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飲食風俗
飲食習慣 三餐膳食
開門七件事,“柴米油煙醬醋茶”,全是有關吃喝的,雅些稱“飲食”。悠悠萬事,惟此爲大,不可須臾離也。不獨凡人,聖人也是如此,有言爲證:“食、色,性也。”不獨國人,老外也如此,費爾巴哈說:“心中有情,腦中有思,必先腹中有物。”
位於黃河懷抱裏的山西,由於自然的、社會的多種歷史因素,形成了一定的文化定位,形成了地域性的文化凝固,作爲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山西飲食文化也有着自己的一定特色。
山西人的飲食風俗,有着濃郁的黃土高原氣息和傳統的生活特色,大範圍屬“北方型”。但與毗鄰的河北、陝西、內蒙、河南諸省區相比,既有相通的民族性,又有其獨特的地區性。
嗜好麪食,兼喜湯飯
山西人嗜好吃麪的飲食習慣,誇張地說,每飯幾致無面不足、無饃不飽,相沿成習,由來已久。這是在自然條件、歷史源流、相襲力量等背景下形成的。山西糧食作物應有盡有,品種多達數十種。北中部盛產高粱、糜黍(太原以北地區呼粘者爲黍子)、樑谷、莜麥、蕎麥、稻子、豆類(有豌豆、黑豆、綠豆、大豆、黃豆、小豆、豇豆、茶豆、扁豆、蠶豆等十多種)、玉米、沙米等等。南部盛產小麥、玉米、穀子、稻子等。這些品種繁多的糧食,提供了豐富的食料。通過農家婦女的慧心巧手,可以製作出數以千計的麪食來。各種造型的麪食,既可口,又誘人。許多農家,一日三餐皆以麪食爲主,或稠或稀,或幹或湯,粗細搭配,粗糧細作,細糧精製,烹製技藝十分豐富。就是穀子盛產區的農家,以米爲粥或撈飯,也要搭配拌湯、湯麪之類的麪食。湯麪中熗入油,或放蔥花,或加香椿嫩芽。這種粗茶淡飯,既能滿足人們的口腹,又有濃郁的黃土高原農家氣息,使人得到一種精神上的享受。晉中平川地區,農家的午餐幾乎都以麪條、面片等麪食爲主,或剔或揪,或擀或壓,或撥或擦,造型各有特色。麪條有長有短,有寬有窄,有粗有細;揪片有厚有薄,有大有小,有軟有硬,看了真使人眼花繚亂,彷彿到了麪食的王國。各種各樣的麪食,加上具有地方特色的澆頭、佐料,聞一聞濃香四溢,吃一吃風味別具,使人感到吃山西面食真是一種美的享受。生活條件好的人家,吃麪食講究一個月內不重樣;普通農家吃雜麪(高粱面摻和白麪、豆麪、玉米麪,或高粱面摻和榆皮面都稱“雜麪”)每天也要變個花樣。北部地區的黃米麪糕和莜麪栲栳,南部地區的白麪饃,無論造型、口感都各有特色。當然,山西面食爲人所賞識的還得數剔尖、拉麪、刀撥面、刀削麪,號稱“山西四大名面”。其中,剔尖的普及率最高,特別是在晉中平川,幾乎每個農家婦女都可以剔一手相當講究的剔尖。雜麪剔尖可以剔得粗細如一,長短一致;白麪剔尖可長可短,可粗可細。粗者空心柔軟,細者心實滑利。拉麪,農家婦女以“小把拉麪”見長,可拉成寬和窄、圓和扁、粗與細乃至三棱等多種造型。就是這麼單一的麪食(尤其是在物資匱乏的舊社會),在勤勞智慧的農家婦女手裏,竟變得如此多姿多味!通過煮、蒸、炸、烤諸手段,把單調繁瑣的家務,變成了詩化的勞動,或勞動的詩化,讓你從心底讚歎:這些黃土坡的婆姨們!
山西人喜喝湯飯的習慣由來已久。除晉南部分地方外,各地居足大多如此。長治一帶居民,至今鄰里相見,開口先問“喝了沒有?”山西絕大部分地區長年乾旱多風,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赤身露體,所謂“面朝黃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的辛勤勞作,絕少有飲水啜茗的條件,全靠吃飯時的湯水一併補充;且山西人過去吃飯少有蔬菜,全憑鹽、醋相佐,口味明顯偏重,從生理上需要大量水分,形成了喜湯食的習俗。在山西居民的日常食譜中,湯飯的種類最多,吃法也最爲講究。低檔的可滿足人的口腹之慾,中檔的可款待普通賓客,高檔的則爲高級筵席中的佳湯美羹。如晉中一帶的三合面流尖、三合面抿蝌蚪、什錦空心拌湯等,都是比較講究的湯飯。山西民間還有這樣的說法;“吃飯先喝湯,一輩子不受傷。”吃乾飯前先喝點湯飯,是許多居民家的“飲食規範”。這從衛生角度講,這是很有道理的。吃饃、餅之類的幹食,大多要熬些米湯,或做點湯麪,有條件的家庭還要熬些油茶之類的湯食。吃乾麪條後喝點麪湯則是山西居民最爲突出的飲食習慣。“喝原鍋湯,化原鍋食”,據說是傳統飲食古訓。許多農家代代相傳,至今仍保持這種習俗。如果你有機會來山西民間作客,酒足飯飽之後,家庭主婦定會給你盛來一碗麪湯,請你也來用“原湯化原食”。這並非陋習,倒是很有點科學道理。
愛吃鹽醋,又喜辛辣
山西民間百姓愛吃鹽、醋的習慣,歷史悠久,區域廣泛。這同當地的水土特徵、自然氣候和多數人以雜糧爲主的生活條件有着直接關係。例如,貧乏的餐桌上,全靠鹽、醋來調味;艱苦的勞作之後,身體需要大量鹽的補充。山西民間百姓的飯菜中用醋量很大,這種飲食習慣是衆所周知的。山西“水硬”,即鹼性強,加上晉人以雜糧爲主,如高粱、莜麪等,都是不大好消化的,需靠醋來中和、助消化。一個土生土長的山西人,從能吃飯開始算起,一直到他壽終正寢那一天,最少也得吃掉150~200公斤醋。難怪外地人戲稱山西人爲“老醯”。山西人無論吃麪條類食物,還是包餡類食物,或者烹調菜餚,都離不了醋。調和須見醋色,飯菜須有醋香,否則,就不算好飯,吃着就不香。僅觀普通農家餐桌上必備的醋具,如瓶、盆、壺、碗之類,就知醋在晉人的飯食中的作用了。山區居民還有以醃酸菜湯代醋的習慣。(在舊中國,山區百姓是連買鹽、醋的錢也拿不出的!)用這種酸湯調和的飯菜,別有一番風味。在山西廣大農村,幾乎家家都有一套制醋的經驗,庭院中備有一兩個釀醋大缸。平川地區釀造高粱醋,山區居民釀製米醋、棗醋、柿子醋、沙棘醋等,各有其獨特風味。用以調和飯食或烹調菜餚,醋營養價值頗高,並有一定的食療作用。山西各地幾乎都有自己的名醋,其中“山西老陳醋”味道最好,堪稱調味佳品。
山西民間百姓日常飯菜用鹽量也非常之大。過去,許多農家調和飯菜都習慣用小鹽,並有“露鹹”的講究。民間有“鹹香鹹香,無鹽不香”之說,民謠雲:“能說會道離不了錢,五味調和離不了鹽。”人們對鹽重視由此可知。如同備醋具一樣,每個家庭餐桌都備有鹽具,便於就餐者隨時調飯。山西民間百姓喜吃味重食物還表現在佐餐小菜上。普通農家的餐桌上,常有一兩樣鹹菜或酸菜佐飯。四五口人的家庭,一頓飯吃掉一兩個大頭鹹菜或五六條醃黃瓜可算常事。酸菜則要整盆調和,作爲“澆頭”,有的地方甚至與飯合二爲一,更是一種特殊的飲食風俗。過去,冬春季沒有新鮮蔬菜,又沒有保鮮手段,全靠鹹菜和酸菜佐餐。許多地方都有“茶飯賴,鹹菜拽”之說,反映的是過去山西廣大羣衆飲食的艱辛和無奈。各種各樣的鹹菜和酸菜,幾乎是山西百姓常年的必備之物。榆次、太谷、祁縣等地的醃大頭菜,平定的豆葉菜,定襄的老鹹菜,長治一帶的甜絲菜,太原的醬菜,臨猗的醬玉瓜等,都是醃製菜中比較有名的。50年代以後,小鹽逐漸被湖鹽、海鹽所取代,人們食用小鹽的習慣始有改變。然而,山西人吃“味重”食物的習慣至今仍無多大變化。
除了鹽醋之外,各地居民對辛辣食物的需求量也是相當可觀的。人們一向將大蔥、韭菜、花椒、大蒜、辣椒乃至生薑等視爲必不可少的佐餐小菜和烹調佐料。比較富裕的家庭將白皮蒜、青辣椒等醃成鹹菜佐飯,居民稱其爲“細鹹菜”。這還是款待親朋好友的佳餚。北中部居民有用大蔥、大蒜直接佐餐的的習慣,將辣椒切碎,調以鹽醋佐餐更爲普遍。有的地方甚至每每餐都離不開辣椒麪,裏面加鹽拌成佐餐小菜。喜食辛辣食物,晉南較普遍,晉中一帶當屬平遙、介休、靈石、汾陽諸縣居民。在山西的辛辣食物中,品質最佳者有晉城巴公大蔥,應縣小石口大蒜,代縣辣椒,河津、臨汾韭菜,平順、盂縣花椒等等。生薑一般由外地運入,民間需求量也頗大。
商家“莊飯”,精益求精
說到飲食習慣,有必要提及山西商人別具一格的“莊飯”。山西商人在我國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有着特殊地位。他們由行商到坐商,由封閉式經營到聯合的壟斷性經營,由純坐商發展到專事金融的票號,反映着封建末期經濟演變的軌跡。我們通過衣食住行這些活躍的事象,可以窺見他們有特色的傳統習慣和文化特徵。
山西商家除具有民間共同的飲食習慣外,還有着自己獨特的飲食風俗。特別是大商巨賈,每頓飯都講究幹稀搭配,葷素調劑,主食以麪食爲主。燒(包括烤、烙)、蒸、煮、炸的麪食,從造型到花樣乃至風味,都達到了精益求精的程度。太谷縣的曹家、祁縣的渠家和喬家、平遙縣的雷家等大商巨賈,每餐猶如宴賓,一桌飯花費幾十兩銀子是常事。就連早晚兩餐的佐餐小菜都要選擇正宗名牌;酸、辣、鹹、甜要求風味純正獨特;山珍海味擇優而用;“八冷八熱”因時而易。廚工都要聘地方名師,有大師傅、二師傅,並有葷案、面案、菜案等明確分工,還有專門掌炒瓢的、端盤的、獻菜的(即執席者)、斟酒的、捧痰盂的、遞毛巾的、送嗽口水的等等,講究程度不亞於官宦之家。無怪乎民間有“財主家中一頓飯,窮人家裏半年糧”之說。太谷居間還有“上有天堂府,下有‘用通五’(太谷北洸村曹氏設在縣城的商業總機構)”之說,意思是:“用通五”的吃喝,可與天堂神仙的生活相媲美。僅曹氏一家的膳矇呼和分佈在全國各地商號內的廚工,最多時就有600餘衆,專爲其採購各地名酒、名菜的人員也有百人之多,兼職備辦者還不在其內。川廣名菜、東北人蔘、津滬海味、各地山珍,無所不備。餐桌上常有熊掌、鹿筋、猴頭、燕窩、蓮子、百合之類的高檔營養菜餚,加上多種多樣的傳統麪食,“莊飯”層次之高可想而知。這些揮霍既反映了他們巧於理財的得意,也反映了他們在封建經濟、外國資本勢力的強大壓力下,商海拚爭中的逆反補償心態。
居家食制,風俗獨特
古人一般是一日兩餐,即朝食(又稱饔)和矓(又稱飧),這是和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勞作制度與當時食源不充足相適應的。山西不少地區保持着這種食制。不過,由於由於地區不一,季節不同,亦有差別。北部居民一向遵循“夏秋日食三餐,冬春日食兩餐”的傳統食制。《山西通志》有“天鎮諸地,冬春坐食,一日兩餐”的記載,講的就是這種食制。只有夏秋兩季,因忙於農事,才改爲三餐。而晉南和晉東南一些地方,民間則有一日吃四五頓飯的習慣。農忙季節,許多農村都習慣往地頭送飯,或帶乾糧在地頭休息時進食,民間俗稱“打尖”。農村居民還有在天氣暖和時端飯上街聚在一起吃飯的習慣。這一風俗的形成,大概與農村信息長期閉塞,農民文化生活單調有關。村民利用吃飯的機會聚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談論家常,有的相互交流種植、養殖經驗,有的則傳播時事新聞。天寒季節,農家老小盤腿上炕就餐,長輩居中央,子女坐兩旁,媳婦邊上坐,方便盛飯、添菜。就餐間,如果把筷子橫在碗上,表示已經吃飽;放在桌上或握在手中,則表示還需加飯。主婦問“夠不夠?”或“還吃不吃?”而不能問“要不要?”回答“再添半碗”“再添一點”,或者“飽了”“吃好了”等等,而忌諱回答“吃夠了”或“再不吃了”。書香門第之家,就餐另是一番情景:無論春夏秋冬,常年日食三餐,吃飯不得上街,閤家圍坐,長幼有序,男女有別,各就各位,不得違例。就餐時嚴守“食不語”的古訓,餐桌上不得拋米撒面。鉅商大賈主僕界限極嚴,就餐另是一番規矩。男女主人分別進食,一般不與他人共餐。男僕端盤、端碗,女僕一旁服侍。先酒後菜,先葷後素,先鹹後甜,先飯後湯,先上什麼後上什麼,乃至飯菜放的位置都有規定。傭人、僕人另設鍋竈,多食粗茶淡飯,或下蹲而食,或席地就餐。
50年代以後,各地居民的食制都有變化,日食三餐已成常式,閤家圍桌共食日漸成風。廣大農村居民夏秋兩季仍有端碗上街吃飯的習慣。特定的歷史地理條件和經濟文化因素,形成山西獨特的食物結構、烹調技藝以至飲食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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