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永圖
政府官員退休後可幹什麼?頤養天年還是壯心不已?顯然,龍永圖選擇了後者,這位前外經貿副部長,中國加入世貿首席談判官,除了依然擔任亞洲博鰲論壇祕書長外,從5月16日起選擇到貴州衛視擔任一檔訪談節目《論道》的主持人。
一個副部級官員,一個西部省級衛視,他們之間到底怎樣“你選擇了我,我選擇了你,這是我們共同的選擇”?貴州衛視會給這個重量級的編外工作人員怎樣的報酬?在主持節目時,龍永圖最想說的是什麼?和被各種傳媒廣泛認可的“中國高官入主電視屏幕當主持第一人”共事,貴州衛視《論道》的工作人員和龍永圖磨合期會有多長?
五個選題打動龍永圖
機緣巧合,對的時間偶然遇到對的人
5月16日晚21:40,不少電視觀衆打開電視,發現貴州衛視的演播廳鋪上了紅地毯,從紅地毯走下來的正是龍永圖。身着他在公共場合永遠不變、被人戲稱“龍永圖唯一一套衣服”的藏藍色西裝,龍永圖深情地說:“今天回到家鄉,從紅地毯走下來,感覺是下了飛機的舷梯,受到了貴賓的待遇,讓我感到非常溫暖和親切。”這番話,讓站在紅地毯盡頭迎接龍永圖的貴州衛視新聞聯播的當家女主播竇愛莉備覺欣慰。她覺得這是龍永圖對貴州衛視,對《論道》這個團隊的認可。爲了這一刻的到來,貴州電視臺幕後辛苦操作了大半年。
“龍部長在電視界可是很搶手的。”《論道》製片人包曉竹對龍永圖最終選擇成爲她團隊的一員非常自豪,“光我就知道像深圳這樣好多家城市電視臺、大電視臺之前都在躍躍欲試,想邀請他去呢。”最終說服龍永圖的人正是貴州電視臺臺長白芳芹。
白芳芹認爲,他和龍永圖的一拍即合是在“對的時間偶然遇到對的人”。2005年11月走馬上任貴州電視臺臺長的他一直在尋求貴州電視節目的突破,頭腦中一直在醞釀開播一檔高端訪談節目來帶動節目結構的調整。直至2006年11月份,他這個想法逐漸成熟。
“現在很多電視臺在講內容爲王,但我卻認爲‘資源爲王’。”一開始,白芳芹就想着要找一個和貴州有着天然地緣接近性,並具備廣泛人脈資源的高端人士來主持這檔節目,最好是高級官員,他們對於中國時政的理解其實是最準確的。
就在這個時候,擔任亞洲博鰲論壇祕書長的龍永圖正好回貴陽參加一箇中小企業論壇,偶然一次機會,兩個人第一次碰上了面。“幹嘛不請龍永圖來主持呢?他太熟悉電視了,絕對不怕‘觸電’”。白芳芹意識到,龍永圖正是那個幫助自己實現夢想的人。在貴州度過青少年時代的龍永圖,雖然自1965年到國家外經貿部工作以後,已經離開貴州42年。但他一直非常關注家鄉的建設,經常帶着不同的項目回到家鄉,支援家鄉建設。
打鐵趁熱,一個半月做出5個策劃案
這次見面,白芳芹向龍永圖大膽發出邀請:“您見證了中國加入世貿立下汗馬功勞,對推動整個中國加入世界經濟圈立下汗馬功勞,你又沒時間寫自傳,回憶錄,能不能用電視的方法把你的精彩一筆記錄下來。”當時,他雖已有成熟的想法但並沒有節目框架。龍永圖有些猶豫,他說自己時間很緊,很忙。看到龍永圖並沒有拒絕,白芳芹打鐵趁熱,“能夠讓龍先生答應來貴州衛視做節目,我也是運用了一些‘談判’技巧的。”白芳芹後來又找到龍永圖,一塊到茶室喝茶。他告訴龍永圖,自己和他是雙重老鄉,祖籍都是湖南,但都是在貴州成長起來的,而且倆人都是貴州大學畢業,龍是外語系,他是哲學系。
面對白芳芹的“攻勢”,龍永圖沉默片刻,說:“你先做5個選題策劃案給我看看吧”。白芳芹大喜,趕緊召集剛剛成立的貴州衛視特別節目部,要求他們儘快做出5個符合龍永圖定位的選題策劃案。
特別節目部副主任包曉竹被交待負責5個策劃案的出爐。剛成立的特別節目部才五六個人,對於高端訪談節目該怎麼做,沒有一個人有任何經驗,大家都是憑着感覺,找選題,寫策劃,找專家諮詢修改。“那段時間,我們每個人天天熬夜。”在一個半月的時間,他們根據自己的理解形成了一個200多頁策劃案。包括選題思想闡述,基本框架和流程。後面還附上大量背景資料。
“附上背景資料就是想表明我們有足夠豐富的資源能夠把控題材。”包曉竹現在回顧起當時做的那5個選題策劃案,有些汗顏,“沒有一個具有實際操作性,像中非合作這樣的題都出現在策劃案中,嚴格說起來都不是選題,而是選題範圍,並不能形成節目”。包曉竹主要就是想通過策劃案表達誠意以及他們對題材的把控能力,從而打動龍永圖。
策劃案一出來,包曉竹趕緊叫人打印出來,想叫人第一時間把它交給龍永圖。那時候龍正在深圳,她專門託人帶去,可惜沒能送到,直到聖誕前後,龍永圖回貴陽講學,才把策劃案遞交成功。
回鄉論道,是對其他電視臺有個交代
聖誕節前後的一天,龍永圖帶着記了滿滿幾頁的筆記本來到白芳芹的辦公室,和副臺長郎勁鬆以及包曉竹等五六個人一同商討節目策劃案。臺裏的司機後來告訴包曉竹,本來車子已經開出龍永圖家了,他突然要求折回去,因爲他忘記帶筆記本了。
這第一次的碰頭會開了不到40分鐘。他對策劃案表現極大認可,說自己完全沒想到貴州電視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這樣詳細的節目策劃。會末,龍永圖將筆記本一合,爽快答應回貴州做這檔節目。
謀劃節目名稱時,貴州方提出的是《永圖論壇》,但龍永圖覺得自己個人色彩太濃,不同意,他自己提出的名稱是《回鄉論道》——“算是對其他電視臺有個交代”。後來節目組考慮到節目的延續性和品牌效應,提出就叫《論道》,他同意了。
錄製了11期,龍永圖從來沒有提及報酬
從2月14日,開錄第一期《永圖回鄉》一直到現在,《論道》已經錄製11期,“從節目開錄起,龍永圖從來就沒有提及過報酬的問題。”當記者就這件事訪問電視臺時,作爲臺長的白芳芹迴應, “龍先生在貴州讀大學,對貴州有很深的感情,願意爲貴州的發展作出貢獻。”
對於此前有媒體報道的“龍永圖將義務出任主持,沒有聽說要支付‘出場費’。”白芳芹也覺得這個問題比較棘手,雖然每次龍永圖錄制節目的所有費用都是由電視臺承擔,但作爲電視臺肯定是不能讓龍永圖真的義務地付出。
“不過,我們的確也不怎麼好意思提出來,多少合適呢?他是第一個這樣級別的高官來電視臺做節目,我們既沒有可以借鑑的,也不知道他本人是個什麼態度。看吧,這件事情還沒有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但我們肯定不能虧待龍先生熱愛家鄉的一片赤誠。找到合適的時機,總要把這件事情解決。”白芳芹看記者關心龍永圖的報酬,笑了,“龍先生恐怕沒有咱們想得那麼多,不然他不會一開始就毫不猶豫地答應做一年。”
最想談論的話題是養狗
選題交流最多不超過30分鐘
《論道》給龍永圖的定位是嘉賓主持:他具有雙重身份,既是發表觀點的嘉賓,也是引導其他嘉賓發表觀點的主持;他不僅參與主持和討論,甚至也參與節目的製作;每期節目談論什麼話題,邀請哪些嘉賓,他都可以和欄目組協調確定。
去年年底第一次去北京交流選題,包曉竹是抱着和龍的祕書交流的心態去的。沒想到當時龍就在辦公室,於是緊張地和他見了一面。“不到半個小時,其中互相介紹認識估計就用了差不多一半時間,剩下的十幾分鍾,又有一半的時間在講《永圖回鄉》的故事梗概,結果幾分鐘裏,就談了關於茅臺、投資環境、多彩貴州三個選題!”包曉竹對於龍永圖談選題時的粗線條,大而化之只有接受,不敢多問,“他的地位擺在那裏,又那麼忙,我怎麼敢打攪”。之後對於選題有什麼想法,包曉竹只能通過給龍永圖的祕書發郵件來告知。
包曉竹笑道,連臺長都沒有他的電話,自己更不可能直接找到龍永圖。而只要龍永圖打電話給她,她不管是在幹什麼,都會第一時間接上電話。“每次都只有十幾分鍾而已,只談選題,他想從那幾大方面來講,講完就掛掉。”作爲節目總製片人的包曉竹,對於這樣奇特交流方式已經很習慣了,“他很負責,每個選題,都會主動找我談。”
“我會叫個聯合國官員來錄製節目”
由於和龍永圖交流上並不是非常順暢,節目組還在五月初有了一次非常驚險的經歷。
4月底龍永圖和包曉竹聯繫時,就說要增加一個選題參加5月初的錄製,他約了一個聯合國官員到貴陽。包曉竹趕緊問,這個官員是誰,他說回頭給她,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包曉竹向臺長彙報,大家都覺得機會非常難得,但困難也很大,聯合國官員應該是講英語的,要準備同聲傳譯,貴州同聲傳譯人才又缺,但和這個困難比起來,最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是,這個聯合國駐華的官員到底是誰?
“龍部長肯定是忘了,但我們又聯繫不上他。”包曉竹有些抓狂了,從得到選題到節目錄制才一個星期。“我的天哪,還要準備中英文資料,拍攝短片,準備同聲傳譯,這些事情之前我們從來沒有經歷過,還那麼趕。”大家幾乎崩潰了,這怎麼做啊?有人建議,等龍永圖把人告知後再做?“等不及了,我們只能先準備才能搶時間。”
包曉竹組織編導查閱聯合國所有駐華官員,把所有可能成爲嘉賓的人捋了一遍,先憑想象把文案做出來,“跟做天書一樣”。 “還好,我們通過排除法確定的聯合國系統駐華協調代表、聯合國計劃開發署駐華代表處代表馬和勵是正確的,不然真要做太多無用功了。”
結果節目錄制時,馬和勵自帶了同聲傳譯,龍永圖其實早就安排了,只不過沒有和節目組交待。“呵呵,我們都是第一次,他第一次以嘉賓主持的身份到電視臺做節目,我們第一次和他這個級別的官員合作,都需要磨合。”包曉竹說
“我還是要談養狗”
2007年的大年初五(在此之前,他們已經於春節前的2月14日-2月16日錄製了四期節目),龍永圖準備回北京工作之前,他打電話給包曉竹,說自己正和幾個朋友在聚會,可以抽空和她談談選題。包曉竹趕緊叫上一個編導前去會合——能當面交流選題,這樣的機會太難得,通常情況都是龍永圖打個十來分鐘的電話給她,一次要講三四個選題。
沒想到,自己一去,龍永圖就遞上三頁手寫的選題綱要。窄幅筆記本規格,中等大小字體,三頁分別是三個不同的選題。其中一頁就是關於養狗的選題。
包曉竹以爲自己看錯了——《論道》這麼高端的節目怎麼能談養狗呢,這應該是百姓紀事這樣的休閒節目該做的吧,狐疑地擡頭看看龍永圖,他表情自然,談笑自若,根本沒覺得談養狗有多奇怪。
包曉竹提出,養狗這個選題好像不妥。這下打開了龍永圖的話匣子,他把自己小時候被狗追咬過,把自己在國外看到養狗的一些規則一一道來。“他覺得狗實在有太多可說了”,包曉竹發現,這個時候的龍永圖和平時嚴肅的樣子很不同,說得眉飛色舞,講得滔滔不絕。這次不到半個小時的見面,關於養狗就談了一大半時間,其他幾個選題只有講講標題了。
拿到選題之後,包曉竹和編導們左思右想,都覺得在《論道》談養狗,和欄目高端訪談的定位實在是太不一致。“在節目標題中寫到‘狗’我們都覺得很不雅。”
“勉強”做文案策劃時,編導們在養狗、養狗文化與社區和諧、甚至人文奧運的方向上游移,甚至大着膽子通過龍的祕書轉達要求從養狗切入,之後就只談別的。龍也答應了。
就在編導們大舒一口氣的時候,龍永圖親自給包曉竹打來電話。當時,包曉竹正在參加臺裏副處級以上幹部的會議,一看是北京來電,她來不及打招呼,趕緊從會場出來接到這個重要電話。 “我還是要談養狗。”聽到一句話推翻之前所有文案,重頭再來。可憐的編導爲了這期節目,前前後後起草了10個文案,“本來愛狗也變得恨狗了”,包曉竹笑道。
在節目錄制過程中,現場觀衆和嘉賓對這個選題的確很感興趣,龍永圖在錄製現場慷慨陳詞,痛陳中國養狗的種種弊端,以及養狗人對規則的忽視。看到錄製現場與觀衆頻頻互動交換觀點的龍永圖,竇愛莉感嘆:“看來養狗還真是龍部長最想談的選題。”錄製結束後,龍永圖一改平時嚴肅的樣子,邊取耳機邊笑咪咪地對她說:“怎麼樣,這狗的話題還是好吧。”
借龍永圖鍛鍊隊伍
“好吧好吧,你們說怎樣就怎樣吧”
在節目錄制現場,通常是竇愛莉說了開頭語說串場詞,說了贊助商再請現場觀衆呼節目口號“觀天下風雲,與永圖論道”。而龍永圖顯得輕鬆瀟灑得多,端坐在沙發上,等着他的發言的時間。 “龍部長更像一個壇主。”竇愛莉在主持《論道》之前,幾乎沒有主持訪談的經驗。她是在節目開錄之前的五天,才接到加盟《論道》的通知,“讓他在節目中帶領大家說口號肯定不合適”。
龍永圖每次錄製節目之前會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進行工作對接。爲了緩和大夥的緊張感,他會用貴陽話和編導們交流。在錄製《永圖還鄉》之前,竇愛莉生怕出錯,要求和龍永圖對臺本。沒想到,龍永圖還真答應了,就像其他的節目主持人一樣,和自己對着。“不過,後來他在做節目的時候,從來都不看編導們準備的文稿,基本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聊着。”
回貴陽錄製節目,他不要電視臺安排住宿,每次都住在母親家裏,中午都要回家。竇愛莉說,隨着做節目的深入,他也漸漸學會接受編導們的意見,不像最初那麼堅持己見了。“他有時候甚至說,‘好吧好吧,你們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選擇我們,他真需要很大的勇氣”
具體負責《論道》節目統籌安排的副臺長郎勁鬆對於《論道》20多號人的實力是非常清楚的。身爲副教授和碩士生導師的她自己也是去年9月份才從中國傳媒大學到貴州電視臺掛職鍛鍊。西部電視臺人才緊缺的現象,讓她和臺長白芳芹在5月17日參加人民網傳媒沙龍訪談時,甚至向網友呼籲,貴州需要電視人才。
包曉竹作爲總製片人,一開始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第一次去和龍永圖談選題的時候,是突擊從其他欄目組調來一個曾在《藝術人生》做了四年的編導。一報到,她就帶着這個編導來北京見龍永圖,一刻都沒閒。
“其實,我們也是藉着和龍先生的合作,培養和鍛鍊自己的隊伍,”郎勁鬆說,“選擇我們,他真的需要很大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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