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復一年,這筆執行款張志祥不但沒有要回一分錢,反而倒貼了7萬多元。
一曲沃農民被人拖欠15萬元後告上法庭,結果奔波14年,又是請法官吃飯,又是尋找被告人,還是一分錢也沒拿上
新聞前綴
『別人欠我的錢,法院凍結了,就是不給。14年了,我一分錢也沒拿上。』5月10日,曲沃農民張志祥告訴記者。為了要回這筆6萬多元的執行款,他經常到法院報到,請法官吃飯。法官表態:『給錢也行,必須先找到被告,征得人家同意。』前後找了數十趟,人找到了,這時卻發現執行款早被法院『肢解』給了別人。
純粹是『逗你玩』,張志祥說。就這樣,年復一年,張志祥不但沒有要回一分錢,反而倒貼了7萬多。
先吃飯再談案一頓就花了1300元
張志祥今年59歲,是曲沃縣李村鄉石灘村農民。14年前,由於一樁簡單的經濟糾紛,他平生第一次踏進了法院大門。
那是1993年,張志祥將自己在翼城縣馬尾山村的一家選礦廠,以19萬元的價格賣給了馬尾山村民司萬倉,雙方約定,司萬倉在規定時間內分3次將款付清。但司萬倉在支付張志祥4萬元後,將尚未取得所有權的選礦廠私自賣給了村民婁成山。張志祥得知消息時,婁成山尚欠司萬倉6.18萬元買礦款。
1994年7月,張志祥將司萬倉告到翼城縣人民法院,要求司支付剩餘的15萬元。當年8月,翼城縣法院下達民事調解書,再次明確了司萬倉的還款期限。由於司萬倉一家早已債臺高築,惟一能夠償還張志祥的,只有婁成山尚未支付的6.18萬元。
調解書下達當日,法官把婁成山傳到法院,當著張志祥和司萬倉的面,通知婁成山所欠司萬倉的6.18萬元被依法凍結,並特別注明,這筆款是司萬倉欠張志祥的。
事已至此,張志祥不敢再指望拿到司萬倉實欠的15萬元了,『能把法院凍結的6萬多拿到,也謝天謝地了。』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筆錢,竟然折磨了他整整14年。最後不但錢沒拿到,反而倒貼了7萬多!
張志祥最先接觸的法官是安國廉。安時任翼城縣人民法院告申庭庭長,在張案中獨任審判員。
張志祥回憶說,為了讓調解書盡快落到實處,他幾乎每天『泡』在法院。每次見到安國廉,安總是忙得腳不沾地,直到中午時分,纔能坐到辦公桌前。通常,與張志祥的交流剛剛開始,就到了吃飯時間,安法官的工作地點也隨之輾轉至飯桌上。
5月10日,在曲沃縣石灘村張志祥的家裡,張志祥拿出一摞泛黃的紙條,上面分別記錄著張志祥歷次宴請安國廉等法官的花銷明細,以及用以支付這些花銷的各類借條。借到後來,親朋好友惟恐躲之不及,張志祥只好借起了高利貸。
張志祥還向記者敘述了他經歷的最『心驚手顫』、最奢侈的一次宴請???
那次『割肉午宴』設在翼城縣委旁邊的一家飯店裡,赴宴法官除了『老朋友』安國廉,還有一位副院長及幾位庭長。懷揣借來的高利貸,張志祥強扮瀟灑,吩咐各位來賓,『想吃啥,盡管點。』
這時,副院長說話了,『農民兄弟掙錢不容易,打官司更不容易,大伙替老張省著點。』這番『親民感言』令張志祥感激涕零,但接下來的『點菜實戰』令張志祥暖乎乎的心瞬間掉入了冰窟窿。
『他只點了一個菜,一只王八。』張志祥用手比劃著,『斤二兩的王八,50元一兩,一下乾了600元。』
其他人還點了什麼,老張記不清了,只記得喝的是壇兒汾,整個酒宴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張志祥在一旁添水倒酒,強作笑顏。安國廉勸他『別光看,動動筷子』,他故作豪邁地揮揮手,『你們吃!你們吃!』
張志祥的一位同村朋友也參加了這次宴請。他向記者回憶,那天,他只喝了一口王八湯,而老張,竟然沒捨得動筷子。
回家後,張志祥習慣性地拿出『賬本』,將這次豪華宴請的支出1300元記了下來,老伴看到這筆『巨額支出』,心疼萬分,對著『敗家子』丈夫哭罵不止。老伴罵累了,哭夠了,再看張志祥,也早已涕淚交流。
數十趟奔波方知自己被『耍』了
『我們很震驚,很氣憤。』4月26日,翼城縣人民法院一位副院長對記者感慨,『一頓飯乾掉人家1300元!實在有損人民法院的形象!』
但安國廉等人的『壯舉』遠不僅於此。
1994年年底,安國廉為兒子操辦婚事,張志祥意識到自己應該『有所作為』,便遵照安國廉吩咐,為安家買了一箱西安產的公主煙和兩箱酒,花費1000元。此外,張志祥還為安國廉的兒子買了一臺北京牌彩色電視機。收據顯示,彩電價格2500元,但安國廉於1994年11月18日為張志祥出具的欠條卻寫著,『今欠張志祥電視機款2000元整』。婚禮當天,張志祥花300元租了一輛車,一大早趕到安國廉家,硬著頭皮上了500元的禮錢。考慮到這份『天價禮』太引人注目,安國廉特意吩咐張志祥另外編了4個子虛烏有的名字。
『咱們的誠心,鐵樹都該開花了吧?』張志祥與老伴相互安慰。但是,安國廉法官直到離開人世,都沒能幫張志祥要回一分錢。
『安國廉去年病故,臨死前,這位老法官仍然背著取保候審的「帽子」。』翼城法院一位領導拒絕向記者詳談案由,但他認為,『在和當事人的交往方面,老安確實存在問題。』
1995年1月11日,苦盼無望的張志祥向翼城縣人民法院申請強制執行,並於當日交納了1500元執行費。
『給錢可以,但必須找到司萬倉。』經多次懇求,時任執行庭副庭長的楊繼發終於表態,『人家同意了,纔能給你錢。』
他欠我錢,我和他要錢,還得他同意。這讓張志祥既不解又無奈。接下來的一年,張志祥在翼城曲沃之間整整往返了44趟,行程近萬公裡,花費近萬元。
司萬倉所在的馬尾山地處翼城、襄汾、浮山交界處,與張志祥居住的曲沃縣石灘村相距近百公裡。自從被告上法庭,司萬倉無力還債,只好四處躲避,張志祥找人心切,在翼城曲沃之間往返奔波數十趟,均無功而返。為了加大『保險系數』,已經一貧如洗的張志祥不得不僱用專車,深夜出動。為了『對付』張志祥,司萬倉甚至在自家院子搭起了天梯,一有動靜,便攀梯而逃,張志祥每每仰天長嘆,無計可施。
1995年年底,經過連日跟蹤,張志祥總算『抓』到了司萬倉。
大功告成,法院總該給錢了吧?帶著司萬倉,張志祥滿懷希望來到了翼城縣人民法院。
『他們不能再推了,這纔說了實話,6萬多執行款早就被人分了。』張志祥憤憤不平地攤開兩手,『你說,你說,這不是拿人當猴耍嗎?』
絕望老夫婦心中有筆『傷心賬』
安國廉在世時,曾為張志祥久拖不決的執行案寫過一份情況說明,表明早在1994年8月,婁成山欠司萬倉的6.18萬元已被法院凍結,那麼,這筆早應返還張志祥的執行款究竟去了哪裡?
此前,楊繼發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年代久遠,『都忘了,想不起來了』。
『張志祥確實沒有拿到一分錢。』4月26日,翼城縣人民法院分管執行的馬副院長告訴記者,『法院已派人調查,誰的責任誰承擔。』
關於這筆錢的具體流向,有關證據顯示,一個名叫劉吉文的拿到4萬元,婁成山的弟弟婁成順拿到8000元,還有1.2萬元,給了與案件沒有任何關聯的張某。
這筆錢真正的主人張志祥卻一直蒙在鼓裡。懷著希望,他仍在一次次宴請法官,一趟趟奔波法院,一遍遍逢人請求,『幫幫我吧。』
真相大白。絕望、屈辱、氣憤、無奈,張志祥和老伴終日以淚洗面,感覺『天好像塌了』。1996年的一個早晨,張志祥來到翼城法院門前,准備自殺。老伴聞訊趕來,告訴他『還是讓我碰死算了』,一番爭搶,夫妻倆在法院門前抱頭痛哭。
2002年,面對輪番上門的債主,張志祥經多方打聽得知婁成山在河南靈寶縣開有一鐵礦,遂兩下河南尋找。知其下落後,張志祥又懇求楊繼發派專人前往河南執行,但仍分文未得,只是欠賬本上又多了幾個數字。從此,張志祥再也沒有踏進翼城法院的大門。
采訪中,張志祥向記者細細算了一筆『傷心賬』,幾年來,為了要回這6.18萬元,他先後支付了5610元訴訟費、8000元律師費(由於時間長,一名律師病故,換了第二名律師)、1500元申請執行費、宴請法官的上百頓飯費2.9萬元、為安國廉購買彩電的2500元、44趟尋找司萬倉的路費1萬元、幾次前往河南尋找婁成山的費用數千元等,各項費用共計7萬多元!
『我們將盡快查清案情,為張志祥挽回損失。』4月26日,新上任的翼城法院院長王紅雲對記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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