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楊振全心裏也沒底,青年大街到處是橫躺豎臥的車,車與車的空隙處是人,從人行道、公交車裏、商店裏涌出的人,在風雪中艱難地移動腳步。楊振全把全區所有交警、剷車、環衛工人都調到青年大街,採用人海戰術,開始攻堅戰——以中央隔離線爲界的最內兩車道,一邊是一警務區警長趙慶東從市政府路口往南,一邊是二警務區警長佟宇從文化路立交橋向北。
“汽油漲價時我後悔過,磕磕碰碰時我後悔過,但今天我真是欲哭無淚。我的伊蘭特陷在雪堆裏,我推又推不動,挖又挖不出,就像參加達喀爾拉力賽的車手。把車丟在這裏自己走,誰捨得啊?”一個司機無奈地坐在車裏等。但一次次重新打火後,越來越多的人棄了車,加入徒步大軍。無人車多了,“推車”就改成了“擡車”,等剷車清了一輛車的空地,十幾個人就把一輛車推向前,就這麼步步爲營,一點點向前挪動。
下午15點,中街上的“興隆大家庭”涌出大批的人,晝夜不間斷的“瘋狂60小時搶購”提前關門了。路邊小賣部壓箱底的東西也沒了。一位50多歲的中年人過來遞給楊振全裝在一個大可樂瓶裏的熱茶,嗓子裏冒煙的他像乾啤酒一樣一口喝下不少,那人把瓶子揣在棉襖裏暖一會兒,再遞給他說,“我在路邊看你很久了,你是個老警察,太辛苦了”。
大雪把兩側的花燈吹得七零八落,也吹散了看燈的人。中午取消了遠郊的世博園燈會,反而將更多人聚集在了青年大街上。楊振全奇怪有人冒着大雪還抱着孩子出來,但小賣部裏避風的行人都說,“十五走百病!”還有出來看熱鬧的,拍照的,攝影的,路上的人比車還多。沒想到被困在路上了。
下午17點,瀋陽市政府應急指揮中心發佈第一號緊急公告,宣佈瀋陽市內交通已處於“癱瘓”狀態,“請廣大市民不要開車出行,以減輕道路出行壓力,確保安全”。
在城市的外圍,瀋陽世博園裏的“萬盞觀燈”已被風雪吹得七零八落,不得不臨時取消原定3天的燈會。也因爲元宵節,瀋陽市東北育才雙語學校組織4000多名學生乘校車從棋盤山返回市內,但這13輛車陸續陷入雪坑,滯留在半路。這天也是大學生返校的日子,本該下午16點多到瀋陽的6650次列車停在了本溪的一個小站,數千名乘客吃光了車上所有的食物。
城市與外部之間的聯繫切斷了,蔬菜隨之漲價:黃瓜從5毛漲到3塊,香菜也從1塊8漲到3塊了……菜販們都想着明天賣個好價錢,忙着在大棚裏碼貨,沒想到災難也降臨到他們頭上:明廉地區市場坍塌,1死12傷;盛發蔬菜批發市場、甦家屯區一農貿市場坍塌。
青年大街上,一切像回到了原始時代,“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大西崗上的高曉騫脖子裏的雪全凍成冰了,後來都沒了感覺,甚至覺得路上套個紙盒、塑料袋套在頭上的行人也挺幸福的。他被問得最多的就是三個問題:“去瀋陽站怎麼走?”“附近哪兒有旅店?”“洗浴中心在哪兒?”附近是五星級的凱賓斯基,這個老百姓平時根本不問津的地方也在這個雪夜爆滿了。
這個團圓的節日,更多人選擇了家的方向。晚上19點多,正在青年大街推車的交警劉永亮接到妻子電話,才知道她剛剛從皇姑區的單位走到渾南區的家裏,整整走了6小時,以爲他會回來吃飯,沒想到面對的是停電後的動盪屋子。
23點多,趙慶東和佟宇率領的兩隊人馬終於在熱鬧路附近會合,隔着50米,兩隊人就面對面激動得大喊。喘了口氣的趙慶東終於可以在路邊休息一下,他從口袋裏一掏,一兜一兜全是雪,兩層鞋墊都擰出了水,襪子也都溼透了。路邊傳來一陣鞭炮聲,他才意識到這是元宵節的午夜了。
司機們搶着衝出重圍,他們等得太久了。穿着反光背心的交警們站在中央黃線上,每隔50米一個,用人牆將兩側車輛隔開。楊振全記得,第一個放行的是一個小儲蓄所的運鈔車,車上幾個保安荷槍實彈站在裏面,擡起來特別沉。然後是“120”急救車、消防車。從來沒給楊振全打過手機的老母親給他打了第三個電話,說着說着就哭了,這一晚,全家人都被雪滯留在路上,她還一個人在空蕩蕩的屋裏坐着。
3月5日凌晨3點,青年大街四車道通行,將城市從大雪的封鎖中打開了一條縫。這時雪終於停了,下了整整24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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