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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礦難中,最直接受害的是礦工,而波及的是家庭。 |
從2005年3月開始,10名20歲出頭的湖南師範大學學生,利用課餘時間和假期,開始了以井下礦工爲調查對象的社會調查。
兩年中,他們走訪了湖南30多處煤礦,並3次下井調查,與數百名煤礦工人直接對話,最終形成了兩萬多字的調查報告——《湖南煤礦工人心理安全感的影響因素及提升策略》。今年兩會期間,該調查報告引起了全國政協委員、首都經濟貿易大學副校長郝如玉的關注,並得到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總局李毅中局長的批示。
這些“80後”,大多有着在城裏生活成長的經歷。然而,從他們身上折射出的當代大學生的社會責任感,正在感動着更多的年輕人。
要錢還是要命?對礦工來說,答案其實很簡單
“幹我們這行,死傷是難免的,只是多少、誰碰到了的問題。來礦裏工作時間長了,什麼都不想,只想多挖點兒煤,多掙點兒錢。”
湖南省常德市澧縣赤峯煤礦礦工肖志海告訴調查隊員,煤礦工人的生活中每年都有事故發生,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這位時年47歲的井下煤礦工人的一席話,給調查隊員留下很深的印象。這項調查的組織者之一曹渝說,很多人都在想:問題的成因是什麼?
據悉,這些學生最開始形成調研的想法是源自報紙上很多關於礦難的報道。“我們看後心裏特別難受,就想去了解這個羣體。”
兩年中,他們共調查煤礦工人545人。
問卷反映出,大多數礦工的家庭人口在4個以上。一個已婚礦工要負責4個人的生活;未婚的礦工也需要攢錢建房、結婚、生子、供老。他們每天得在井下工作七八個小時,有的甚至在10個小時以上。其中一些人,在礦裏上班之外,還得在家從事農業生產。
一個姓文的農民合同工,工作了12年後,發現患了三級矽肺病,最多隻能活一年了。礦老闆知道後提出“一刀切”,付1萬元返鄉費了事。“文伯被逼得沒辦法,除夕夜裏拿着農藥去礦主家,以死相逼……”曹渝說,事實上,有很多礦工在礦難中致殘了,卻還要依靠挖煤維持生計。
調查顯示,處於這一羣體中最底層的農民煤礦工每月工資一般只有千餘元,幾乎沒有任何福利保障,可是在接受調查時,卻有相當一部分人對自己的狀況感到滿意。
其中,錢是誘因:在一些煤礦,工人採煤有可能拿到2000元或者更高一點的工資。這和一些務農的家庭大半年甚至一年的收入相當。因此,很多人都把自己當成賺錢的工具。讓工人感到壓力最大的是礦難,這一方面意味着工友的離世,另一方面也意味着煤礦停產,收入減少。
湖南瀏陽澄潭江衛星煤礦工人陳湘平直言來煤礦打工完全是因爲生活所迫:他家裏有兩個孩子,大的在外打工,小的在讀大學,一年開支要1萬多元。加上家裏蓋房子,欠了一屁股債。
“這裏每個月能掙一兩千元,挖煤賺錢比務農來得快。”陳說,工人們也都怕死,但就算井下瓦斯量大,幹不幹活兒也得聽領導的。井下發生火災是經常的,只不過搶救及時,都撲滅了,纔沒有釀成事故。
“要錢還是要命?對礦工來說,這個看似兩難的選擇,答案其實很簡單。”曹渝告訴記者,礦工和家屬對生命的漠視讓他們很震驚,在許多地方,一家人中好幾個甚至全部在煤礦打工的事情比比皆是。他們調查的工人中,年齡最大的60多歲,最小的只有16歲。
參與調查的白卓靈介紹,她曾走到一戶人家,家中70歲的老奶奶在交談中透露,自己原來有3個兒子,前幾年第二個兒子在村上的煤礦上班時窒息死亡。之後,大兒子因爲揹負債務,壓力太大,整天以酒消愁,已經患上酒精中毒。小兒子要贍養老母親、撫養二哥的兒子,甚至還要扶助大哥,至今連媳婦都沒娶上。
實際上,多數礦工對於安全狀況並非不在意,而是無可奈何。
澧縣赤峯煤礦礦工肖志海承認,他對電視裏有關煤礦事故的報道很關注,每次下井都忐忑不安,不曉得還能不能上來。“擔心害怕有什麼用,越想思想負擔越重,所以不想了,過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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