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學魁、董學彪,兩個兄弟,一對光棍。 本報記者 王軼庶/圖
一夜夜悶睡。 本報記者 王軼庶/圖
盼窗外,仍是男的。 本報記者 王軼庶/圖
老婆跑了。本報記者 王軼庶/圖
貴州省貴陽市牌坊村,這個2249人、665戶的山村,有282條光棍。
他們男大當婚之時,正是打工潮滾滾而來之時。光棍們未曾想到他們踏在一個歷史的夾縫中。留下來,還是出門去,這是個問題。更大的問題是,無論留下來,還是出門去,他們都將面臨一個婚姻窘境。
『我需要一個女人』
『你帶個女娃過來,1000塊錢。』可能是覺得錢太少,他又伸出3個指頭:『3000,怎麼樣?』
貴州省貴陽市牌坊村原名牌方村,處在崇山峻嶺之中。2000年三村合並時,因為『土地多』,就在『方』字加了土旁,意為這裡的村民世代以土地為生。
一條8.3公裡的國家扶貧公路環山蜿蜒,串起數個漢、苗族寨子。8月2日,在回家的山路邊,張成梁喃喃地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你帶個女娃過來,1000塊錢。』可能是覺得錢太少,他又伸出3個指頭:『3000,怎麼樣?』
36歲的張成梁有些禿頂,不時翻著白眼。『他腦筋失靈了,連123都數不清。』父親說。張成梁的邏輯思維天生有缺陷,但日常行為與常人無異,他這些直愣愣的話正說出了光棍們沈默的心事。
村裡幾乎沒有適齡未婚女孩,在冊的60名其實早已『逃離』這裡在外打工。相反,這個2249人、665戶的山村有282條光棍,約佔男性總數的1 / 5。30歲以上的光棍俯拾皆是。最大的光棍65歲。這裡的男女比例(以女性為100,男性對女性的比例)是134.7,遠高於全國2005年人口抽樣調查的106.3。
張成梁無法從事需要思考的農活,比如種田。白天他抽著煙杆在村民家裡閑聊,有人開玩笑說他是『處男』,他便憤怒地瞪眼;晚上回到木頭房的閣樓上悶睡,房裡除了橕著塑料膜『蚊帳』、鋪著稻草的床,以及堆放在竹竿上的衣服之外,一無所有。
村裡其他大部分光棍身體健康,而生活與張成梁如出一轍。不同的地方是他們或外出打工,或種地,種植玉米、水稻、烤煙。
這不僅僅是牌坊村的故事。『全鄉8個行政村,光棍至少有一千五百多個,最多的村有三百多。』高寨鄉(下轄牌坊村)計生站乾部楊紹倫說。他今年50歲,喪偶,有個5歲小孩,也找不到女人續弦:『我需要一個女人,50歲以下,不能生育的也行。』
沒有老婆的四處討老婆
女孩到家裡『考察』後說:『你太窮了。』他把氣憋在心裡,大喇喇地說:『窮你就走吧。』
除了偶爾有登記結婚的村乾部,大部分村民在近兩年已看不到熱鬧的婚禮。村委會主任兼村支書楊學品把光棍問題歸咎於貧窮。全村面積23.11平方公裡,幾乎全是山地,田地只佔不到2%。去年人均純收入只有八百多元。
40歲以上的光棍有六十多個,他們是認命的一代。每當講起婆娘問題,都會心一笑,給出一個出奇一致的回答:『條件不好,找不到嘛。』
農閑時,董學魁獨自在家編著竹筐。他從不出遠門。平時,他自己做飯、洗衣服,腰間別著鑰匙,獨守空房。弟弟經常外出打工,在家也不願意煮飯,他認為這是女人的活。兄弟兩個都是光棍。『在家裡,他(指董學魁)就是女人,弟弟是男人。』一名村民打趣說。
董學魁靦腆地笑了。有時他會不經意地自嘲。家裡養著幾十只雞,小雞總是想溜進屋裡覓食,他『喝』一聲,把雞嚇出丈外,隨口扔出一句:『婆娘找不到,雞婆養了一堆。』
近幾年,40歲的董學魁每年都會有幾次相親,但都無功而返。現在,他已經對討老婆不抱希望,連相親都懶得去了。
他姐姐已經外嫁,兩個哥哥結婚後分家了。4年前父親去世後,家裡只剩下他和弟弟董學彪。兩人借錢在公路旁修了4間房的水泥平房,住在一起,比其他村民的茅草房、木房要顯得氣派。這使他有了『築巢引鳳』的資本。
然而他依然找不到老婆。光棍們希望能生兒育女,但他們恰恰卡在尷尬的年齡段:年輕女孩外出打工,有更好的婚姻機會;中年寡婦或已結紮,或帶著子女,再生育的話,原本貧寒的光棍家庭無法承受多子女的生活重擔。
董學魁成了村裡條件較好,但卻討不到老婆的『典型』。『條件好的女方看不起他。條件差的,他又看不起女方。』弟弟董學彪說。
董學魁的好條件其實僅限於現在。在1990年代,他跟其他光棍一樣過著窮日子。全家住在山坳裡的木房,4年前倒塌了。耳聾的父親、生病的母親被看成是『累贅』。那時,兄弟倆並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本。
35歲的董學彪跟哥哥一樣,喜歡把夾克耷拉到胳膊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他同樣相親無數。二十多歲時,他第一次相親。女孩到家裡考察後說:『你太窮了。』他把氣憋在心裡,大喇喇地說:『窮你就走吧。』
但隨著年齡增大,他變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半個月前,有個在江蘇打工的老鄉打電話,說要幫他介紹女朋友。他不假思索就坐上火車,來回花費兩千多元。結果是傳銷騙局,他又狼狽地逃了回來。
更早的時候,有3名外地人開車到另一個寨子裡,邊拍照邊散發招工傳單,附帶一個更誘人的條件:介紹對象。話一傳開就變成『外地人帶女人來了』,全寨都轟動了。
7月31日,三五村民在董家閑聊,董學彪感慨這個社會騙術太多了。『他是想女人想瘋了。』一個村民說。董學彪訕笑著,手裡正在編織哥哥未完成的竹筐。忽然他把竹筐一扔,長伸一個懶腰,『太累啦!』他悶吼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