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劉園月
一位母親的心髒病已到病危的程度,急需心髒瓣膜置換手術,但在湖南貧困山區,去哪籌集7萬餘元醫療費?為給上學的孩子掙學費,這位母親放棄治療,仍然拼命去打工。這事讓她在中國農大上學的大女兒劉園月知道了,讓中國農大的同學們知道了,一場營救媽媽的活動迅即在校園裡展開。從『母親節』那天起,70多名大學生變成『破爛兒王』,酷暑中收集廢品,同時還搞募捐,竟為那位母親湊齊了醫療費。
7月5日,劉園月的媽媽在北京安貞醫院成功地做完了手術,是大學生們的愛心,拯救了這位貧困的母親。
媽媽,女兒不能沒有你
在中國農大第一教學樓門口,記者見到了身材小巧的劉園月。起初她不願意接受采訪,只因提到『孝心』問題,她纔肯露面,纔肯說出同學們緊急籌款為她母親治病的事情。
劉園月,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04級學生,一個家境貧寒、但卻非常陽光的女孩。
然而,今年4月,父親的一個電話讓她感到焦急不安,臉上再也沒了笑容。
父親告訴她兩件事:一是醫生說她母親的心髒病已嚴重到必須要做手術,不然會有猝死的危險;二是她母親又去廣州打工了,誰也攔不住。
『這不是成心想要「自殺」嗎?』劉園月心裡想。她母親患風濕性心髒病多年,心髒內二尖瓣狹窄,關閉不全,致使血液回流、房顫,近來常有針刺般痛感,身上還有浮腫,醫生說這已是心衰的表現。這樣的病人,走路都會氣喘,必須靜養,哪能再去打工?
多年來,媽媽的心髒病始終是劉園月一塊心病。她見過母親發病時駭人的模樣——臉色蒼白、牙關緊閉、渾身冒汗、顫抖、命懸一線。為讓媽媽不再打工,回家休息,從大三起,劉園月就開始靠貸款、打工解決自己的學費、生活費,不管有多難,再也不向家裡要錢。豈料媽媽在家裡歇了不到一年,又得到外面去打工。
從接到父親的電話起,劉園月精神陷於恐懼中。她總想象著母親為了不讓僱主看出自己有病,多重多累的活兒也要咬牙乾,因此心髒病就有突發的可能,而一旦發病,周圍再沒人,後果不堪設想。為此劉園月終日惶恐不安,腦海裡總有母親突然倒下的景象,有時夜裡都會被那種噩夢驚醒。同時,母親從小對她的關愛也總像電影鏡頭似的,一幕幕回放在她的腦海裡。其中特別使她難忘的,是3年前高考後她在家裡突然感到劇烈腹痛,疼得她滿炕打滾兒,一步也走不動。那時母親心髒病已經比較嚴重,走幾級臺階都困難。但為救她,母親硬是背她去醫院(注:當時她父親不在家),20分鍾的山路,走了1小時,其間歇上無數次,母親流出的汗水,把她的衣服都給浸濕了。後來懂事後她纔知道,母親是在拼著自己的性命去給她看病。
一天,劉園月想,不行,絕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母親為孩子幾乎耗盡自己的生命,作為女兒,絕不能眼看著母親不治而亡,她已經長大了,她要肩負起這個責任。
劉園月打聽到置換心髒瓣膜手術費用大約七八萬元。她打電話給父親,問家裡能夠拿出多少錢?
父親嘆氣說:『這賬我算過,加上所有能夠借到的錢,將近3萬元,不夠手術的錢。你媽也不乾,說那樣就更沒了孩子上學的錢。』
劉園月說:『手術無論如何一定要做,而且馬上要做,錢的問題我來解決吧。』
她父親不信她的話,說:『怎麼可能?你一個女孩兒家,去哪兒弄錢?』
劉園月安慰父親說:『您放心好了,社會上還是好人多,再說還有那麼多公益慈善組織。』
話雖這麼說,劉園月心裡也沒底。其實,她還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找了好幾個部門或機構,請求幫她救救媽媽,哪怕是借錢給她也成,但得到的答復不是『愛莫能助』,就是『這不可能』。
一晃40多天過去了,劉園月籌不到錢,心情極度悲傷,幾乎絕望。
行動起來,為了母親
5月10日,室友羅江月和周爽知道了劉園月的心事。她倆一聽也很著急,說:『這事必須要讓班裡的同學們知道,大家一起來想辦法。』
轉天上午,羅、周二人向班主任毛綿逵匯報了劉園月的家事。中午毛綿逵便在教室裡找劉園月談話。得知劉園月母親病重急需治療,全班同學湊過來聽他倆對話。聽到劉園月的母親病得那麼重,隨時會有生命危險,還去為兒女掙學費,同學們心情非常沈重。
誰沒有母親?誰的心裡不在惦念著母親?但凡涉及『母親』的事情,不用渲染便能打動大家的心。劉園月對母親的深情在大家心裡引起共鳴,於是同學們紛紛議論說:『我們做兒女的,長這麼大哪一個沒讓母親費盡心血?母親病重我們絕不能不管。園月的媽媽也是我們的媽媽,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救她。』有的當場就出主意說:『我們回家去向自己的父母借錢吧,每人兩三千元,湊起來就差不多了。』
第二天,5月12日,劉園月外出實習,回來後同學劉玉非常高興地對她說:『我們已經決定了,明天是母親節,全班同學去收廢品,給咱們的媽媽籌集手術費。』
收廢品,那都是垃圾呀!同學裡那些大城市的獨生子女們講究得像公主或公子一樣,乾得了那個?劉園月驚訝地問:『為什麼要這樣?』
劉玉說:『開始大家想找家裡要錢,後來又想父母養我們已是不易,怎好意思再向父母要錢?而且每人家境不同,我們不能要求每一個人的父母全都拿出錢來給你。還不如讓我們通過勞動,用自己的血汗錢去給母親治病,不是更能體現出我們做兒女的對母親的愛心嗎?所以就想到這個主意。』
劉園月除了感動,無話可說。
這時,中國農大曲辰學生網BBS已經出現一條題為《我們只有一個媽媽——尋求大家的支持》的帖子。帖子是羅江月貼的,她呼吁大家全來關注一位急需手術治療的母親,提醒大家到了該由我們向母親奉獻愛心的時刻了。
這條帖子在校園內引起強烈反響。許多素不相識的同學當即表示要當志願者,參加收集廢品的活動。學生公寓所有寢室內開始清理可以用來賣錢的廢品。校內農村發展研究會的同學們動手制作募捐箱和展板,准備到地壇公園一個書市上去募捐……
當晚,劉園月所在的042班同學分頭行動,有的去准備收集廢品的編織袋;有的去調查哪裡廢品收購價錢最高;有的去敲開學生公寓每一個房間的門,送上宣傳單,告訴人家母親節夜晚會有人來收廢品——中國農大東校區學生公寓規模很大,女生公寓每層38個房間,男生公寓每層65個房間。一時間,公寓裡到處都有042班同學的身影,到處都能聽到這樣的聲音:『為了母親,請您貢獻一點廢品。』
劉園月覺得自己應該走在活動的最前面,她也要去敲門,可是同學們不讓她拋頭露面,對她說:『你去貼海報吧。』
收廢品,
一群特殊的『破爛兒王』
5月13日,母親節到了,同學們紛紛打電話祝福自己的媽媽,同時告訴媽媽自己今晚要去收廢品,當一把『破爛兒王』。媽媽們聽了很驚訝,但當得知緣由後,媽媽們都很感動,誇獎女兒說這是母親節送給媽媽的一份好『禮物』。
母親節那天偏巧特別炎熱,室外陽光下氣溫四十多攝氏度。農村發展研究會劉馨鑫等9位同學中午趕到北京地壇公園書市,在陽光下一站,一字排開,手捧募捐箱,大聲呼喊著請求人們幫助他們拯救一位母親的生命。幾塊展板靠在他們腿上,上面寫著募捐的原因。烈日烘烤,渾身冒汗,強烈的陽光照得他們頭暈目眩,時間一長個個嗓音沙啞。但他們還是站在那兒聲嘶力竭地呼喊著,而且越喊越傷心,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來。一位阿姨看到這些孩子被曬得都快虛脫了,買來10瓶礦泉水,一人一瓶地塞給他們。中國農大一位叫李峰的同學去書市路過這裡,一看是本校的同學在募捐,立刻塞進募捐箱20元。10分鍾後他又折回來,說:『剛纔口袋裡沒錢,我去取了點兒,再捐100元。』
劉園月也給媽媽打電話。當媽的早就盼望著女兒的電話呢,她明知故問地問:『今天是父親節吧?』
劉園月說:『不,是母親節。』
媽媽說:『噢,是母親節。不過那也沒啥。』
劉園月說:『不,媽媽,今天的這個母親節,對咱們全家,特別是對您,具有非凡的意義……』劉園月一口氣說出身邊正在發生的事,說到同學們正在公園裡頂著烈日募捐;說到今晚同學們將去收集廢品時,電話那頭兒她媽媽『嗚嗚』地哭起來;這邊,劉園月也忍不住『哇』地哭出聲來。
當晚9時,042班全體36名同學在公寓樓前集合,准備行動。其他年級、其他系的一部分同學也趕來表示要參加這個活動。他們說:『我們雖然素不相識,但我們都是為了母親,所以我們要盡一份義務。』一位湖南籍大四的男生趕來說:『我特別想加入你們這支隊伍,可我明天一早就得去趕火車,現在得去整理行李,沒時間了,留下兩百元吧,算是我對我們母親的一點心意。』說完他就走了,連個姓名都不留。最後一數人數,竟有70餘人。
70多名同學各自接領任務,然後進入學生公寓,挨層逐門逐戶地收集廢品。一時間,幾座公寓人聲鼎沸,到處是瓶子『叮當』的撞擊聲。幾百間寢室,其主人事先已把書報雜志、瓶子、罐子等能夠賣錢的廢品清理出來准備好,所以收集工作非常順利和迅速,以至活動剛一開始,不到10分鍾,每層配備的兩條編織袋已被裝滿。半小時後,所有編織袋全部用光,不得不把收來的廢品倒在地上。40分鍾後,地上的廢品堆得像一座小山,僅瓶子就有5萬個。
廢品畢竟是廢品,沾滿塵埃,散發著難聞的異味。同學們手忙腳亂地乾著,滿手烏黑,汗如雨下,用手背一擦,一個個抹得像黑花臉一樣。此時,『母親』這一概念已在他們的意識中昇華,廢品是為同學的母親收集的,事情卻是為心目中的『母親』而做的。
收來的廢品需要分類。劉園月和幾個同學蹲在廢品堆裡,把報紙、雜志、玻璃瓶、塑料瓶自各分開。有的同學蹲麻了腿腳,如周爽、洪玉潔等,乾脆跪在廢品堆裡,低頭赤手翻揀著猶如垃圾一樣的東西。這些同學平時冰清玉潔得像是嬌小姐一樣,劉園月看了,感動得心裡一陣陣抽搐。
直到14日凌晨3點,收集廢品的行動纔暫告結束,同學們疲憊地回去睡覺。
孝心創造了奇跡
14日清晨5點,042班的許多同學僅睡了一兩個小時就又爬起來了。他們必須要在其他同學起床之前把廢品清理出來運走,不能影響了同學們的正常生活,也不能影響了校容。
校園裡設有廢品收購站,按說讓他們來把廢品拉走多省事。042班的同學們為了能夠多賣一點錢,寧肯自己動手,把廢品送往校外路途很遠、但出價較高的廢品收購站。陳勇、劉會峰、張棟三位男生,清晨五六點鍾就去和人家討價還價,堂堂大學生,為每個瓶子多賣一分錢和人家爭吵不休。然後又去租賃卡車,再把運輸的費用拼命往下壓。
當卡車開進校園時,數十名同學已把廢品整理得井井有條,當然免不了又是人人一身臭汗。
幾位男生把成包的廢品裝上車,然後帶著劉園月,押著滿滿一車的廢品去出貨,一個個髒得像土猴兒一樣。
廢品收購站裡堪稱是垃圾的海洋,那裡群蠅亂舞,臭氣熏天,塵土飛揚,加之天氣異常炎熱,那味道令人窒息。然而回報也是很大的,一車廢品,除去租車費用,最後竟得6301.5元。
結果,母親節那一天,賣廢品,連同在地壇公園和東校區的募捐,得款總計14418.92元。拿到這筆錢,劉園月感動得心頭在顫。她向所遇到的每一位同學致謝,然後趕緊打長途電話,告訴媽媽手術的事情有了希望,同學們給自己籌集了多少錢,那錢都是怎麼來的,說到半截泣不成聲。電話那頭兒,她媽媽哭得更凶。她媽媽叮囑她說:『一定要替我,替你父親,好好謝謝那些同學,我想你知道應該怎麼做。』
母親節一天收到14400多元,劉園月的同學們倍受鼓舞,乾勁更足。14日那天,有些同學昨晚收了一夜的廢品,清早又來清理廢品,緊跟著又去賣廢品,總共纔休息了兩小時,可是中午,他們又去地壇公園頂著太陽搞募捐。是什麼力量讓這些大學生如此玩命?僅是同窗之誼嗎?不,是形象化了的『母親』具有強烈的感召力。
隨後,劉園月的同學們又分別去東校區3號公寓和西校區的學生公寓收集廢品,得款數千元。另一部分同學不斷地去搞募捐活動,5月16日那一天,他們在西校區募捐到11412.52元。
大學生們靠賣廢品救媽媽,這事感動了學校的老師,也感動了社會。
5月14日那天,英語老師楊芳給劉園月所在的042班上課,看到聽課的僅有5人,心裡不悅。但是,當楊老師得知同學們此時此刻是在為救劉園月的母親折騰廢品時,她不僅不怪罪,還當場捐出了500元。
劉園月所在的人文與發展系的一位老師,拿出5000元捐給劉園月。
劉園月班主任毛綿逵在讀博士,經濟不富裕,也拿出5000元,塞給劉園月說:『算是我借給你的,等你以後有錢了再說。』
劉園月平時在中國扶貧基金會新長城部實習,得知她家的困難後,這一機構捐贈給她10000元。
後來這件事上了新浪的博客,不少好心人給劉園月寄錢。第一筆錢1000元,來自一位解放軍戰士……
6月15日,記者采訪劉園月時,劉園月高興地告訴記者,說她存進銀行的錢已有79930.13元,母親的手術可以做了。並說兩天前她已打電話給媽媽,讓媽媽趕緊回家,准備住院接受手術治療。
劉園月的母親原本以為自己肯定是沒有希望了,只想在尚未倒下前再給兒女們掙下一點兒錢,所以她總覺得女兒所做的這件事像是神話,她疑惑地問女兒:『咱家是不是遇上了貴人?』
劉園月回答說:『不是貴人,是好心人,我不是早就跟你們說過嗎,這個社會還是好人多。』
6月25日,劉園月的母親住進了北京安貞醫院。7月5日,劉園月給記者發來短信,說『媽媽今日上午做了手術,很成功,請大家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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