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誰,發明了“美女教授”這麼個稱號送給於丹,以資鼓勵她在央視《百家講壇》欄目對國學問題的宣講行動。當然,《論語心得》一書400萬冊的發行量,是更大的獎勵。
前幾天,有臺灣大學哲學系的著名學者傅佩榮教授,提出了“宣傳者論”,大意是說:于丹只起到了宣傳《論語》的作用,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學孔子是好的,學孔子是有用的,其他的就談不上了。這個比當初10博士對於丹的抨擊要溫和一些,但也更能點中問題的關鍵。
其實,要說對《論語》這些儒家經典的理解和研究,恐怕從漢武帝到清宣統皇帝這兩千來年裏,中國的任何一位進士、舉人、秀才都要比于丹背得熟、讀得透,因爲人家10年寒窗不學別的,專學這個。而這位傅佩榮教授,據說是國學大師方東美的大弟子。方東美,不是一般人,那是跟熊十力、錢穆、唐君毅、杜維明這些宗師們一個系列的,都是新老國學、新老儒學的祖宗,當然不會把于丹放在眼裏。按他們的標準,說于丹就是個“宣傳者”,應該並不爲過。
“宣傳者”就“宣傳者”吧,依我看,這個“宣傳者”的稱號並不低。
事實上絕大部分學者、教育工作者、傳媒工作者,都是“宣傳者”。宣傳者的使命,就是在知識和公衆之間架起橋樑。連很多藝人也是宣傳者,而且這些宣傳者的威力,比一般的學者或者著述都要大得多。比如我們都喜歡聽單田芳的評書,我就發現,一部由他播講的《隋唐演義》,給人們頭腦中造成的對隋末唐初歷史的印象,要遠遠勝過真實的歷史——虛構出來的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慶、羅成等人成了本領最大的人物;瓦崗起義軍的主要領袖李密成了胸無大志、貪圖美色的敗家子;歷史上智勇雙全的羅士信成了“傻英雄”;文韜武略的侯君集成了鼓上蚤時遷式的人物;勇武強悍的柴紹被描繪成羽扇綸巾的翩翩書生;相對次要一點的秦叔寶、程知節(程咬金)等儼然成了對天下大勢有支配作用的核心;而李世民身邊最重要的人物如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李靖等,要麼輕描淡寫,要麼隻字不提……別看就是這樣的演義、戲說,卻鑄就了大部分老百姓頭腦中的歷史概念。歷史人物的民間形象似乎永遠比史書上的學術形象更樂於被人接受。
同樣還是這個單田芳,再講鴉片戰爭、講太平天國、講張作霖、講太平洋戰爭,由於所依據的史料翔實了,所以給聽衆留下的印象也就成了接近史實的。由此可見,“宣傳者”是非常重要的,重要到幾乎可以決定歷史知識在公衆頭腦中是什麼樣的,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真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知識這東西,在書本上是一個樣,在公衆頭腦中是另一個樣。而且更重要的、更有用的,是它在公衆頭腦中是什麼樣。這個“樣”由誰來決定呢?“宣傳者”!
易中天、王立羣這樣的“電視學者”,事實上都是宣傳者。于丹與他們略有不同,于丹宣傳的不是歷史知識,而是更有普遍文化意義的哲學理念。哲學理念比歷史知識要抽象得多,同時也重要得多,這些哲學理念在中國的影響已經有2500多年。所以,于丹這樣的“宣傳者”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中國人需要對自己的哲學理念進行富有時代特色的更新、揚棄和梳理。近年來的國學熱,不能簡單地視爲民族主義情緒上升,而是經濟發展到一定火候,人們開始返回頭來關注一些終極關懷問題了。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于丹們是應運而生,而且任重道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