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嫂已預訂到年底
程元芳沒法不想起自己生養孩子的時代。那是上世紀70年代,她用一條破被單做了8片尿布,每天換洗的尿布都能晾滿一竹竿。那時候,她的月工資是17元8角,照樣將女兒撫養得很健康。最奢侈的消費是拿着出生證和開刀證,去訂了2瓶牛奶。而她的小外孫還沒有滿月,已經花掉了好幾千元,“難道現在的孩子就是比當初要金貴?”
相對豐富的社會資源在人口平穩年代不會惹人眼目,但當大家猛然醒悟僧多粥少時,平淡無奇的一張產牀牀位都會成爲爭搶的香餑餑。程元芳動了不少腦筋託關係,才找到醫院婦產專家打包服務,爲女兒覓得一張加牀。
當然,她要操的心還不止於此。女兒生產之後,按照中國最傳統的方法“坐月子”,當媽的責無旁貸要在牀邊伺候。程元芳每天爲女兒熬燉雞湯,爲減少輻射拔去電視電源。爲避免傳說中的“頭風”,產婦在月子裏不能洗頭,她就用毛巾替女兒擦洗頭髮。
傳統的月子坐到一個月左右,一切都結束了。當程元芳從爐子上熱汗淋淋地端下一鍋雞湯,送到女兒的“月子房”時,半臥在牀的女兒突然氣極敗壞,拒絕再吃一口。她尖叫着告訴母親,“這根本就不是人吃的東西,你的那一套早就過時了。”
解決方法就是找月嫂。爲此程元芳不得不去懇求月嫂公司。傳說中的“金豬年”的嬰兒潮,讓月嫂市場陡然火爆,手勢老到的上海本地月嫂預訂已經排到了年底,護理過50個月子以上的金牌月嫂更是重金難聘。月嫂以前的月收入是1000元錢,現在的行情基本都翻了3倍以上。
7年前,一家經營醫藥器皿的小公司到工商局去註冊,辦理員一句“不如去辦月嫂服務”的提點,讓她們歪打正着,成爲最早一批進入這個行當的企業。
那時候,產婦坐月子期間,大多由父母服侍。全上海只有3家同類的公司。開業最初的幾個月時間,福海幾乎找不到需要請月嫂的產婦家庭,經營一度處於虧損境遇。同樣缺乏客戶源的還有上海快樂家庭公司。不久之後,這家公司樹倒猢猻散,原本就職於這家公司的月嫂或改行或另投門戶,月嫂市場一度前景慘淡。
好在幾年之後嬰兒潮的第一浪凸顯出來,帶有中國獨特色彩的第一代獨生子女到了生育年齡,在“首次生育,也是最後一次生育”的現實環境下,月嫂市場逐漸嶄露商機。曾在快樂家庭任職的一些月嫂重又爭先恐後地回到這個老本行,其中不少人各立山頭,成就了今天遍佈上海大大小小的月嫂公司。
2007年前後,月嫂公司很快意識到供需的失衡,行情快速飆升。
“每天100元,對月嫂來說已經不算高工資。有的公司開出了4000、5000、6000元的報價,真是讓人看不懂。”資本市場流行“無利不幹,小利小幹,暴利暴幹”的法則,一些人迫不及待地殺入到這個火得發燙的市場裏。洗菜做飯的鐘點保姆改頭換面成了資深月嫂,農村的閒婦成羣結隊的來到城市,“有些公司打出招牌說自己的月嫂都在婦產科醫院實習過,其實也就是每個星期去產房裏轉轉,看着學學。”
“速成月嫂”加劇了人們對月嫂的不信任感,有數據顯示,只有4%的人認可月嫂行業的誠信度;超過七成的人接受月嫂,卻不認可她們勝任母嬰護理的工作。
程元芳找不到合適的月嫂,電話裏一位“金牌”月嫂告訴她,自己的訂單已經排到11月了。東家對她期望很高,每天圍着孩子和產婦轉,一天最多隻能睡上4個小時。“做完這一單後準備好好歇一歇了。”
昂貴的月子
就在程元芳爲女兒“坐月子”頭疼不已的時候,她並不知道,就在她居住小區對面,有一家專門爲“坐月子”的產婦服務的高級會所。剛從婦產醫院轉來的James太太,此刻正躺在酒店式套房裏,享受着難得的睡眠。
早上9點,一陣驟然砸下的雨點聲將James太太從睡夢中喚醒,極度疲憊的感覺在酣暢淋漓地熟睡10個小時之後,有了種脫胎換骨的輕鬆。望向半遮的窗簾外是一片鬱郁的青色,昏黃的牀燈在這樣陰溼的天氣有了種別樣的溫暖。
躺在潔白柔軟的大牀上,淡粉色的產婦裝帶來一絲寧靜和安全感。一天前,這個新生兒家庭還籠罩在莫名的煩躁和焦慮情緒中,現在,這些糟糕的體驗都與她不再有關。
James太太的確很需要休息。6月22日,她爲James誕下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兒子,也可能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兒子,只是踏着每天百多個“小金豬”出生的浩大隊伍,這樣的降生在婦產醫院多少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James太太還未從生產後的陣痛中緩過勁來,就不得不和剛出生的“金豬寶寶”擠在一張狹小的病牀上,除了每天例行的查房和巡檢,醫院幾乎不能滿足她任何需求。孩子的降臨帶給一家人的短暫幸福,很快變成對父母和祖父母們沒完沒了的折騰。即便James從公司獲得3天的產假陪護,兩位老人依然不得不24小時輪班照顧產婦。老人們住在醫院的5天時間裏,每天睡眠不足3小時。
5天之後,James和太太都已疲憊不堪,從醫院辦完出院手續出來,驅車直奔會所。一切早在到來之前就被安排妥當,護士帶着嬰兒去測量體質,產婦則被迎到酒店式套房中休息。“一切都很滿意,在這裏我們要做的就是開始好好享受。”James如解脫般坐在套房外的大沙發上,在這裏陪着太太做月子,一切護理工作都無需他再操心,會所門前的高爾夫球場和室內游泳池散發着久違的吸引力。
在上海,由專業月子會所提供護理服務起步不到半年;而在臺灣,產婦在生下孩子後進入專業月子護理機構已經習以爲常。臺灣籍總經理王以良在看到了10多年月子會所在臺灣的迅猛發展,從零星幾家到200餘家遍佈彈丸之地,他毅然從臺灣帶來6名專業班底辦起了上海第一家專業月子會所。
“經濟水平達到一定程度後,追求生活品質的人羣對產後這一特殊生理階段的健康管理必將產生超乎以往的需求。”2007年3月,會所正式對外開張,王以良想用專業月子會所顛覆“一個人坐,全家忙”的傳統月子方式。
自然醒的感覺在這個剛經歷過生產的James太太身上太過舒適,丈夫在外面正和營養師商議太太一週的月子食譜。營養師告訴他,產後第一週是排出體內廢血的關鍵階段,很多沒有經驗的產婦往往從生產完就直接進入“營養惡補”,突如其來的“營養軍團”常常讓產婦不適乃至作嘔。James很高興營養師及時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在諮詢上海爲數不多的月子餐公司時,對方通常都極力吆喝着目前的優惠價格來打動這位潛在的消費者,但他顯然更看重這套月子餐。
James太太現在還不能做大幅度動作,會所安排的塑型課和美容課還要等上幾天時間,不過每天的產後心理調節已經在悄悄進行了。護理長巡房的輕鬆聊天就是在把握這位新媽媽是否會有產後抑鬱狀況的發生。臨牀調查顯示產後抑鬱症發病率約爲19.8%,是一般人羣抑鬱症發病率的20倍。好在現在一切都在掌控。
在臺灣,入住普通月子會所每月支出從新臺幣4.5萬元至七八萬元不等,全套臺灣班底的上海璽悅服務幾乎照搬臺灣標準。860元一天的代價,一個月2萬多元的支出,James一家覺得這筆錢花得還算“值得”,至少他們不用再忍受婦產醫院的嘈雜和擁擠。
“遇到生育大年,各地都有看病難、住院難的問題,在場地限制和人手緊缺的情況下要求上海醫院馬上擴充產科,或讓醫院一家承擔疏散產婦的人口歷史遺留問題,都是不現實的。”上海第一婦嬰保健院副院長、婦產科專家段濤教授提倡由專業人士來替代老人幫助產婦做月子,並認爲只有通過社會化資源的重組,讓社會力量代替政府承擔這部分責任是現實的出路。
當然,掛上了會所的名頭,人們自然就會聯想到昂貴。事實上,這家會所的確有一套豪華複式套房,每日收取近萬元,被外界冠以“天價”。王以良不否認這套“天價房”的目標客戶就是明星或是高端人士,但“僅憑這一套就將會所與‘奢華’掛鉤,明顯有失公平。”他強調會所內20多套產婦房就是爲上海普通大衆準備的。
考慮到臺灣工資收入大約是上海的1.5倍。王以良打算降價經營。“在上海家庭護理依然是主要方式。以一個普通家庭月子爲例,請月嫂每月4000元左右,月子餐每天200元,嬰兒保健、產婦護理、各種嬰兒用品等等,合起來也超過支出1萬元。會所打算以1.8萬元的價格全部承攬這些服務,並贈送全套嬰兒及產婦用品。”
現在的問題是,上海產婦和她們的家庭,能否接受在家庭以外的地方“坐月子”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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