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管理波蘭,卡欽斯基兄弟需要手挽手纔忙得過來:當他們其中一位在布魯塞爾出席首腦會議的時候,另一位就得留在華沙看家。薩科齊則一個人,家裡家外,什麼都不在話下。』
——法國《觀點》周刊
這是2007年5月6日, 在法國首都巴黎, 薩科齊(右)在競選結果揭曉後向支持者飛吻致意。薩科齊以53.06%的得票率當選新一任法國總統。 新華社發
7月9日晚上,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正召開來自歐元區的13個國家的財政部長會議。這是一次部長級的例會。然而,會場卻破天荒地多了一位國家元首的身影。法國新總統薩科齊成了會議不請自來的『嘉賓』。正像他曾經講過的:『經濟增長,充分就業,這些話題是多麼的重要,所以無論政府高官還是國家首腦,都應該親自過問。』所以,他不惜『屈尊俯就』,和部長們坐到一起。
精力充沛的薩科齊已經真正進入總統角色中。
與過去法國『平靜地決裂』曾是薩科齊的競選口號。接過總統權杖以後,他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向選民兌現自己的諾言,無時無刻不在與過去『決裂』。
5月14日,正式從前任手中接過指揮棒的前兩天,薩科齊已經以掌門人的身份接見了法國工會的代表。希拉克那一邊人還沒走,薩科齊這裡的『茶圍』已經沸沸揚揚開場——這在第五共和國的歷史上是第一次。這次會見讓勞工界印象深刻,他們發現,新總統講實際,動作快,『大權獨攬』但善於傾聽。
四天之後,薩科齊對外公布新一屆內閣名單,精簡後的15名部長裡,七名女性赫然佔據了半邊天,這麼高的比例在共和國政治史上又是一個第一次。部長人選裡,來自競選宿敵、最大在野黨——社會黨陣營的勁將貝爾納·庫什內,居然領到最重要的外交部長的委任狀。7月8日,薩科齊又向社會黨五大巨頭中的兩個拋出橄欖枝:推薦前財政部長斯特勞斯·卡恩競爭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已獲得通過),推薦前文化部長雅克·朗加入憲法修訂委員會。薩科齊不但要把左翼勁將收羅帳下,更要『拉攏』他們的領袖接受自己指派的各類使命——這在第五共和國的政治史上,還是第一次。
7月14日是法國的國慶日,按慣例(從1988年開始,1990年中斷過一次),總統要對一批輕罪犯人舉行大赦。這項慣例漸漸成了監獄調節犯人的減壓閥。根據6月1日的統計,法國188座監獄現已大大超編,可以容納五萬人的囚室,擠了六萬掛零。不知有多少人等著總統簽下赦令。薩科齊承認,有關部門建議他『至少赦免3000名犯人』。『然而』,他話鋒一轉:『從什麼時候起,特赦成了管理監獄的手段?……司法界整天高呼司法獨立,他們中有些人第一次請我做的事,居然是赦免3000名犯人。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耳目一新的『薩科齊主義』
『在第五共和國的歷史上,新總統乘著得勝的銳氣,在各個領域大刀闊斧,薩科齊絕不是第一個。我們現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這究竟屬於新官上任三把火,還是薩科齊的確就是這樣的作風?』
——法國《新觀察家》周刊
5月18日,法國總統薩科齊(前排中)、總理菲永(前排左三)與7位女部長在一起。當日,法國新一屆政府名單正式宣布。
按照薩科齊總統在競選期間作出的承諾,新政府部長人選按男女基本平等的比例構成,包括8名男性和7名女性。新華社記者宋立東攝
『喂,親愛的。猜猜看,我准備讓你和哪位通電話?』6月7日,德國海利根達姆的八國首腦會議上出現了極具家庭味兒的一幕:薩科齊把自己的手機交到普京手裡,電話的另一頭是妻子塞西莉亞。普京與薩科齊,一個是國際舞臺的老將,一個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但是此刻他倆卻像一對兒多年不見的哥們兒。就連『一笑黃河清』的普京,也破了例。
薩科齊『就像一陣清風』(美國總統布什語),來到八國峰會的現場。他帶來不少主張,有的贏得面子上的成功(促成達爾富爾國際會議在巴黎召開,但是蘇丹表示抵制),有的碰到軟釘子(建議歐洲為美俄反導問題提供幫助,但普京表示更願意直接和美國對話);還有的,讓他見識到姜還是老的辣(他建議把聯合國科索沃問題表決時間推遲六個月,『普京兩次點頭同意,大家已經著手細化這個建議,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建議還是擱淺了』)。
『不去嘗試,纔是我們最嚴重的錯誤。』薩科齊在八國峰會上有自己的聲音、工作方式和個人魅力,至於能不能實現目標,『那是另外一回事』。有的時候,薩科齊簡直是把處理內政的風格,直接搬運到外交舞臺上。
在八國峰會上,新聞記者看到薩科齊和即將卸任的英國首相布萊爾避開眾人,悄悄地商量著什麼。薩科齊起勁地打著手勢,揮舞手臂,布萊爾則用力地點頭。事後,好奇的記者隱約探聽到,他當時正向布萊爾兜售自己的『精簡版歐盟憲法』。原來薩科齊已經開始替下半月召開的歐盟峰會做鋪墊。到了6月23日凌晨,薩科齊收獲了成功。在這次峰會上,用以替代《歐盟憲法條約》的新條約草案獲得成員認可,擱淺長達兩年的歐盟政治一體化終於重新啟動。法國則通過提出精簡版歐盟憲法的解決方案,重新找回了歐盟發動機的良好感覺。
薩科齊手表的指針,永遠走在別人前面。他喜歡主動出擊,一切都『趕在時間的前面』。一個愛麗捨宮的元老這樣總結:『和薩科齊在一起,我們已經學會當時間的主人。』薩科齊的助手則表示,鞭打快牛的目的,『是為了避免被意外束縛住手腳。』
薩科齊還為下一步布局謀篇。當右翼內部指責薩科齊把寶貴的外交部長職位拱手相讓的時候,沒有人比他看得更遠。法國面臨的諸多社會問題真的到了痛下決心、大力改革的關鍵時刻,而每一項改革,必會觸動一些人的既得利益。表面上看,薩科齊八面風光,可是還沒到真正吃勁的時候。他即將推出的一系列改革:稅收、高等教育、司法,精簡版歐盟憲法……哪一個都可能變成危險的炸藥包,而法國社會『到大街上見個分曉』的政治陋習,二十多年來幾乎讓所有改革胎死腹中。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左翼一向是發動社會運動的主力,假如把他們的領袖、勁將吸收到自己的執政基礎中來,豈不相當於提前掐滅炸藥包的引信?
像蓬皮杜一樣大權獨攬,像德斯坦一樣主動熱情;比過於莊重的戴高樂多些活潑,比風雅的密特朗添幾分實乾精神,再比優柔的希拉克多些決斷。這就是『薩科齊主義』——法國《觀點》周刊剛剛創造的新詞。
『薩科齊,就像一條南美的食人魚,掉進了充滿溫馴的金魚缸裡。』
——弗朗索瓦·貝魯(薩科齊競選對手)
5月16日,在法國首都巴黎,卸任的法國總統希拉克(右)在法國當選總統薩科齊陪同下離開愛麗捨宮。當日,法國總統權力交接儀式在愛麗捨宮舉行,希拉克向薩科齊正式移交總統權力。
亮相太多,說得太勤。薩科齊漸漸遭到輿論的轟擊。
第一通炮火轟擊的是他的『全能』。在記者筆下,薩科齊是個『無處不在的』總統,法國媒體甚至已經使用比『超級』(super-)更強烈的前綴(hyper-),來形容這個不知疲倦的新總統。
事必躬親。就拿7月來說,除去繁重的內政外交,薩科齊又抽時間祝賀過法國女子擊劍隊在歐洲錦標賽上的出色發揮,還有網球選手馬裡翁·巴爾托利挺進溫網決賽。效力於NBA的籃球明星托尼·帕克的婚事,也在他的關心之列。就連老作家艾梅·塞澤爾的94歲大壽,他都沒有忘記。當記者問他『難道您就不覺得累』?薩科齊幽默地說:『當總統,其實比當競選人更輕松。』
第二通炮火針對的是他大權獨攬。早在大選的時候,《新觀察家》周刊已經清醒地看到,薩科齊一旦當選,將是絕對的一號人物。薩科齊競選成功以後,《新觀察家》又說:『薩科齊就像過去的蓬皮杜,他需要一位穩重可靠的二把手,只要其忠誠,而不必有過人之處,因為自有總統親自掌舵。』這不,總理菲永剛剛就任,對『影子內閣是一群毫無主見的「應聲蟲」』的譏諷就已經悄悄傳開。
其實,薩科齊和總理的權限劃分,只是問題的表象,輿論最擔心的是:誰可以制約薩科齊?法國的政治傳統,最重視制衡。如今的薩科齊,政府裡唱主角,議會裡控制多數,從技術層面講,確實難有撼動的政治力量。但是權力過於集中,反而可能變成他的『阿喀琉斯之踵』。能耐再大,不能唱獨腳戲,薩科齊不可能丟下總理和部長一個人猛衝猛殺。議會是體現民意的地方,一旦這裡的反對之聲變得越來越弱,民意只能另外找地方宣泄——大街。這個擔心,也許是多餘,但不能說它毫無道理。
第三通炮火轟到了他的私人空間。薩科齊喜歡慢跑健身,不過現在已經被貼上了政治標簽。左翼陣營的《解放報》上綱上線說,這是典型的『右翼行為』,代表了一種『自我表現和個人主義價值觀』,這個愛好『太美國化了』。所以,有哲學家建議說,薩科齊最好學習古希臘先賢蘇格拉底和前輩政治家,培養散步的習慣。
7月,《巴黎人報》委托相關機構做了一次民意調查,發現52%的受訪者認為,新總統的各項『表演』不算『過分』(在接受調查的右翼選民裡,這個比例高達71%);甚至有10%的受訪者認為,薩科齊做的『還不夠』。對薩科齊來說,這都是利好的信息。然而,一位社會學家最近卻給薩科齊敲了一記警鍾,他說:『薩科齊給法國人帶來了希望,他有機會讓社會做出改變,但他經不起失誤的打擊。』薩科齊的今天,讓他想起英國前首相布萊爾的昨天:『在他的第一個任期裡,布萊爾全面出擊,活力四射。他有足夠的基礎,他三次蟬聯首相,在工黨歷史上絕無僅有。但是,他卻因為伊拉克政策飽受指責,虎頭蛇尾,黯然離去。』——薩科齊剛剛上路,真正的考驗還在後面。(俞天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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