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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改革開放以來，權錢交易的形式和手段不斷翻新，賄賂的媒介物總是隨着經濟和社會的發展變化不斷出現新品種。除了典型的金錢交易外，一開始時是送收食品、衣服等日常生活資料，再後來是送收彩電、冰箱等高檔生活資料，接着是送收鋼材、電腦等生產資料。隨着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確立，生產要素參與社會分配，股權、股份、股票等資本性生產要素也成了權錢交易的新鮮媒介物。
如去年有關部門力查的國家幹部入股煤礦問題，今年5月30日中央紀委印發的《中共中央紀委關於嚴格禁止利用職務上的便利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若干規定》和7月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聯合發佈的《關於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中嚴格禁止的收乾股、“合作”投資行爲，還有《檢察日報·廉政週刊》本期透視的國家公職人員收受股權案件，都和生產要素介入權錢交易有關。我們今天提出這個問題，是希望能引起全社會的重視，對不斷變換形式的權錢交易腐敗，既能有針對性地迅速“治標”，又能不斷完善法律制度，有目的性地綜合“治本”。
被社會廣泛關注的四川犍爲電力(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原總經理官平受賄、行賄案，由四川省成都市檢察院提起公訴後，成都市中級法院經審理前不久作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官平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以行賄罪判處其有期徒刑十年，數罪併罰決定執行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近日，承辦該案的成都市檢察院公訴檢察官朱大全向本刊透露了官平收受股權案的一些幕後信息，從中我們可以瞭解股權是如何進入賄賂菜單的。
1川犍電力改制時，官平扮演了什麼角色
廉政週刊：四川犍爲電力(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川犍電力)是被四川東能集團有限公司原董事長、總經理王德軍(在2004年《福布斯》推出的內地富豪榜上，王德軍以0.98億美元家底排在第167位。王德軍涉嫌行賄罪已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目前尚在庭審中——編者注)以4000萬元低價購買的，但是在此次官平案一審判決書中又這樣描述：“2002年，川犍電力進行改制時，官平爲了能夠通過不公開拍賣方式低價購得企業國有股權，多次請託田玉飛(四川省犍爲縣原縣委書記，2006年7月因受賄罪和鉅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判處死緩)以支持和關照。當年春節前，官平將用鞋盒裝好的10萬元現金送給了田玉飛。”那麼，田玉飛、官平扮演的是何種角色呢？
官平在法庭受審
朱大全：要詮釋這個疑問，得從川犍電力改制的全過程進行剖析。首先介紹一下川犍電力公司的股權構成，該公司共有5個登記出資的股東：分別是犍爲縣國資局出資佔全部股份的15.9%；四川川南減震器股份有限公司、四川蜀樂藥業股份有限公司出資各佔全部股份的14.23%；四川電建二公司出資佔全部股份的21.7%；犍爲縣塘壩鄉向坪村二組以土地折抵出資佔全部股份的0.33%。從1998年1月起，官平開始擔任川犍電力的董事長、總經理兼黨委書記。
2002年2月，犍爲縣委、縣政府出臺文件，要求對國有企業進行產權制度改革。官平認爲這是將川犍電力據爲己有的大好時機。他當即找到犍爲縣原縣委書記田玉飛，提出要收購川犍電力國有股份，並向田行賄10萬元。川犍電力的股權在當時算是優質股，每股價值在1.3元左右。田玉飛收了這10萬元後，答應了官平的請求。於是，官平開始了一系列收購前的準備活動。
官平首先授意川犍電力召開幹部會議，動員內部職工支持其購買國有股份，並將此次會議紀要報告縣政府，表明他購買川犍電力公司是有“廣大職工支持的”。在官平操縱下，川犍電力董事會決定以每股0.4元的低價回購公司個人股份。
廉政週刊：每股時值1.3元左右的川犍電力股份僅以每股0.4元的低價回購，爲何職工還願意出讓？
朱大全：這就是信息不對稱。當時只有官平掌控的董事會最瞭解公司的運營狀況和股權的真實含金量，職工們並不知情，同時職工還以爲他們的董事長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公司經營考慮，是爲了避免公司落入外人手中，職工們當然支持自己熟悉的董事長收購。
2002年6月，犍爲縣政府批覆同意川犍電力以每股0.4元的價格全額回贖企業股權1.46億股，回贖工作在四川省樂山市產權交易中心辦理。同年7月3日，川犍電力向樂山市產權交易中心劃款5876萬餘元用於回購個人股權。
川犍電力要改制，官平要收購公司，必須走對公司資產進行評估這條路。當時川犍電力是由四川萬方資產評估有限責任公司評估的。在評估中，官平又進行了違規操作，授意下屬未將公司實際佔有的30宗土地納入評估範圍。爲了說明這30宗土地的價值，我引用2003年犍爲縣地價評估事務所的評估結論：“川犍電力公司以劃撥方式取得的用地共30宗，總面積67.2857萬平方米，總價值6732萬餘元。2002年6月30日，犍爲縣政府同意免收該公司土地出讓金1346萬餘元。”
也就是說，這次評估有8000餘萬元的國有資產被漏評，而官平辯解是因爲“土地沒有出讓證，不好評”，所以未納入評估範圍。
2002年5月30日，四川萬方資產評估有限責任公司對川犍電力除土地以外的資產進行了評估，評估結論爲：“總資產4.49億餘元，淨資產評估價值爲人民幣1.989億餘元。”
以上兩大動作，可以說是官平爲低價購買川犍電力最“得意”的運作。可是，計劃沒有變化快，官平萬萬沒有料到的是，他所做的這一切竟是“爲他人做嫁衣”。
2王德軍半路殺出，答應送官平20%股權
廉政週刊：是不是半路殺出個王德軍？
朱大全：對。按照《公司法》規定，股權改制、收購要在媒體上刊登拍賣公告，而王德軍就是在媒體的拍賣公告上發現川犍電力要進行改制的信息，從而半路殺出“插足”進來的。
廉政週刊：王德軍插進來，官平就拱手相讓了嗎？
朱大全：當然不會。王德軍首先攻破的是田玉飛，而後以田玉飛壓制官平，逼其就範。
在2002年6月，王德軍找到田玉飛，說想收購川犍電力股份，請其幫忙運作。已經答應官平的田玉飛感到很爲難，作爲樂山民營企業大老闆的王德軍立刻感覺必須下“猛藥”攻克田玉飛。於是，他承諾事成之後送給田玉飛財物及10%的川犍電力股份。與官平所送的10萬元人民幣相比，這個承諾當然分量很重，於是田玉飛的砝碼偏向了王德軍。
廉政週刊：這是不是在田玉飛案判決中受賄金額最大的一筆？他先後17次收受王德軍賄賂人民幣940萬元、美金5萬元、銀行卡50萬元以及廣州本田轎車和奧迪A6轎車各一輛(價值人民幣68餘萬元)、住房一套及裝修(價值人民幣160餘萬元)。
朱大全：是的。田玉飛被王德軍攻破後，單獨把官平找來，編了一個謊言，說川犍電力的改制引起了四川省領導的關注，有人已經打了招呼，要讓王德軍來做(即收購)。官平當即大吃一驚，但見“自己胳膊扭不過大腿”，只好作罷。
之後，田玉飛與官平、王德軍商定：王德軍出資收購川犍電力後的股權中，送給官平20%的股權，送給田玉飛10%的股權，王德軍佔總股權的70%。王德軍還承諾讓官平在他收購後的公司任總經理。官平就此被擺平，王德軍於是輕而易舉地將川犍電力“娶”回家。
2002年11月27日，犍爲縣財政局代表縣政府與四川東能集團有限公司簽訂國有股權轉讓合同，東能集團以4000萬元的低價將犍爲縣財政局持有的2793萬股川犍電力公司國有股股權全部收購。截至2003年8月13日，川犍電力實際回購社會公衆個人股份135388619股，加上低價購得的國有股份27935002股、法人股886620股，新公司的總股本爲1.64億股。
3小辦事員自保，“保住”了官平的腦袋
廉政週刊：判決書中認定“王德軍按約定將其中3200餘萬股(以回購價計約1300餘萬元)‘川犍電力’股份送給官平。不久，樂山產權交易中心在申請手續不全的情況下違規將該股份過戶到官平個人賬戶上，並同時將劃轉股權凍結”，這是怎麼回事？
朱大全：王德軍的東能集團收購、控制了川犍電力後，官平要求王德軍兌現給予自己20%股權的承諾，王德軍同意並吩咐屬下爲其辦理股權過戶手續，手續是在樂山市產權交易中心辦理的。
根據《證券法》和《公司法》的相關規定，要辦理股權過戶需要一定的報批手續和相應的程序，而當時並不具備這些辦理要件，但官平催得急，其屬下通過關係找到樂山市產權交易中心的某位負責人，而該負責人又命令其下屬違規爲官平辦理股權過戶手續。這位辦事員非常清楚地知道這樣操作的風險，如果日後被發現，自己不僅飯碗被砸，而且可能還要接受其他處罰。爲了規避風險，他做了一個手腳，即爲官平辦理完股權過戶手續的同時，他就將該賬戶進行了凍結——這一切沒有第二個人知道。也就是說，王德軍認爲他自己已兌現承諾，官平也認爲自己的股權已到手。
正是樂山市產權交易中心一個小辦事員這樣的自保行爲，使官平的股權一直處於凍結狀態而不能處置，直至案發。這就是法院認定該筆受賄爲未遂的原因所在。
廉政週刊：能不能說因爲這個辦事員，官平的腦袋被保住了？
朱大全：可以這麼說。僅以法院已判決的例子看，朱福忠(成都市龍泉驛區同安鎮原黨委書記)因受賄1400餘萬元被判處死刑；田玉飛受賄1800萬元，因有自首和重大立功表現被判死緩。官平收受的股權有3200萬股，僅以每股0.4元的回購價計算，就高達1300萬元，若不被凍結，真正過戶到他的名下並可由其支配，那麼這筆受賄就會被認定爲犯罪既遂，加上官平收受的其他賄賂265萬元，其受賄總額就在1500萬元以上，已達到相當驚人的數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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