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夜醒來,我們這兒樓上樓下每家門縫裏都塞了張小廣告,寫得很有氣魄:朋友,您家在裝修麼?是不是感覺空間不夠大?是不是感覺房間怎麼佈置都不合理?請致電客服專線。我們擁有最專業的砸牆隊伍,科學、徹底地砸牆,隨到隨砸,砸不好可以免費重砸。我們的服務宗旨就是,沒有我們砸不了的牆,沒有我們不敢砸的牆!
我把這小廣告裹魚刺沒幾天,樓裏就開始咚咚咚一陣猛砸,眼瞅着房頂上的吊燈開始晃悠,咱是過來人啊,當年砸牆也這麼有韻律。可是樓下那家沒什麼多餘的牆了,我們一起入住時人家已經砸一遍了,怎麼新業主還要過二遍手啊?我趕緊穿着拖鞋下樓,探頭一看,幾個大小夥子還真賣力氣,一人一把大鐵錘,到處煙塵瀰漫,眨眼間廚房的牆就沒了,洗手間的牆也沒了,過道的樑也沒了,牆上地上到處是開出的線槽,真有工地氣氛呀!新鄰居爽快地迎接了我,我們還親切地握了握手,他運籌帷幄地指着都快塌了的房子說:“我要把餐廳與副臥的牆變成酒櫃,客廳與主臥的牆變成電視牆,陽臺與客廳間會因爲沒有門窗而使客廳顯得更加寬敞明亮。”天啊,我聽着心裏直哆嗦,照他這麼個砸法,甭等他鑿壁借光,我先得掉他們家客廳裏。
在隨後的幾天裏,新鄰居愚公移山般地拆東牆西牆也不要,早晨七點到晚上九點一刻不消停,假以時日,我看他們能把這片小區都“去了”。我像一隻被塞進盒子的蟲子,有人不停地晃悠盒子,咣噹咣噹地,我都快瘋了。有本事砸銀行的牆去啊,跟我們這普通民宅較什麼勁啊。剷除這麼幾面牆新鄰居花了將近三千塊錢,生生把一個好端端的家改大禮堂了。
我每天走路都輕手輕腳的,要能長出翅膀我還真不打算費拖鞋了,我實在怕我稍微腿上給點勁兒,地板再塌了。砸牆的時候我也看見了,這房子跟威化餅似的,哪都是酥的。誰叫咱沒錢搬家呢,還得將就着住,我都想拜個師傅學輕功去,別哪天這根弦鬆了,對着電視跳繩再一個跟頭翻到樓下去,跟牛頓的蘋果似的,三樓能接住還是我的福氣,沒準就一路掉花池子裏去了。
樓下好不容易停止了施工,我心裏正美,有人砸門,新鄰居皺着眉頭問我:“你們家水管子壞了?我剛包好的頂子直漏水。”我搖着頭把門打開,他在我們家廚房轉了一圈,蹲在地上東摸西摸,手上除了土什麼也沒沾上。我斗膽說:“是不是你們砸牆的時候把水管震裂了?”他故意轉移話題:“你們家地磚不錯啊,麻面的,防滑吧。”我拿鼻子出了口氣兒,這磚防滑防得有點大發勁兒了,不僅人在上面走不出溜,髒東西有什麼算什麼都能給你掛上,這是地磚粘地上取不下來,但凡能給摳下來,我就掰成小塊兒當鐵刨花用了。新鄰居一聽我也有不順心的事,立刻心理平衡了,說回去找人把吊得好端端的頂子拆下來,看看管子是不是有問題。
我們這樓終於消停了,對面樓羣又跟地道戰似的,你晚上站陽臺一望,家家窗戶裏明晃晃亮着一百瓦的燈,有身體好的小夥子白天吸足了陽氣,吃飯的點兒還在那掄大鐵錘呢!真欠讓我們這些看哪都不順眼的人住山洞,有一個月工夫都能給改造成良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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