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英的“算盤”和生意
吳英的本色集團選址在東陽市的漢寧路,街邊一溜兒建築全部頂着五六平方米的廣告牌,“家紡城”、“陶瓷”、“建材城”等等。比起街上冷清的氣氛,本色集團的擴張氣勢十分顯眼。本色集團被查封后,設立在東陽市建設路的“本色集團債權債務登記處”,也十分冷清,兩個工作人員正在接待一個來登記200元洗衣卡的老農。“吳英人挺好的,我看見過兩次,個子不高,白白的,有點胖。”而他對吳英的好印象,僅僅因爲聽說“她出手非常大方,一次就捐給商會500萬元”。
據一位和吳英比較接近的朋友說,吳英將自己的名字和“本色”都到工商局申請註冊了,“她是想把生意做下去的”。吳英一下子在東陽投了那麼多錢,“她剛開始跳出來,覺得好玩,可是等公衆媒體全部參與進來,事情就不是吳英能夠控制的了”。後期吳英高息借貸的名聲在當地傳開了,“太多人想從中把錢倒一手,很多人找朋友託關係想進入吳英的圈子”。“她好像成了一支股票,大家都看好她,願意投她。”而“這種錯綜複雜的地下網絡,一般人並不知道全局,他們以爲錢是借給吳英了,可是說不定被人家藉着吳英的名聲,騙走了或者做別的投資了呢”。
王力(化名)是在吳英出名後結識她的,在商場磨練多年的王力,見吳英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怎麼把那麼多錢投在東陽那個地方?”吳英的回答很漂亮,“我是東陽人,做什麼事情都熟,我對家鄉也很有感情”。吳英設想得很好,比如本色概念酒店,每個房間的裝修風格完全不一樣,讓人有新鮮感,“建材城也是她開的,做這些成本比別人低”,所以吳英堅信這樣與衆不同的酒店,幾年內能夠在全國擴展到幾百家連鎖店。“她在理論上設計了一條路,等生意做大了再還利息,可是現實中只要一環出了問題,馬上整個資金鍊就垮了。”
王力認爲,雖然吳英在東陽的大手筆投資欠妥當,但也不一定會虧很多錢。“即使虧了,也還是有人信她,畢竟她才20多歲,說不定過幾年做別的生意又賺回來了呢。”王力說,如果不是政府公安部門介入作爲結局,“吳英的資金鍊未必會斷,像她這樣搞的人也有不少”。而民間金融秩序的混亂早就引起政府重視,“剛好槍打出頭鳥,吳英作爲一個顯著的戲劇性人物,成爲政府整頓金融秩序的一個樣本”。
吳英出事後,一些接近她的人也在疑惑:那些投大錢的義烏老闆,應該是有生意頭腦的人,怎麼會將幾個億的資金,投給一個20多歲的姑娘?就算她吹牛能夠說破天,人家可是要真金白銀拿出來的啊。“所以即使吳英有朋友引薦,進入了借貸圈,她也一定有具體的投資項目,聽上去非常誘人。”
王力始終認爲,吳英等人的初衷也並不是騙錢走人。“不然她大可以騙個幾億就跑掉,何必還投資本色集團呢?”吳英等人把名聲搞大之後,投入這個借貸圈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吳英根本控制不了這個局面,她已經陷了進去,即使想拔出來也脫離不了干係。
“就好比組織一個燈會,原本策劃1萬人參加,舉辦兩個小時,A門進、B門出。但是誰知參加的人有幾十萬人,發生了踩踏的悲劇,於是大家亂作一團,A門B門有人進也有人出。這跟借貸一個道理,最初吳英等人賬目清楚,拆東牆補西牆。後來無數人都想從中倒一手,哪個是借進,哪個是貸出,利息各是多少,吳英本人也亂了套,控制不了局面。”吳英本人十分能幹,但是“她沒有一個成熟的團隊,她不相信別人,自己懂的專業知識太少,根本運作不了幾十億的資金”。
而吳英大大咧咧的個性,“畢竟只是20多歲,虛榮心強,太喜歡自己跳上臺面,一投資就是20多家公司”。王力說,越是來歷不清的錢,越要低調。浙江放高利貸的人多得是,“誰會蹦出來喊一嗓子呢?在明面上,一般人根本看不到這羣人的存在”。吳英開着一輛法拉利跑車,王力說:“如果我是她那樣發家的,買了法拉利可以借朋友開,自己開輛捷達就可以了。”“在民間借貸方面,比吳英違規嚴重的人也有,比她有錢的人也有,比她張揚的人卻沒有。”
跟吳英近距離接觸的人發現,吳英既不懂財務,也不怎麼懂法律。“她專業知識的缺乏讓人覺得可怕。但換一句話說,正是她懵懵懂懂,所以纔敢把局面弄得這麼大。一個理性謹慎的人,是知道借貸要還利息的,錢只會越來越少,怎麼能睡得着安穩覺呢?”
吳英曾對朋友說,“我家裏有個古董寶貝,值10個億”。這句話聽起來,讓熟知吳英底細的人啞然失笑,但是在她風頭最勁的時候,很多人是信這句話的。
民間遊資尋求出路
藏富於民的浙江,龐大的民間資本一直暗流涌動。當民間借貸風氣日盛之後,越來越多的經濟利益置身其中。這也使得吳英的出現並不偶然。浙江一位金融專家提到,“借高利貸的收益,對一些利潤率很低的中小企業來說,往往成了主營收益”。銀行業尚不完善的風險評估體系,根本無法溯及到資金借出後的流向。實際上,“量爲上”的業務競爭環境,也讓一些本地銀行不願下工夫做風險預測。這給這些擔保公司和中小企業相互“支持”的空間,錢來得太快太容易,誘使更多的人蔘與其中。一旦這個融資體系崩盤,中小企業破產,銀行將產生無法預計的呆賬壞賬。
另一方面,來自浙江省中小企業局的數據顯示,在今年該局規模以下工業企業監測網絡調查中,有36.6%的小企業認爲資金緊張,其中有5.2%的小企業認爲資金十分緊張。這種巨大資金需求,又給民間借貸提供了持續的需求市場。
早在2004年,央行溫州市中心支行彙總300個監測點的監測數據顯示,當年5月份溫州市民間借貸發生額6492萬元,比上年底增幅18%。當時的浙江省銀監局也對部分地區的企業民間集資總量進行了測算,得出的數據爲溫州、台州地區分別是110億元和80億~100億元,湖州、麗水地區分別是70億元和85億元,寧波市的民間借貸總量估計至少在50億元以上。
一位熟悉行情的生意人說,如今在義烏的朋友借貸圈裏,“三五分的利都不太可能了,義烏的借貸率比溫州等地高多了”。一方面溫州民營經濟起步早,民營企業基本完成了原始積累,需要的現金流不是很多。另一方面民間借貸早的溫州,早就處在從中央到地方機構的層層監管之下,“已經比較規範”。而處在浙中的義烏、東陽等地,這幾年正是民營企業飛速擴張的時候,“吳英也趕上了它們急需借貸的高峯期”。
民間融資實際已經成爲正規融資的有效補充,相關法律法規對民間借貸行爲與非法吸收公衆存款的界定仍然較爲模糊。根據國務院《非法金融機構和非法金融業務活動取締辦法》的規定:“非法吸收公衆存款,是指未經中國人民銀行批准,向社會不特定對象吸收資金,出具憑證,承諾在一定期限內還本付息的活動。”但是,到底向多少個公民借貸或者借貸多少屬於合法範圍,尤其是在什麼條件下觸犯《刑法》,相關法律並沒有給出明確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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