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擊強虜保衛“李向陽”
薊縣縣城以南幾十公里有個下窩頭村。
“找着我們村,你就找着我了。”電話裏,80歲的高大章老人笑呵呵地說,在下窩頭村打聽他的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同時高大章謙虛地說,自己出名是因爲當年的老首長、電影《平原游擊隊》中智勇雙全的主人公李向陽的原型——冀東抗日根據地締造者、抗日名將包森。
當年,不過14歲的“小八路”高大章,是包森的警衛員。
活捉日本天皇表弟
“千里擊強虜,劍吼長城東。壯歲國難死,悲歌燕趙風。”80高齡的高大章老人性情豪爽,有空的時候最愛唱的就是這首1982年在包森烈士犧牲40週年時攝製完成的彩色電影《劍吼長城東》的主題歌,“歌詞好,就是首長光榮一生的寫照。”
1938年夏,從抗大畢業的包森隨八路軍四縱挺進冀東後,擔任冀東軍分區副司令員。1940年元旦,冀東軍區在遵化閣老灣召開會議,提出重新開闢盤山地區爲抗日根據地,戰鬥經驗豐富的包森率200餘人在敵後開展游擊戰,組建了八路軍第十三團,親任團長。
“我是土生土長的盤山人,就在那會兒參加了革命。”雖然當年的高大章還是個沒有槍桿子高的孩子,但卻識文斷字,而且機警伶俐,入伍不久就當上了偵察員兼包森的警衛員。
“我心裏這個美啊,包森是誰啊,大英雄啊。”高大章說,之所以決定參軍就是因爲看中這是包森的部隊,早在入伍前十里八鄉就聽說了他活捉並擊斃日本天皇表弟赤本大佐的傳奇事蹟,“我們一塊兒入伍的弟兄都說,包森不是普通人,是個幫百姓活命的大神仙!”
在高大章入伍的頭一年,日軍對抗日根據地進行大“掃蕩”,包森爲保存實力,將部隊化整爲零。日本天皇的表弟、憲兵隊長赤本大佐認爲八路軍已被消滅得差不多了,便尋思找到包森,勸其投降。
爲此,他特意押着被“俘獲”的八路軍戰士王振西去找包森。王振西帶着赤本來到遵化東北的孟子院村附近,臨進村前,王振西對赤本說:“你帶這麼多部隊,包森看見還不跑?再說,你也不能穿這身衣服。”赤本一聽覺得有理,便和翻譯換上了禮帽、大褂,並將部隊留在了村外。
豈料整齣戲的導演者就是包森,在接到密報後,他在村口化裝埋伏了六七個偵察員,當押解王振西的赤本和翻譯走到村口時,恭候多時的偵察員們立即將槍口對準了赤本和翻譯,這位天皇的表弟還未回過神來,便成了八路軍的俘虜。
赤本被活捉後,日本朝野大驚,立即組織了“赤本營救委員會”,派出大批日僞軍在遵化掃蕩一個月之久,空手而歸。
“你說這是不是帥才?是不是有勇有謀?跟着他幹革命,是我一輩子的幸運啊。”老人聲如洪鐘,佈滿皺紋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說在做了警衛員後,自己也經常向當地老百姓炫耀首長的這段歷史,可總被包森呵斥回去,“總翻舊賬有啥意思,有本事跟我一塊兒再打幾個漂亮仗出來。”
伏擊鬼子“常勝軍”
高大章自己都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來了,老人一輩子身經百戰,卻唯獨對這場“白草窪伏擊殲滅戰”記憶猶新。
那是1940年的夏天,高大章與老偵察員楊澤一起混進日軍佔領下的薊縣縣城執行偵察任務,走在大街上時,眼尖的他忽然發現一隊70多人的日本騎兵沿着大路向西面迅速行進,“這麼多騎兵一塊兒行動,頭一次看見,我覺得其中有問題。”於是他一邊向司令部報告,一邊繼續調查騎兵的情況。
好傢伙!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啊,這隊騎兵居然就是被日軍鼓吹爲“常勝軍”的武島須田中隊!“都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據說走到哪裏都是所向披靡。”
後來高大章瞭解到,日軍之所以下血本派來這支部隊,就是想“殺殺包森的威風”,騎兵隊被調到冀東後,臨時駐紮在薊縣城東25公里外的大稻地村,連續幾個月在遵化、玉田、薊縣一帶瘋狂掃蕩,“見東西就搶,見房子就燒,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強姦,當地羣衆恨之入骨。”
高大章清楚地記得,當自己將這隊騎兵抵達薊縣的消息告知包森司令員時,他的反應猶如猛虎下山,“騰”地就從坐椅上站了起來,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打死個兔崽子!”震得桌子都晃晃悠悠。
“他們的武器裝備太精良了,和他們開戰風險確實不小,但帥才就是帥才啊!”高大章回憶說,經過短暫而縝密的研究後,包森決定避其鋒芒,利用我軍在地形和人數上的優勢,在白草窪打一場伏擊戰。
“他告訴我,咱們打硬仗的機會來了!”時至今日,高大章依然記得自己當年激動的心情,“徹夜不眠啊,就等着戰場殺敵了。”戰鬥中,包森親自指揮兩個排和司令部的警衛班、通信班首先佔領白草窪正北的山頭,從正面阻擊敵人;由一個連和兩個排組成的另一支部隊,搶在敵人到達之前埋伏好,從西側打擊敵人,同時一部分兵力向東迂迴,徹底切斷敵人的退路,“首長告訴我就跟着他,隨時準備一塊衝鋒陷陣。”
驕橫不可一世的武島中隊根本想不到,一個“口袋陣”正在不遠的前方等待着他們。
武島中隊鑽進“口袋”時,只聽包森一聲怒喝:“給我打!”機槍、步槍、手榴彈一起開火,打得敵人人仰馬翻、嗷嗷亂叫。由於後路已被切斷,鬼子們拼命向右側山頭髮起衝鋒,爭奪制高點。
“我一看形勢不好,他們的火力太猛了,怕戰鬥班頂不住,趕忙拎着手榴彈和警衛班的幾個戰友前去增援。”八路軍戰士憑藉有利地形,接連擊退了敵人多次進攻,最後十餘名殘敵只好躲進山洞,死守待援。
“用手榴彈給我炸!”就在高大章等人苦於破敵無策時,包森一聲令下,一顆顆手榴彈投向石洞,把敵人一舉殲滅。“那場戰鬥從上午10點開始,一直打到下午4點,除了一個鬼子開戰前跑回縣城報信逃脫、一個鬼子受傷裝死逃過一劫外,武島中隊被全部消滅。”老人說着,聲音又提高一些。
目睹包森將軍犧牲
殺退日軍“常勝軍”後,包森的部隊更加威名遠播,“鬼子們一聽說我們的軍隊到了,就會有人摸着腦袋說‘死了死了的’;鬼子們拌嘴,罵人時也都說‘讓你出門打仗碰上老包’。”高大章舉起右手,摸了一下頭頂,呵呵地笑着。
別看戰場上縱橫千里、威風八面,生活上的包森卻是一個非常平和的人,尤其關照身邊的戰友和下屬,“那年頭條件有限,又是在村裏,沒啥好吃的,但凡有點什麼,首長總是先緊着我們。”高大章告訴記者,有一次村裏的一位老鄉爲首長送來一隻山雞,當他安排炊事班做熟端到包森跟前時,包森死活不肯獨自享用,最終把警衛班的戰友聚到一起,美美地會餐一頓,“雞大腿、雞胸脯都給我們了,他自己也就吃點雞脖子。”老人不住地慨嘆着,表情也隨之黯淡下來,“這麼好的個人,怎麼這麼早就去了呢?”
1942年,包森決定“壓壓關外的鬼子”,率一、三營開赴長城以北。1942年2月17日,包森率部隊與敵人在遵化野瓠山遭遇,不幸被埋伏在附近的日軍狙擊手擊中胸部,壯烈犧牲,時年32歲。
“他受傷時,我就在身邊啊!”說到這裏,蓄在老人眼眶中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當子彈穿透包森胸膛的時候,他自己已經意識到傷勢不妙,但爲了穩定軍心,還是強打精神呵斥住已經驚叫出聲的高大章,“吵什麼吵,不許叫!”隨後又告訴身邊的戰友,“我受傷了,戰鬥由一營長指揮。”然後纔在高大章和另一個警衛員的攙扶下撤下火線。很少有人注意到,包森的腳下已經滴了一攤鮮血。
“還沒到營地呢,首長就犧牲了,才32歲,正是好時候。”高大章說,包森犧牲後,爲防止敵人趁機反撲,消息被嚴密封鎖,所有警衛員和他的戰馬一起都被安排在一個偏遠山洞“與世隔絕”了整整40天,給敵方造成正在執行其他任務的假象,這期間包森的遺體也在組織的祕密安排下悄悄掩埋,隨後又轉移至偏遠處,直到解放後由河北省人民政府移至石家莊烈士陵園。
讓高大章感到欣慰的是,即便日軍的報紙在後來報道包森犧牲的消息時,都沒有用貶詞,而尊稱“包森司令長官戰死!”
因爲戰爭年代全身上下多處負傷,健康被嚴重透支,因此高大章老人在1950年解甲歸田,回到薊縣老家,享受國家一等傷殘軍人待遇。如今,閒暇時他總獨自一人到盤山烈士陵園,看看懸掛在那裏的老首長的遺像,也會將村裏的孩子們召集在一起,繪聲繪色地講述當年的戰鬥故事,一張口就是“話說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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