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爾主義”不存在
一波布萊爾時代的墓誌銘、頌歌和挽辭正在向我們涌來。他的時代急需定義,需要定義的詞彙就是如今經常被提到的“布萊爾主義”(Blairism)。
其實布萊爾主義並不存在,以前也從未存在過。“主義”的含義是一整套連貫的思想體系,一種可以將某一計劃向一個特定方向推動的意識形態。而布萊爾和多數英國首相一樣,只是見招拆招、碰到什麼處理什麼,一路吹吹打打直到最後的離職。
這倒不是說布萊爾和布朗手下的英國缺少一盞指路明燈,只不過這盞燈叫做“撒切爾主義”。英國政壇根深蒂固的兩極分化和新聞媒體的“雙光眼鏡”模糊了這一現實,因爲一切都被截然劃分成在朝和在野兩大陣營。於是布萊爾主義不能等同於撒切爾主義,因爲兩人一個是工黨,一個是保守黨。簡單地說,這10年的英國政治一直被錯誤地描述了。
早在1990年代初,“雙布”就皈依了撒切爾主義,他們撕毀了工黨關於調高所得稅、恢復工會權利、將公用事業重新國有化、醫療系統不許私人染指、爭取核裁軍的承諾。布萊爾從未批評過撒切爾,事實上他相當崇拜她,在1997年大選前還曾在《太陽報》上炫耀她對自己的誇獎。後來他在對外政策上經常徵求她的意見,最突出的是與每屆白宮主人都捱得很近。他承認與布什交情很好,在歐洲也一向偏愛右翼領導人。
與此同時,布朗什麼都沒有重新收歸國有,反而將一切會動的東西都私有化了,其結果之一是倫敦金融城財富的一飛沖天。在面臨與歐洲或美國結盟、更新三叉戟核導彈、倫敦地鐵私有化等真正的考驗時,布萊爾每次都選擇了撒切爾主義的正統路線。
辭典專家只能爲布萊爾主義尋找其他定義。其中之一可能是1993至1997年他奪取權力的方式:劫持工黨,並使之成爲服務於其魅力領導方式的選舉機器。他對工黨的篡奪就像拿破崙對法國革命的篡奪一樣。這是他最風光的時刻,但不能算意識形態的創新。
另一個定義是對他執政風格的描述:在政治上永遠放開眼光,永遠保持迷人,從不採取黨派鬥爭立場,但這些只是公關手段而不是實質性的東西。
布萊爾主義一詞反映出用概念的緊身衣來套用政治的渴望,但這只是英國式古老政治造成的用詞不當;布萊爾任期的意識形態開始於1979年(撒切爾上臺之時)而不是1997年。
布萊爾的外交三大敗筆
正式宣佈即將離任的託尼?布萊爾在英國很不受歡迎,在國外卻頗受尊敬。YouGov的最新調查顯示,只有22%的英國人覺得他可以信任,59%的人認爲他沒有提高英國的國際地位。問題是:59%的外國人是否同意這一點?
兩週前我請布萊爾對其10年對外政策列出一張資產負債表。他表示,布萊爾主義在對外政策上的精華是自由派干涉主義(liberal interventionism),即結合英國的軟硬實力,加強與美國和歐盟的同盟,以應對我們時代的超國家挑戰。
對此的反應方式有兩種。一種是根本否定自由派干涉主義:外國人自相殘殺關我們什麼事呢?歐式軟實力應體現在對任何地方都不加干涉,通過不動一根手指保持我們雙手的乾淨。另外,在任何情況下,我們都不應與美國或歐洲(分別爲左、右翼反布者的立場)走得太近。
另一種是用布萊爾設定的目標來評判他的表現。如果你和我一樣,相信旨在防止種族清洗或其他大規模不人道行爲的真正自由派干涉主義,那麼布萊爾的最大功績首推科索沃。他帶頭髮起的國際行動制止了針對阿爾巴尼亞族的屠殺,我們也沒有把隨後的佔領搞得一團糟;塞、阿族軍閥都在海牙受起訴。
英國與美、歐的關係都比1997年改善了;蘇格蘭和威爾士的議會自治,以及北愛兩大死對頭的聯合執政都應該算他的成就;由於經濟相對強勁,英國在歐洲和世界都變得更強大了,福利制度改革也部分完成。
那些仍然心存狐疑的人不妨自問:以下國家到底哪個比過去好了,是布萊爾執政10年後的英國,還是希拉剋執政12年的法國、施羅德執政8年後的德國,或者小布什執政7年後的美國?
而在負債一邊,最大的赤字是:伊拉克。布萊爾堅稱歷史會給出定論,但我們已經可以很有把握地說:伊拉克是一場災難。我們參戰缺乏正當的理由和授權,沒有估計到可能後果,局勢變得比薩達姆時代還不如,數十萬人喪生或致殘,終點根本看不到??這是自1956年蘇伊士運河危機以來,英國最大的對外政策災難。
伊拉克還暴露了布萊爾外交的另一弱點:試圖通過在華盛頓權力走廊的私下活動影響美國的政策,對公衆的異議則一味迴避。單憑英國一家已無法左右這個超級大國,尤其是在華盛頓將英國的支持視爲理所當然的情況下。美國需要的是一個大到它不得不洗耳恭聽的朋友,這個朋友只能是一個強大、用一個聲音說話的歐盟。
這又引出了布萊爾對外政策的第三大敗筆:歐盟想發出一致的聲音,英、德、法都必須全心投入。然而英國的歐洲政策極大地受制於我們的“歐洲懷疑派”媒體,布萊爾從來不敢向並非經過選舉產生的報界老闆和總編叫板,原因是新工黨對他們過於依賴。但願戈登布朗能正確地吸取隔壁鄰居的教訓。(英國首相府和財相府分別位於唐寧街10號和11號——編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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