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湯涌特約撰稿/王睿
“全家死光光”赫然出現在深圳街頭,北京球迷組織“京罵聯盟”,德國乒乓球教練熟練使用“中國國罵”侮辱中國裁判……這類有中國特色的“狠話”如果被帶入2008,中國人熱情好客的形象恐怕會受到影響
深圳寶安區居民,在忍受了很久“牛皮癬小廣告”的騷擾之後,刷出了一份被稱爲“史上最惡毒”的標語:“在此貼廣告者全家三代死光光。”
儘管在標語裏附加了詛咒攻擊,那個“死”字在刷上之後仍然被小廣告貼了一半。附近的垃圾桶上則寫着:“亂丟垃圾者可恥,可死。過馬路倒垃圾者可恥,汽車撞死。”
如此兇狠的宣泄,在中國民間並不少見。在北京某小區,也曾經出現過“誰帶狗在此拉大小便誰不如狗”,“禁止小販進入,違者(暴捶)(狠)打”。括號裏三個字是後來加進去的,以顯示即將到來的報復的激烈程度。
在8月初,國家人口計劃生育委員會專門開展活動清理不恰當的人口和計劃生育標語口號。被羣衆所詬病的“結貧窮的扎,上致富的環”和“該扎不扎,見了就抓”等口號都將成爲歷史。
事實上,中國式狠話由於長期使用,已經深入中國民間,成爲遇到不平時老百姓激烈反應的第一選擇。
另類才華的秀場
“對準點,不然木橛子伺候。”——北京,公共廁所提示不要“方便”在坑外。
“保護環境長命百歲,亂丟垃圾斷子絕孫。”——重慶,中英文雙語。
“毀樹一行先死他娘。”——中國式狠話,最厲害的就是讓被威脅者死親人,比如子女和父母。
“24小時坦克出入,壓扁恕不負責。”——廣州,某車庫提示。
“帶病進村不孝子孫。”——河北,SARS疫情期間要求一切北京回來的人村口搭棚。
“偷井蓋者抓住剁手。”——井蓋失竊摔傷人之後,憤怒的受害羣衆如此聲明。
“XXX站人誓與京廣第五次大提速共存亡。”——京廣線一小站的大幅標語。
“偷稅漏稅,來世罰作尼姑。”——“尼姑”本來就是對女性出家人的不禮貌稱呼,何況這條標語刷在一個庵的牆壁上。
“養女不讀書,不如養頭豬!養兒不讀書,就像養頭驢!”——村裏這樣宣傳義務教育的重要性。
“不怕死的就到十八里鄉來作案。”——河南某地羣衆試圖利用狠話標語震懾犯罪分子。
以上“狠話標語”來自民間,可以說是“民間智慧”的體現。有評論認爲這是少數羣衆文化素質低造成的,不幸的是,此類狠話現在又蔓延在網絡上:
“看了不流淚,你就不配當中國人。”——最溫和的狠話,只是剝奪國籍、驅逐出境。
“看帖不回帖,小心冤魂纏身。”——鬼故事論壇多見。
“下我的電影不回帖,出門撞汽車。”——這類的一般會引起網民的反感。
“請把這條咒語消息發給10個你的好友,你的媽媽就會長命百歲,否則她會得癌症……”——QQ上母親節和重陽節經常出現的網絡最惡毒狠話。
思想家柏楊在《醜陋的中國人》中曾經提到:中國人喜歡說大話、空話、假話,還有毒話,甚至男女之間的稱呼也是狠狠的,外國人用“甜心”“打鈴”,中國人則喜歡用“挨千刀的”。
狠話源於不如意的人生
“從傳統上來說,中國人是非常溫和的。”在中國人民大學社會與人口學院任教的社會心理學博士章軍說,“目前在市場經濟、信息時代的特定背景下,社會還比較不穩定。雖然這些年社會在發展,但一些人在其中有挫折感。”
“比如受貧富差距等影響,人們心理比較失衡,有一些不滿。心理學上有‘挫折攻擊’的說法,人遭受挫折會有攻擊傾向,無論語言還是行爲。
另一個來源,章軍認爲和文革時期的語言暴力有關係。在文革時期,諸如“砸爛狗頭”、“踏上一萬隻腳”、“不革命就滾蛋”等。更早的50年代,就有民謠“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專吃杜魯門”。接下來的詞,則在直接侮辱杜魯門母親的智商。當時的孩子認爲這樣貶低帝國主義敵人是愛國的表現。
哥倫比亞大學學者楊國彬則認爲:狠話未必與文革有關係。“漢語向來就是很豐富的,罵人的詞彙也是如此。其實很多人說狠話的時候,未必覺得自己說的話很‘狠’呢!”
在兒童心理學裏,6歲之前的孩子往往更傾向於說“狠話”。比如“我到死都再也不跟你玩了!”或者看見公共汽車上人非常擁擠,有的孩子會對媽媽說出“拿機關槍把其他人都打死”一類的話。兒童說狠話的目的主要是要挾和發泄,並不是真想通過暴力途徑解決問題。成人世界的狠話,其實跟兒童狠話差不多。
幽默化解狠話
有人說狠話,有人卻更願意用幽默解決問題。
張俊宏已經無數次被附近的居民誤認爲叫“張彪”。這位經營消防設備的老闆已經年過五十,年輕時到北大荒當過知青,後來做生意,卻仍然酷愛讀書。
“彪哥”的稱呼是因爲他的標語黑板“彪哥語錄”。這個黑板由於經常出一些輕鬆幽默的標語而在中關村社區小有名氣。
“已經掛了三年了,其實最早就是我的備忘黑板,因爲我的店兩面牆都是玻璃的,把黑板後背衝着外面,看起來破破的不好看,我就給掛出去了。”張俊宏說。他決定給黑板標語起一個標題,想起了範偉在《馬大帥》扮演的角色“彪哥”,範偉扮演的這個角色“儘管自己其實很可笑,卻總是一本正經地裝酷”,老張想用這個名字增加點幽默氣息。後來就逐漸產生了“彪哥語錄”。
張俊宏的店緊臨中科院計算機所,路西幾棟樓頂的大牌子上寫着AMD、INTEL和聯想。路東則是一個破舊的城中村。在交警眼裏,這一帶是非常難管的地段。每天大批科技企業的員工把自行車扔在馬路邊,堵住了張俊宏的店門,也擋住了附近幾座樓的消防通道。
每天上午開門,張俊宏都要從一堆自行車裏“刨”出一條路。有時候,一些怕丟車的年輕人還把車鎖在他的鐵柵欄門上。“站在他們的角度一想,我就能理解了。這門前臨着大街,人來人往,又在我眼皮底下,賊不敢動手。”老張說,“這對他們來說,最方便,也很安全。”
交警都說:“你這塊這麼亂,你居然也忍得了,爲什麼不找他們領導!”交通隊在老張的黑板下掛了一個官方標語,紅布大橫幅警告亂停亂放的人。
老張在“彪哥語錄”上寫道:“早晨我開門,您的寶馬良駒橫在我門前,唉,出門在外都不容易。”效果居然不錯,大家自動給他的路口讓出了一條路。
“如果我用刺激性的方式來解決,只怕大家關係會越來越僵。”張俊宏說,“其實只要一提醒,他們就會知道自己做得不合適。”
老張的語錄,有人替他記着。附近的居民有時候會打電話找他。“上期的彪哥語錄,我沒抄上,你再告訴我一下,我每期都記的!”還有的人看見“語錄”幾天沒換,就會敲着玻璃窗問,“彪哥該換新詞了!”
“遇到生氣事是難免的,我也會有很惱火的時候,不過我不會用狠話。有時候能夠輕鬆幽默地提醒一下,效果也許會更好。”張俊宏這樣介紹他的解決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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