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平莊自發籌建這座烈士陵園的部分老漢們
|
|
從紀念碑遠眺陵園全景
|
|
薊縣驗甲宮小學前來掃墓的同學們 |
從薊縣馬伸橋鎮往東走,依着龍山有一個名叫太平莊的小村。別看這個莊子不大,歷史卻非常悠久。早在唐代貞觀年間,唐太宗李世民應高句麗國王之請,率大軍東征以平定內亂。當時,漁陽是唐軍的後方基地,糧草和輜重從這裏向前線供應。傳說唐太宗東征凱旋時,看到了這個風景秀美的小村莊,便率領許多兵馬駐紮在此,並欣然爲它起名“太平莊”。在抗日戰爭中,這裏曾是著名的冀東抗日武裝大暴動的指揮中心,小村中有53人蔘加暴動,40多人蔘軍,35人壯烈犧牲。
現在,這個古老的村莊又出了一件大事。上千名村民以募捐的形式集資爲龍山暴動中犧牲的烈士們修建了一座紀念碑和烈士陵園,成爲我市繼盤山烈士陵園之後又一座抗日戰爭遺址烈士陵園。所不同的是,這是——
清明節的前一天,我接到了太平莊張德全先生的電話,他告訴我清明節那天馬伸橋鎮驗甲宮小學要在龍山上搞活動,希望我來看一看。於是,4月5日一大早,我便驅車前往。
龍山不高。由於是初春,果樹和小草都剛剛發芽,山上還很荒涼。但當我隨着山路轉到烈士陵園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激動了!上百名小學生身着藍白相間的校服,頭戴小紅帽,排着整齊的隊伍站在雄偉的紀念碑前。孩子們表情凝重,每個人的小手裏都拿着一朵由一張白紙製作的很簡單的白花,鮮紅的領巾在他們的胸前飄動着,讓荒涼的龍山立刻染上了生動的色彩。
校長孫衛東指着腳下的土地對孩子們說,這裏曾經是抗日戰爭時期龍山小學的遺址,當時的縣委書記李子光等許多共產黨員就在這裏開展抗日救國活動。1938年7月14日,龍山全校師生參加了共產黨組織的抗日武裝暴動,革命紅旗就飄揚在這裏!
流着眼淚做出的決定
在驗甲宮小學搞活動的時候,有幾位穿戴整齊的老先生始終站在隊伍的後面,他們就是這座烈士陵園的發起者和“主創人員”。提起陵園的建設經過,他們說出了一肚子的故事。
1998年10月,再有幾個月就要從北京退休的張亮回家給老孃過生日。可是,當他踏上了故鄉薊縣太平莊這塊土地的時候,心情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喝酒時,朋交(薊縣土語:朋友)們問他爲什麼不說話?誰知,這一問卻問出了張亮的眼淚。
老孃的生日本是該高興的日子,張亮爲什麼掉淚?原來,有一件心事始終壓在他的心頭,讓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張亮是土生土長的太平莊人,1957年參軍離開故鄉,從一名戰士到國防公辦的副師級幹部轉眼就是幾十年。轉業後,他落戶在北京。但是,40年以來,他始終揮之不去的是他兒時關於太平莊的記憶:兇殘的敵人、鄉親們的民族氣節,還有那些捨生忘死的抗日英雄們。雖然那時的他只有十來歲,但是,由太平莊開始的那次享譽全國的抗日大暴動卻在他的心裏刻下了深深的印記。
可今天太平莊還留下了什麼呢?紅紅火火的龍山已經成了一座光禿禿的土山,山上的廟宇不見了,學校也不見了,抗日暴動已經成了村裏老年人心中一個遙遠的記憶。年輕人都忙着打工,誰還記得這裏曾經是抗日革命根據地?
就在張亮回家的頭天晚上,電視裏播放了日本首相小泉參拜靖國神社的消息!張亮非常氣憤,他爲我們忘記了自己的英雄而感到恥辱。當時,在座的有張彥春、張德全、張德福、張玉春、王繼春等人。張亮的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大家放下酒杯就上了龍山。這荒涼的龍山就是當初讓敵人心驚膽戰、讓多少革命青年嚮往的龍山嗎?站在已經沒有一點遺蹟的革命遺址上,幾位激動的老人都掉了眼淚。正是:一哭戲樓二哭廟,三哭山上沒學校,四哭革命先烈被忘掉……
最後,老人們擦乾了眼淚,做出一個重大決定:咱成立一個紀念英烈的籌備委員會,在龍山這個革命遺址上建一個紀念碑,爲革命先烈儘儘後人的孝心!
艱難籌建烈士墓
說幹就幹。1998年10月,一個由部分離休幹部、村幹部和村民代表等17人組成的“紀念英烈籌備委員會”正式開始工作。經過商議,大家決定以募捐的形式籌集資金,在龍山抗日遺址上修建“龍山抗日武裝暴動紀念碑”和烈士陵寢。
但是,雖然籌備組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沒想到這件事做起來太難了。他們跑了相關的部門,多數領導認爲這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沒有“列入計劃”,就不可能解決資金的問題。於是他們決定,用英雄的精神紀念英雄,用抗日傳統去繼承傳統!依然是“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17位成員明確分工,一場特殊的戰役又在龍山打響了!
太平莊果然是有良好革命傳統的村莊。村民們聽說要爲犧牲的烈士建紀念碑,都熱情支持,幾乎所有的村民都捐了款。有的老人拿出了“棺材本”,有的孩子拿出了“壓歲錢”,在外工作的人接到了他們的來信也紛紛捐款。村民王繼春夫婦捐了2000元。
經過艱苦的努力,籌委會終於籌集了20多萬元的資金,其中,太平莊村民集資18000元,太平莊在外工作的幹部集資93000元,社會各界朋友集資17000元,企事業單位集資90000元。80多歲的劉志老人曾經被譽爲“機智勇敢的地下交通員”,多次機智地完成了傳遞祕密文件和情報的任務,受到了李子光同志的表揚。老人聽說要爲烈士建紀念碑很激動,一定要親自上山送來50元捐款,用老人的話說,真是從腳跟到頭頂都高興!可惜,劉志老人沒有等到紀念碑落成就去世了。
1999年,建設紀念碑的工程正式動工。籌委會組織了一次隆重的奠基儀式,許多人聞訊前來參加。其中有老革命,有老幹部,也有各級領導,更多的是附近的村民。那天的龍山又熱鬧起來了!
一筆不可思議的“賬”
如今的龍山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已經初具規模。一座雄偉的紀念碑矗立山頂,高13.5米,底座邊寬兩米,混凝土結構,鑲嵌着堅硬的花崗岩。碑座爲6步臺階,周圍是600平方米的水泥地面廣場,四周建有花牆,碑頂有不鏽鋼的五角星。花牆內30株松柏鬱鬱蔥蔥。碑的正面由原冀東軍區司令員李運昌題字“龍山抗日暴動精神永垂青史”,背面由原北京市委書記、在冀東工作過的老領導焦若愚題字“英勇堅強光輝壯麗”。離紀念碑不遠的烈士陵園佔地900平方米,園內有李運昌同志題字“革命烈士永垂不朽”的紀念碑。陵園裏有40座陵寢,安放着太平莊犧牲的35名烈士和5名外籍烈士的骨灰。陵園的正前方是一座寶鼎式千人無名烈士墓,紀念在暴動中犧牲的千名烈士。陵園裏栽種着102株松柏,四面建起了圍牆。一條臺階式的水泥路直通山下,路旁種着松樹和柏樹。更醒目的是陵園裏長約20米的功德碑,頂上是琉璃瓦建造,頂部有二龍戲珠造型,碑正面的青石上鐫刻着21名龍山暴動領導人和骨幹的生平,並刻着捐款人和捐款數目。碑的背面是“龍山抗日暴動遺址前世不忘再造輝煌”16個大字。
凡是到龍山瞻仰烈士墓的人怎麼也不相信這麼浩大的工程是由20多萬元建成的,有人簡單地算過一筆賬,說是最少也得100萬元。單說刻字,按照最低價格也得10萬元!要知道,2005年盤山烈士陵園進行擴建、維修和改造就撥了專款970萬元。就是眼下要裝修一個住宅,也得花上10萬元20萬元的,更何況是在山上建一座陵園呢!
然而,的的確確就只用了20多萬元。爲了節省每一分錢,大家不知動了多少腦筋。修路、種樹、鋪水泥等許多事都是自己動手。工程用掉的300多噸水泥、100多車沙子和5萬多塊磚運到山上很不容易,上百棵樹苗是大家背上山的。山上風大缺水,小樹不易成活,死了一棵就再背上來一棵。離休幹部張彥春已經80歲了,戰爭年代負傷,右腿殘疾。爲了蒐集歷史資料,他東跑西顛,費盡心機。退休幹部張德全辦事執著認真,對募捐的費用管理到一分錢不差。在工程晝夜兼程的時候,張德全爲了看守建築材料,一天天冒着寒冷蹲在樹棵裏。爲了節省資金,負責覈實資料的張亮、張彥春跑遍了天津、北京和附近的村莊,而“差旅費”基本都用個人的錢,爲此,張亮已經跑壞了一輛上萬元的摩托車。施工的時候,籌委會的成員們天天都在山上“現場辦公”,肚子餓了再下山回家找飯吃。參加奠基儀式的原薊縣政協主席潘鳳主動幫助聯繫水泥和磚,給了很大的支持。在陵園建設期間,天津市和薊縣的關工委以及20多名健在的老革命都來到龍山給予指導。
今日龍山太平莊終於在社會各界的幫助下完成了紀念英烈的這件大事。陵園落成後,周圍的驗甲宮小學、馬伸橋中學、宋家營中學已經把這裏當成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經常在這裏組織活動。中央電視臺對龍山革命遺址的變化進行了採訪報道,曾經在抗日戰爭中做出了巨大貢獻的龍山人又爲今天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做出了新貢獻。
一羣特別執著的人
今年春節剛過,張亮就從北京的家回到了太平莊。有個單位知道他已經離開工作崗位,想請他當顧問。多好的差事,他不幹,因爲他是太平莊的顧問,而這個“顧問”已經工作了整整8年,從未領過一分錢,還不知搭進去多少錢。當初,兒女們反對,家裏人不理解,現在也都已經“服”他、支持他。用他兒子的話說:“老爸認準了,沒法。”
張亮到了太平莊就住在附近的一個服裝廠裏,因爲廠長是他的妹夫。吃住不給錢不說,妹夫還捐助給陵園一萬元。編寫和印刷《龍山烽火》的小冊子,張亮又請北京燕郊印刷廠的一位親朋幫忙。也有人說張亮有福不享找罪受是犯了“神經”,也有人說:“過去的事,誰還提?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但是,張亮仍然住在太平莊忙活陵園的事。他說,別人越是不理解,就越說明建陵園更有意義。忘記英雄的民族的是可恥的民族,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可是有多少年輕人還理解他呢?
筆者曾經兩次上龍山採訪,都見到了62歲的守陵人劉佔江,聽說他的父親就是當初被李子光表揚的地下交通員劉志。他和老伴兒義務守陵已經7年了,龍山上到處都有老兩口辛勤勞動的痕跡。劉佔江老人告訴我,當初籌委會找到他的時候說,陵要看好了,沒有報酬,陵區周圍的地可以種。劉佔江答應下來,就放棄了出外做小工的活兒,與老伴兒一起來到陵園。從此,冬天掃雪,春天種樹,夏天除草,秋天掃落葉,老兩口天天上山忙活,也從此沒有了收入。他們吃的糧食和蔬菜都是自己種,還在山上種了一些果樹。有上山參觀烈士墓的人,劉佔江就是服務員。
這幾天,劉佔江正覈計着用牛車往山上拉糞給松樹施肥,這些牛糞是他一個冬天攢下的。澆水的時候還是得用水泵一截截地倒上山來。雖然很辛苦,但劉佔江卻絲毫沒有一點不情願,他說:“這幾個老頭兒(指籌委會成員)真不易。”
雖然龍山烈士陵園已經初具規模,但是,太平莊人的心願還沒有完成。他們還想再建個烈士事蹟紀念堂,把這個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豐富起來。一天,從市裏開來了18輛汽車,車上下來的人看見圍着陵園和紀念碑轉着,有人擦着眼淚說:“在龍山犧牲的人如今可以安眠了!”
大家朝着龍山的幾位老頭鼓掌,他們忙向大家揮手致意,就像一羣屢建戰功的老將士。8年過去了,他們誰也沒拿一分錢報酬的“籌委會”17個人中已經有4個人去世了,剩下的人平均年齡也已經72歲。但此刻,8年的辛苦操勞都被他們拋到了九霄雲外。對他們來說,能讓今天的人們記住歷史,這就夠了。
-背景資料:揮之不去的記憶
太平莊的老人們說,龍山雖高不過百米,但曾經是遠近聞名的風水寶地。山上曾經建有廟宇百餘間,一年四季都有人上山燒香。到了每年三月十七廟會,來自京、津、唐和東北各地的客商雲集,還要唱大戲。幾十裏外的百姓都來趕會,非常熱鬧。
那時的太平莊有100多戶人家。村裏有幾位進步的鄉紳,非常重視教育。1931年前後,社會名流張翠齋用自己家的場院建了一所學校,黨組織把這裏作爲活動基地,並派來黨員校長。1932年,龍山建立了反帝同盟會,並以學校爲掩護,數名黨的幹部來到龍山開展工作。1936年,抗日戰爭愈演愈烈,縣委派遣一二九學生運動骨幹王少奇等共產黨員來到龍山,祕密開展抗日救國活動。爲了便於隱蔽和容納更多的革命力量。根據李子光同志的指示,於1936年將龍山完小擴建成縣裏唯一的一所村辦中學,由薊縣、玉田、遵化三縣的200多個村鎮推薦出100多名進步青年到這裏讀書。經過3年的時間,培養出一批抗日骨幹。
1938年7月14日深夜,全體師生接到了參加冀東武裝大暴動的消息。大家冒着大雨集合隊伍,與太平莊救國會員、馬伸橋民團起義隊伍一起高唱着“有錢出錢,有槍出槍,出人出力上戰場”的抗日歌曲參加了武裝抗日大暴動,成立了冀東抗日聯軍十六總隊。7月15日清晨,各村鎮參加暴動的千餘人在龍山集合,各村救國會送來的槍支彈藥、糧食、物資等慰問品擺滿了戲樓前的山坡。龍山已成爲冀東西部地區武裝暴動的指揮中心,200多個村鎮參加暴動的達一萬多人。之後,根據鬥爭的需要,暴動隊伍轉到平西根據地休整。
敵人對龍山恨之入骨,每有掃蕩必掃龍山,有時一天就掃蕩四五次,有一個月掃蕩了五十多次。日本鬼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燒燬民房、廟宇、店堂370多間,殺害村民20人,小村裏80%以上的成年人都經受過嚴刑拷打。在鬥爭最殘酷的時候,太平莊得到了黨組織和周圍村莊的掩護和幫助,才得以保存下來。1940年至1943年,村裏十幾名青年參軍上戰場,平均年齡只有15歲,最小的張池才12歲。當時,在冀東22個縣裏,有21位縣委書記是從龍山走出去的,黨的領導人焦若愚、李子光都是在龍山度過了最困難的時刻。
解放後的龍山逐漸被人們忘記,山上的學校和廟宇已經不復存在。現在的太平莊有300多戶人家,1300多人口,由於果樹少,村民多靠養牛、豬和鴨過日子。年輕人大多在外邊打工,有的婦女在當地的服裝廠打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