家裏,常掛在老謝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吃過飯,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變英在外面聽得見,父親在裏面一聲聲的長吁短嘆。在變英的記憶中,再難再苦,父親都是含笑面對,這一次,他真的太難了。
第二天,父親送變英回家。臨上車時,父親突然問她一句:“妮,你恨我嗎?”變英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就是因爲這住院押金,使變英失去了最佳的治療時機,至今變英的右眼幾乎失明。
在焦作,吃着父親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飯菜,看着礦上送給父親的傢俱,感受着一老、一癱、一傻同室生活的窘境,變英說:“我知道父親不是不想給我治,他是實在拿不出這幾千元的住院押金!”
從這之後,變英開始理解了父親。如今她已做了母親,也逐漸明白了父親的苦衷。
“他太難了,自己沒享過什麼福。”劉變英說到父親眼眶就紅了。
父親沒有給變英太多物質上的滿足,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言傳身教。
1994年農曆臘月二十二是變英出嫁的日子,母親謝粉香早早地把嫁妝準備好了。臘月二十一的下午,父親回來了,他把變英叫到跟前,對她說:“妮,好女不爭嫁妝衣,你結婚,我也沒啥送你的,送你一本織毛衣的書,裏面有我抄錄的兩首詩。”
變英接過了父親手中那本沒有封面的書,只見上面工工整整地寫着:“黃連雖苦,飲後舌根下卻有甜的回味;糖精水是甜的,使用過度則變成苦水。充分表明,有苦纔有甜,甜與苦相連,甘願常吃苦,才能常久甜。”另一首是這樣寫的:“節約是幸福之本,浪費是貧困之苗;生產好比搖錢樹,節約好似聚寶盆;克勤克儉糧滿倉,大手大腳倉底光;艱苦奮鬥記心上,勤儉節約細水長。”
兩段話裏樸實、簡單的生活道理是老謝在艱辛生活中的體會。變英說,這兩段話是他們家的傳家寶。
用心體會的愛
妻子去世後,親戚們給謝延信介紹對象,對方一聽他的家庭情況,要麼嫌負擔太重,要麼不理解。就這樣,謝延信一個人帶着岳父一家過了10年,直到同鄉謝粉香的出現。
“鄉親們都知道他的事,他對岳父母那麼好,對我肯定也差不了。過日子心裏先得舒坦。”謝粉香這樣解釋自己嫁給老謝的原因。嫁給一個可靠、有良心的人,謝粉香心裏踏實。
成家後,謝粉香在滑縣老家照顧孩子、侍奉老人、種田,老謝在焦作照顧岳父一家,每隔一段時間,粉香到焦作的家爲全家拆洗被褥。
回想起來,從結婚到粉香2003年到焦作照顧生病的丈夫,粉香說自己和丈夫呆在一起的時間不到一年。老謝總跟她說:“我照顧好岳父母,你照顧好我父母,爲兒女們做榜樣。”
謝粉香和前夫有一兒一女,加上老謝與前妻的女兒,還有她和老謝的一個女兒,這個大家庭的構成在別人眼裏很是複雜,但全家人相處融洽,不富裕的日子也過得和和睦睦。
老謝虧欠妻子和孩子的太多,但謝粉香和孩子們不計較。粉香在家裏和老謝的哥哥們一起照顧他的父母,替老謝盡孝心,日子過得在村裏也不算差。
“鄉親們都覺得老謝這個人不管多苦、多難都會面帶笑容,我也不能給他丟人,得把日子過好。”謝粉香和老謝一樣也是個要強的人。
“老謝從來不會說寬心話,不過他心裏有這個家。”謝粉香說。每次回老家,老謝一進門能幹的都幹,搶着幫妻子幹活。
新房剛剛蓋好,沒有門窗,牆面也沒幹,謝粉香帶着孩子們搬了進去。謝延信聽進城的鄰居說了後,囑咐鄰居給妻子捎話:“鋪牀不要挨着牆,免得大人孩子受潮落下病。”
樸素的語言、簡單的愛,全家人在這愛中互相支持,用心體會。
苦中有樂
日子苦,心不苦。30多年的苦日子,老謝苦中有樂。
老謝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一有空就用塑料條幫鄰居編提籃。鄰居都誇他編的提籃比市場的好。
老謝喜歡豫劇。岳父在世時,他閒下來就陪岳父聽聽廣播,傍晚,從謝家常常傳出爺倆和着廣播哼唱豫劇的聲音。
老謝喜愛書法。一個筆記本,他先用藍筆寫再用紅筆寫,一個本子頂兩個用。
生活的拮据與延信相伴了30多年。1983年參加工作後,生活雖有好轉,但延信與岳父的退休工資加起來也只有100多元,是兩位老人吃藥打針、一家人的生活費用。每月爲省10元菜錢,延信挖野菜,拾紅薯葉、紅薯梗和白菜幫,自己醃製的10餘種四季小菜成了他日常的三餐菜。
爲從嘴裏省點錢給兩位老人看病,延信從岳父患病到去世,十幾年來忘記了香蕉、蘋果甚至西瓜是什麼滋味。至於延信與家人的衣服,他從來沒到商店裏買過。4元錢一雙的塑料涼鞋,他一穿就是6年,一件襯衣他穿了10年,白天穿髒了晚上洗,第二天再穿。爲省幾元車費,每次給岳父看病,他都是用架子車送岳父去十幾公里外的醫院。
爲了省下買菜的錢,老謝在自己看的泵房院裏開了一片菜地,不大的菜地種了幾種菜。妻子看他種得密密匝匝的油菜,說他種得太密了。老謝笑着說:“這就是你不懂了吧,嫩苗時可以剔着吃;大一點,可以汆一下拌着吃;油菜開花時,可以炒着吃;最後結籽可以榨油吃。這可是個綠色小銀行啊!”
謝延信的家庭情況,工友們是從側面瞭解到的,老謝在班上從不提家事,他給人的印象就是每天樂呵呵。延信參加工作20多年,無論在什麼崗位,幹一行,愛一行,精一行,從沒有因家庭拖累而影響工作。1992年秋,他岳父住院一個月,延信白天上班,晚上到醫院伺候岳父,沒有影響一天工作。
單位工會領導趙善通在一次家訪中看到老謝家裏的情況很吃驚:十幾平方米的房子,用兩塊木板拼的牀……趙善通編了個順口溜描寫當時謝家的情況:“有老有少,有病有殘,有個傻兒望着天,鐵石心腸也會軟。”
回來後,領導找老謝談話,要爲他提供救濟金,被他拒絕了。他說:“自家的日子自家過,好的我不攀比,他人的我不眼饞,困難的人多了,不只是我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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