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片:1997年,阿內特采訪本-拉登
資料圖片:1991年1月,海灣戰爭打響,阿內特采訪薩達姆。
10月26日,72歲的阿內特在珠海聯合國際學院演講。
我想也許我的確有機會殺了他,但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只想完成我的采訪。我首先是個記者,然後,纔是個美國人。
名記阿內特
今年72歲的阿內特是世界有名的戰地記者,1966年普利策國際報道獎得主。多年來,阿內特共取得57個主要新聞獎項,2006年,英女王授予他新西蘭功績勛章,以表彰其在新聞工作上的卓越表現。
阿內特最廣為人知的,是他1991年首次波斯灣戰爭爆發時在巴格達所作的現場報道,以及當時與伊拉克總統薩達姆所進行的訪問。1981年,阿內特加入美國廣播公司,專門報道拉丁美洲、中東、中亞和非洲的戰事新聞。阿富汗戰爭爆發後,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及微軟全國廣播網的采訪隊伍離開戰地,阿內特仍在阿富汗為他們網絡報道每日戰況。
他的額頭很高,目光矍鑠,聲音略帶沙啞,帶有美國人很自然的幽默感。他今年已經72歲了,可能你難以想象,這位老人此前半個世紀裡,奔跑在全球硝煙彌漫的戰場,從1960年代越南戰爭、1991年海灣戰爭,到2003年伊拉克戰爭、阿富汗戰爭,並獨家采訪過薩達姆和本-拉登。
10月26日,世界著名的戰地記者、普利策新聞獎得主彼得-阿內特(Peter Arnett)造訪珠海,在珠海聯合國際學院裡講述了自己跌宕的戰地故事。
親睹自焚他不施救『我只是一個記者,不應直接乾預歷史進程』
為美聯社報道越南戰爭,阿內特曾經一做就是13年,從戰爭開始前一直呆到戰爭結束。
『1962年夏天,美聯社派我到越南南部報道,當時,這還是一場小型戰爭。可是,在越南等待著我的,是一個比預期重大得多的新聞故事。當時越南是個分裂了的國家,北面是共產主義政權,南面是民主政權,它也是處於冷戰時期的斗爭核心??共產主義和西方陣營的對壘。』
阿內特亮出了一幅他當時拍攝的照片:一個骨瘦如柴的越南人坐在地上,身體的一半已經燃燒起來。『這是1963年10月5日,一名佛教僧人為了抗議美國政府發動越戰,在西貢市的一個十字路口自焚,我當時很害怕。但是我還是先拿起相機,拍下了他的照片。』
僧人自焚的照片刊登的第二天,就有美國報紙的社論質疑阿內特:為什麼當時不先嘗試阻止那個僧人自焚?而阿內特給予的反應是:『我是個記者,不是消防員又或者是拯救別人於苦難的守護天使。這個僧人的死並非意外,而是美國控制下的越南政府的政治產物。我,作為一個記者,不應直接乾預歷史進程。』
阿內特說,當時的美國政府想阻止他們報道真相,希望用軍事手段嚇怕他們。但是他們繼續報道,只是沒有采用公共傳訊系統,而是把采訪資料交給一些乘民航前往曼谷或香港等鄰近城市的友善旅客,讓他們把報道和照片交給在當地的分局。
轟炸巴格達他在現場『如果我害怕,就錯過絕好鏡頭』
兩次海灣戰爭,彼得?阿內特都在戰場上。他說:『我像個士兵,但是最重要的區別是,我沒有槍。』當有人問在戰場上,他會不會覺得害怕、孤獨,有沒有快樂的時候,彼得?阿內特笑著說:『最讓我不開心的是在戰場上,我沒法每天都喝威士忌。』
『我幾乎每天都在面對死亡。有時候我看著照片也會想,這些人為什麼會死去,他們為什麼要忍受飢餓,為什麼有美軍士兵要送命,但是我知道,我能做的,只是想盡辦法把我看到,我聽到的一切報道出去。』
阿內特還展出了一張讓他引以為傲的照片,是他於第二次海灣戰爭的戰場上,在美軍轟炸巴格達時拍攝的。照片上,一團巨大的火球在窗外不遠處爆炸,隱約可以看到周圍的建築物模糊成了火海。阿內特回憶,當時他在屋子裡用攝像機對著窗外拍攝,沒想到飛機扔下來的炸彈就在對面房子旁邊爆炸,一瞬間,他被巨大的氣流一下子推到了後面的牆壁上,但仍然緊緊抓住攝像機,走到前面繼續拍攝。『我沒時間害怕,因為如果我害怕的話,這個絕好的鏡頭就錯過了。』
西方采訪本-拉登第一人『采訪前被檢查了6天,連筆都不能帶』
作為在阿富汗戰爭爆發之前,第一個采訪本-拉登的西方記者,彼得?阿內特說,本-拉登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他非常有錢,有私人軍隊,沒有國家,沒有種族,沒有家族,沒有土地,沒有主人,但他可以殺很多很多人。』
阿內特說本-拉登從他父親那裡繼承了2億美元,但是他自己平時的吃穿用卻非常的儉省,他發誓要把美國人趕出阿拉伯世界。『很多阿拉伯人不喜歡本-拉登,但是塔利班政府喜歡他,因為他給了他們很多錢。他也喜歡塔利班政府,因為他們關閉學校,讓婦女待在家裡。他和塔利班政府信奉一樣的准則,用武力達到目標非常有必要,只要是為了達到目的,一切犧牲都是有必要的。』
1997年3月,阿內特通過本-拉登在倫敦的辦事處,在東阿富汗恐怖分子嚴密控制的賈拉拉巴德的一個山頭上見到了滿臉胡須的本-拉登。本-拉登對記者非常敏感,在他接受阿內特的采訪之前,他的人用了6天的時間確認阿內特以及他的制片人和攝像師是沒有危險的。『我們不能戴表,皮帶,甚至不能帶筆。』『連筆都不能帶嗎?』記者問到,『是的。因為他們怕我們會用筆尖紮死本-拉登。』甚至阿內特的襯衣、袖口的縫隙都被仔細地檢查過,因為他們害怕他會在那裡藏針一類的東西。『由於我們不能用皮帶,所以我們都拉著褲腰走路。』阿內特笑著比了一下他拉褲子的樣子。『我們的身上還被裝上了光反射裝置,不管我們走到哪兒,他們都知道。』
第6天的傍晚,阿內特和他的制片人、攝像師終於在被蒙著頭走了兩個多小時山路之後,見到了本-拉登。『有兩個保鏢貼身保護他,我用英語提問,他用阿拉伯語回答。我問了他三個問題,為什麼發動恐怖主義?未來的目標是誰?他跟家族的關系如何?』
『後來有美國的記者問我,為什麼當時不殺了本拉丹,既然他是那麼危險的人物。我想也許我的確有機會殺了他,但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我只是一個記者,我只想完成我的采訪。』
名記面對面
我在汕頭教書,生活非常忙碌
記者:你在戰場上看著人們死去,你沒有辦法幫助他們嗎?或者你就是無動於衷的?
阿內特:我並不是無動於衷。我看著人們在我面前渴死,但是我不能把水給他們喝,因為那樣我自己也會死。我只是一個記者,我不是救世主,我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總是有人問我是不是喜歡跟政府對抗,我只能說,我首先是個記者,然後,纔是個美國人。
記者:作為一位著名的戰地記者,你是怎麼看待戰爭的?
阿內特:在我的記者生涯中,我從來不做任何判斷,我不覺得任何戰爭是對的,或者是錯的,我只是報道它們。
記者:你采訪過薩達姆和本-拉登,是否有跟他們共同進餐?
阿內特:我從來不和采訪對象交朋友,不和他們一起吃飯或者喝茶。有人覺得這樣做可以讓他們獲得更多的訊息,但是我從來不和他們交朋友,不然他們會想要從我這裡獲得自己的利益,我不想讓他們告訴我什麼是可以報道的,什麼是不可以的。
記者:你現在的生活情況呢?
阿內特:我現在教書,當汕頭大學客座教授,我的生活非常忙碌,私下裡,我和克林頓聯系比較多。
記者:你怎麼看你的中國學生?
阿內特:我很喜歡我的中國學生,我覺得他們敏銳,好奇心強,有探索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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