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廣州市市長張廣寧主持召開市政府常務會議,審議並原則通過了《關於借鑑義烏市經驗,大力推進我市批發市場整合提升和發展的工作方案》。這是廣州整治批發市場的一個鮮明信號。
一直以來,廣州得天獨厚的地理、商業傳統和廣交會等因素成就了廣州在批發市場上的龍頭老大地位,904個批發市場的銷售總額據保守估計超過千億元。
但是,要算單個市場,廣州就要讓位給浙江義烏了,義烏小商品城去年的成交額爲315億元,連續16年位居全國各大專業市場榜首。
另外,遍地開花的批發市場也存在佔道經營、檔次低下等突出問題,不僅影響城市形象,也給百姓的生活帶來不便。比如,一德路的海味乾果批發市場在整個東南亞都響噹噹,但一公里的道路上佈滿十幾個市場,貨車、公交車、手推車擠成一團,成爲的士司機們最頭痛的一條路。
如今,廣州明確提出借鑑義烏經驗,那麼義烏經驗是一種什麼樣的經驗?廣州應當向義烏學習些什麼?廣州批發市場改造的路徑應當怎樣選擇?帶着一連串問題,本報記者深入廣州批發市場,並遠赴義烏,走訪了十餘位政府官員和商戶,試圖給這些問題一些答案。
在浙江義烏,每8人就擁有一輛汽車,人均收入高達5400美元,城中心的商品房賣到每平方米超過1萬元,連高檔的士價格都是每公里3元。
創造這一切奇蹟的基礎是批發市場。“沒有市場,就沒有義烏的今天。”何樟興這個歷任義烏稠城鎮工商所所長、中國小商品集團公司董事、副總裁、董事局主席,目前的高級顧問,告訴本報記者。
在何樟興的腳下是5公里長的龍形建築羣,這是全世界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如果某人一天在這裏逛8個小時,58000個攤位各逛1分鐘,就需要120天。
引子:七八萬廣東人北上
義烏的商人們至今仍然習慣把廣東稱爲老大哥,他們同廣東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因爲他們中的很多人從20多年前擺地攤開始就是從廣東拿貨的。但在今天,義烏已經成爲很多廣東小商品出口的一個平臺,據統計每年約有40億元的廣東玩具通過義烏這個平臺走向全世界,而另一項統計顯示,目前至少有七八萬廣東人在義烏經商。王殿文就是其中一個普通的廣州商人。
王殿文做的是錢夾皮包生意,他在獅嶺辦了一個小工廠,並在梓元崗開了一個檔口。上個世紀90年代,廣州三元里、梓元崗一帶的皮具市場已經頗爲繁榮,競爭也很激烈,人們都從全國各地跑來廣州進貨,“那時在廣州的生意已經開始難做起來了,而義烏的批發市場剛剛走向規模化,一個來廣州拿貨的朋友說,義烏這裏有發展”。1994年,王殿文關了檔口,夫妻雙雙北上義烏創業。
當王殿文來到義烏的時候,這裏的批發市場已經從馬路市場、攤棚式市場,提升至第四代――大型商場式市場。“剛開始不好做,攤位也就一米見方,差不多就好像現在的辦公檯吧。”隨着小商品城裏經營皮具的商戶越來越多,形成了集合效應,小商品城的名聲在外,隨着越來越多的老外開始到義烏來進貨,王殿文的生意越來越好,一天能賣掉1萬多個錢夾。
起步:“划行歸市”把珍珠串起來
在義烏國際商貿城裏像王殿文這樣的皮具攤位總共有2000多個。這裏先後經過8次搬遷、11次擴建。由馬路市場、集貿市場升級到展示、洽談、貿易爲主的展貿市場――國際商貿城,場內中央空調、寬帶網進入每個商鋪,汽車可直接進入每個樓層,商貿城同時配套了金融、信息、外貿代理、物流配送等公共服務設施。在260萬平方米的超大面積內,整整齊齊排列着的商品達41個行業,1900個大類,40多萬個品種。
何樟興告訴記者,義烏小商品城能形成今天的集約規模,划行歸市是重要的一步。
那時還是工商管市場的時代,何樟興在稠城鎮工商所做所長。“當時全中國的市場只有大致的劃分,總的佈局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尤其是一些攤位轉行或經營人員更改後,經營商品也變化了。一些小本經營的人,沒有穩定的商品來源,拿到什麼賣什麼。”何樟興回憶起那段歲月。1991年,義烏興建篁園市場,提出“商品類型系列化,一個系列裏面多樣化”。這種管理思路在執行初期遭到了相當大的阻力。工商所讓每個經營戶申報自己的經營種類,結果頭三天根本沒有人報名。一直到第四代小商品市場試開業,1.3萬多經營戶根據划行歸市的原則,按抽籤的攤位進場交易。划行歸市執行三個月以後,終於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認同。
這種模式無疑是利於市場的培育,比如原先花類與鞋類的零星攤位都是不起眼的,分別被集中到一處經營,它們就異軍突起,攤位數迅速增加,花色品種變換快捷,花類幾乎每幾天都會推出一個新品種,鞋類則一躍而成爲市場中僅次於服裝、襪類的第三大類,攤位數達到1700多個。
競爭力:確立低成本戰略
64歲的駱文浩是浙江省義烏市的普通市民。4年前,老駱最疼愛的小女兒出嫁,有一樣很特別的嫁妝――一張中國小商品城國際商貿城攤位的營業執照。對老駱來說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因爲這個執照代表的店面已經值100多萬元。
國際商貿城裏商鋪的業主是小商品城集團,而商城集團的最大股東是義烏市政府。從市場建設的一開始,義烏市政府就確定了低成本戰略,在篁園市場每個鋪面的租金是每月100元,後來漲到每月200元,而對於這些已經在篁園市場經營多年的商戶來說,義烏國際商貿城第一期9平方米標準攤位租金僅爲每年960元,年管理費300元。所有的老商戶,按照在義烏經營的年份和納稅額等經營指標,在“太陽底下”進行公平的抽籤。
樑太太是安徽人,是從篁園市場搬到商貿城的老商戶,目前她的鋪面約30平方米,五樓還有一個合用的倉庫,她告訴記者這個店鋪是抽籤抽來的。按照合同,鋪面租用2年,租金等費用在15萬元左右。
低成本的鋪租,直接打造了低成本的產品,使義烏商貿城這個平臺銷售的商品大大增強了競爭力。在義烏流傳着樓仲平這個吸管大王的故事,吸管也許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商品,但樓仲平就是把一個生產吸管的家庭作坊做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飲用吸管生產企業,一根吸管賺8毫,現在他的企業有60條生產線,日出口吸管8噸,佔全國吸管需求量的四分之一,每月利潤40萬元。
祕密:“有形的手”在調控
低鋪租的祕密在於政府那隻“有形的手”的有力調控。
在義烏小商品市場發展的背後離不開政府的影子。從1982年義烏縣縣委書記謝高華,到即將上調的樓國華,25年來,義烏七任書記一以貫之,打造一個市場。義烏政府在行政的推動下,獨家辦市場、獨家管理市場、獨家收費,這樣義烏的市場硬件可以三級跳,但市場卻始終是低成本運作。
事實上,義烏一直處於“土地飢渴症”之中,2003年,一塊用於寫字樓建設的地皮,每平方米的拍賣價高達22萬元。但建小商品城市場的地一直以低價著稱。何樟興向記者透露:當時建篁園市場時,政府拿出來的地價是十萬元一畝,建國際商貿城的時期,400多畝土地是90萬元一畝。
一直有許多老闆想來義烏圈地再建幾個小商品市場,或是要求“吃”下已有的市場和聯託運基地。但義烏市堅持通過國有控股公司掌控着市場和聯託運基地的規劃建設管理的主導權,包括攤位的租金定位權。
股改:堅持政府控股
1982年到1993年,義烏是工商辦市場。從1994年開始,市場的管理權移到了由政府控股的企業――中國小商品城集團手中。2001年,國務院辦公廳下發《轉發工商總局關於工商行政管理機關限期與所辦市場徹底脫鉤有關問題意見的通知》。12月,義烏市成立了義烏市國有資產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將小商品城恆大開發總公司6200餘萬元劃歸該公司。2002年,浙江中國小商品城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獲准掛牌上市。
在股改時,義烏市政府一直堅持國有股的控股地位。“股改時,我們堅持政府控股。我們沒擴股,也沒有送股出來。”何樟興說。
目前,義烏國際商貿城第三期正準備破土動工,這個佔地840畝的三期市場,在2008年“十一”建成後將可設攤位1.4萬個,但義烏市政府承諾,三期的鋪租將與二期相當。
在離開義烏之際,本報記者從義烏市政府獲得的最新數據顯示:2006年,義烏市場總成交額爲415億元。其中中國小商品城市場成交額爲315億元,連續16年位居全國各大專業市場榜首。
義烏:溫室裏的一朵花
廣州:一片遼闊的原野
記者:廣州提出學習義烏經驗,在批發市場這一塊您怎麼看廣州和義烏的特點呢?
何樟興:義烏不靠海,不靠江。義烏的市場就像溫室裏的花朵,一定要有陽光,精心培育才能四季常青。而廣州不同,廣州的市場是自發的,是天然的,是一片遼闊的原野。
記者:義烏打造小商品市場的成功經驗歸結到根本是什麼呢?
何樟興:義烏的成功,在於市場經濟有計劃地發展,我們是市場裏有計劃。在義烏,資產是政府的,市場經營是政府的。上市公司,政府是控股的。其他的,私人可以辦,但市場不行。否則,市場的經營主體多,就可能會有惡性競爭,而且私人經營會以盈利爲目的,不會考慮長遠。市場發展了,也可能會提高收費。
記者:90年代初,武漢的漢正街、成都荷花池市場、江蘇常熟市場都是與義烏市場處於同一水平線上的,但十幾年過去了,爲什麼義烏小商品城市成爲了世界第一?
何樟興:義烏是個小地方,在小地方,好講話。比如同類市場不能再建,而採用把各個產品划行歸市的方式集中起來,這就像把珍珠串起來了,政府再統一進行提升、搬遷、改造。像武漢的漢正街,20年不變,搬不動,拆遷比較難,後來在街外面建起另一個市場,這就沒有整體的提升。
廣州也是個大城市,運作起來會遇到一些困難。建批發市場,選哪一個區?選哪個區,就意味着哪個區的經濟好。這很難選擇的,但各個區域可以選擇不同類型的商品發展。
記者:目前很多地方都在興建批發市場,但這些市場的運作卻不盡人意,這是什麼原因呢?
何樟興:新建的市場大都以房地產開發的模式進行,房地產商只管賣鋪就行了,所有權的多元歸屬是市場不能提升的最大障礙。
記者:目前義烏小商品市場已經連續16年成交額居全國第一,今後我們如何來保證優勢呢?
何樟興:培育市場關鍵是價格要低,產品要新,其實義烏小商品市場的空間還很大,有很多新產品市場可以培育,比如說汽車用品,汽車的坐墊、飾品、香水,這都是新興的小商品,我們要培育它。目光要從生活必需品向保健品、享受品逐漸擴展。
你們可以看到這個市場現在很繁榮,每天的出口量很大,但做市場要有一種危機感,要在興旺的時候想到衰退。現在這些老外來小商品城進貨,最終他們是要到廠家、要去到生產地進貨的,因爲不管市場的成本多低,都不如企業的低,他們最終會跳出有型的市場。那個時候我們怎麼辦?
我們提出,現在義烏小商品城是“拿全國賣(向)世界”,逐漸我們要“拿世界賣(向)全國”,中國經濟發展,外匯多,進口商品肯定有極大的空間。這第二個平臺,義烏要是搭好了,那麼這就是義烏小商品城未來的競爭力。現在我們已經逐步在做了,比如非洲的烏木,馬來西亞的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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