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薦簡歷
生於天津,1977年考入南開大學,1982年留校任教。現爲南開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曾任教於西藏大學、韓國朝鮮大學、日本立命館大學多年。現任南開大學詞彙學與詞典學研究中心主任。從2003年11月起,被教育部和國家語委任命爲全國語言文字標準化技術委員會(簡稱“語標委”)委員、全國語標委漢語語彙分標委主任委員等職,近年來主持“新詞語”項目。
新聞背景
前不久,教育部在其網站發佈了《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06)》,並就報告舉行了新聞發佈會。報告列出了171條漢語新詞語,奔奔族、梨花體、曬客、房奴等收錄其中。報告指出,中國語言生活和諧健康,語言文字觀念正在發生重大變化。這171條漢語新詞語在媒體中引起了強烈反響,南開大學的周薦教授作爲這項工作的主持人,接受了我們的採訪。
部分新詞語註釋
半糖夫妻【注】源於S.H.E.的歌曲《半糖主義》。半糖夫妻,是指兩人經濟獨立、定期不定期分居生活的夫妻。
裸考【注】在高考中什麼加分都沒有、僅憑考試成績的人。
2時歇業令【注】《娛樂場所管理條例》(自2006年3月1日起施行)第二十八條規定:“每日凌晨2時至上午8時,娛樂場所不得營業。”這就是所謂2時歇業令。
1977年10月20日晚上8點,周薦一生也忘不了那個時刻。那時候,年輕的周薦還是個知識青年,那一刻,這個年輕的知識青年正在薊縣的挖河工地上,他突然聽到村裏的大喇叭裏傳來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一則新聞:全國高考恢復了。周薦終於盼到挖河結束,跑回村裏的院子,推開門一看,院裏空無一人,只剩下雞鴨,這時他才知道,當時別的知青都已經請假回津複習功課,只剩下一個人看場,就是他自己。就這樣,他白天在大院裏複習功課,晚上就伏在看場的地鋪上就着小小的煤油燈繼續讀自己心愛的書,直到睡着,直到書本掉落在地上。經過這樣的努力,終於,周薦接到了南大的錄取通知書。每每說到青少年時期的這段曲折經歷,周薦都頗爲動情,似乎只有他自己纔會清楚,他的勤奮,他的惜時,他的韌性,都是從哪裏來的。語言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聊起來是這樣,但是要做到嚴謹而又系統的研究,卻又顯得過於枯燥。然而從周薦身上關於語言學方面衆多的學術身份與衆多的榮譽上,可以看出來,他是怎樣一點點地把這些枯燥化解爲生動、有趣與系統化,因爲他清楚地知道,在這些枯燥與有趣的背後,是一個怎樣繁複的、有意味的生活。
新報:在領導研製“新詞語”的過程中,您覺得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周薦:我覺得最大的困難就是關於新詞語的提取。因爲我們這次研製工作採取的是“手工加機器”的方法,就是先手工記錄然後用電腦篩選的辦法,雖較以往全手工操作便捷許多,但研製技術手段還是稍顯落後的。我們想,如果語言研究能夠利用中文信息處理的新技術,語言工作者和電腦專家聯起手來建立更加先進的新詞語監測體系,可能會使我們的新詞語研製工作更能適應信息化社會發展的要求,更加精密化科學化。
新報:關於“新詞語”,大家還有一個問題比較好奇,就是你們到底從哪裏找到的這些語言?
周薦:我們蒐羅的原始語言稱爲語料,這些語料主要來源於媒體,我們關注的作爲主要語料來源的紙質媒體有包括《每日新報》在內的三十多種報刊,還有《新京報》、《北京晚報》、《北京青年報》、《南方週末》、《三聯生活週刊》、《新週刊》等等,網絡媒體包括人民網、新華網、網易、新浪、搜狐等各大網站,基本涵蓋了不同區域、不同領域的媒體。
新報:那麼搜獲工作具體是怎樣進行的呢?就是每天上網看報嗎?
周薦:這可不是一個輕鬆簡單的工作。從2006年5月立項開始,課題組成員每天花費大量時間仔細閱讀各種來源語料,將有新詞語語感的詞語記錄下來,利用百度、谷歌等搜索引擎,考察其出現年代和使用頻率。到今年7月,課題組共獲詞千餘條,然後又請專家審定出2006年度新詞新語新義300餘條,接下來,利用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的動態語料庫進行驗證,又請十餘位詞彙學和詞典編纂專家審定,滌除出一些品相稍差的詞語,最後得到了這171條。正如國家語委副主任李宇明所言,這171條新詞語,凝聚着幾十位專家學者的學術智慧,利用了語料庫技術、網絡技術等現代研究手段,絕非“妙手偶得”,實爲審慎之作。
新報:這171條新詞語被媒體報道了以後,我注意到了一些評論,有人覺得大多數新詞語都看不懂,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周薦:其實這很正常。在網絡還沒有普及的時代,新詞語從產生到傳播開來一般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有些詞語可能還沒來得及傳播開來就半路“夭折”了。而如今新詞語的產生與傳播幾乎是“即時”的,一個新詞兒往往一夜之間就可以通過網絡傳遍大江南北。但是,由於不同的人羣接觸的媒體不同,那些專業性較強或者適應面較窄的,還沒有來得及廣泛深入到公衆日常生活中的新詞語,即便是專家學者和資深媒體人也不見得能夠了解它的意義。再加上我們此次由於篇幅、時間等原因,被選入的171條新詞語未附釋義和例句,大家理解起來就更有些困難了。
新報:大家的第一感覺是這些新詞語應該多數來源於網絡,那麼網絡新詞語在其中佔的比例是多少呢?
周薦:此次發佈的新詞語可謂千姿百態,有帶字母的,如“M型社會”,有帶阿拉伯數字的,如“2時歇業令”,還有戲謔而生的,如“剩女”等等,這就是語言價值觀多元化、個性化的表現。發達的網絡給新詞語的創制者提供了廣闊的天地,當然也有一些是爲提高“點擊率”而出奇以制勝,創制的新詞語難免會有些不易接受,但這就是社會語言生活的真實形態。你看“學術超男”“裸考”“半糖夫妻”這些新詞語創造得多麼形象生動。現在大多數紙質媒體都有網絡版,網絡媒體和紙質媒體互相轉載、相互交融,網絡的概念就比較寬泛了。在我們發佈的171條新詞語中,個性化比較強的佔有相當的比重,但純粹用於網絡的新詞語並不多。
新報:那可不可以這麼認爲:這些“新詞語”都是些正在流行,或將要流行起來的詞語?
周薦:我認爲有些可能會繼續、頻繁地被人們使用,比如“房奴”這個詞的生命力應該很強,當然前提條件是房價還居高不下。另外有些詞語就可能不會穩定地用於大衆的語言生活中,逐漸地自行消退,成爲歷史詞語。但這種“不穩定性”恰恰是新詞語的一個本質特點。如果我們不能在它們消失之前把它們搶救性地像拍照片一樣記錄下來,會失去一份彌足珍貴的語言歷史記錄。這也是我們這項工作的意義所在。
新報:也有人懷疑這項工作能不能堅持做下去?
周薦:我們承擔的“新詞語編年本”項目是5年項目,從2006年到2010年。我想隨着信息處理技術不斷完善,新詞語搜索記錄的手段也會更加先進,這項工作一定會繼續下去而且會越做越好。
新報:我覺得我們生活中出現的新詞語有很多,你們公佈的這171個新詞語是不是太少了?
周薦:我們生活中每年產生出來的新詞語當然遠不止171條。事實上我們蒐集到的2006年度的新詞語也大大超過這個數字,它們中的絕大多數將在稍後出版的《2006漢語新詞語》詞典中亮相。詞典可以較爲盡情地展示學者的學術觀點和理念,在詞條的把握上可以容許其具有較大的自由度;而《中國語言生活綠皮書》則是代表國家向全世界發佈的,在詞條的把握上審慎、嚴格一些是完全應該的。
對新詞語感興趣的讀者
可用E-mail聯繫新詞語課題組: xinciyu@gmail.com
採訪手記
在周老師那裏見到了幾本小冊子,那是一些十幾年前出版的新詞語記錄,我隨手打開了一本1992年的,因爲我對那一年有特殊的好感,那是我考上大學的一年。我翻着那本薄薄的冊子,裏面曾經熟悉的一些詞彙把我迅速地拽回了當年,想不到15年以後,會在這樣的一種情景裏溫習着當年的口語。除了和周老師聊那些正在被全社會咀嚼的“新詞語”,我們聊得更多的,還是那些一去不返的青春歲月。有時候,正是記憶中的滄桑在牽引着我們,讓我們向前走,同時又總忍不住偷偷地回頭。我想,也正是因爲有了這偷偷回頭的慾望,這些“新詞語”也纔有了它的歷史價值,因爲它勾勒的是生活——我們現在的生活。
15年以後,會不會再有一個人,一邊翻閱着2006年的“新詞語”小冊子,一邊動感情地說:那一年,我印象特別深。如果真有那句話,對於周老師和他的十幾位助手的辛苦工作,就是最好的報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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