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驅車向北行走200公里左右,就到了河北省張家口市的壩上地區,這一地區是北京、天津的主要水源地,同時又由於地處內蒙古高原,與北京的落差達1500米左右,因此被形象地稱爲“京津水塔”。
潮白河水系的黑河、白河,永定河水系的清水河、東洋河、城東河、大青河和灤河水系的閃電河等支流均源於這一地區,這些河流最終流入密雲水庫、官廳水庫和潘家口水庫,成爲京津生活用水和工農業用水的重要組成部分。
50多年前,壩上地區還是一個草原豐美、湖沼密佈的地區。其時,這一地區共有大小湖淖一萬多個,水域面積90多萬畝,溼地面積400萬畝。而僅僅過去了半個世紀,由於自然和人爲的雙重原因,這裏常年有水的大小湖淖只剩下200多個,水域面積21萬畝,溼地面積241萬畝。“京津水塔”的生態惡化,等於在給京津地區斷水。
這麼大一個湖,說幹就幹了
2004年冬季,安固裏淖,這個海河流域最大的高原內陸湖徹底乾涸。現在,如果想要去追尋它的昔日勝景,只有從一望無際的白花花的鹽鹼地和一艘鏽跡斑斑的大油輪中,才能找出一絲端倪。
在壩上地區,安固裏淖一直被稱爲“明珠”。“安固裏”爲蒙古語鴻雁之意,“淖”蒙語指水泊。根據《遼史本紀》的記載,早在900年前,這一湖泊已相當有名。其水域正常面積約9萬畝,最大時曾達到10萬畝,水深4米到7米,水面寬處近50公里。在安固裏淖湖畔,還有23萬畝草原。
1999年記者第一次來安固裏淖時,水面浩瀚無邊,碧波盪漾;2003年第二次來的時候,湖面已經銳減大半,幾近乾涸,湖中魚類大批死亡。到2004年冬天,10萬畝面積的水域終於徹底消失。安固裏淖的消失速度之快令人驚訝,以至於當地很多農民堅信,在安固裏淖的湖中心,突然產生了一個大漏斗,湖水全部順着漏斗流到了地下。
3年後的冬天,當記者再一次來到這個昔日著名的湖時,只見白花花的鹽鹼地鋪天蓋地,腳踏上去有種踩棉花的感覺。湖的正中心停着一艘很大的遊船,這艘遊船幾年前記者也有幸乘坐過,如今沒有了水,船也像死了一樣,孤單而倔強地矗立着。
安固裏淖的悲情故事剛剛落幕,壩上的另一個大湖隨之又重蹈覆轍。察汗淖,蒙古語爲“白色的吉利湖”,水域最大面積達到近10萬畝,曾經是小天鵝等各類遷徙鳥類的天堂。到了去年,這個歷史上從來沒有乾涸過的內陸湖突然也乾涸得滴水不剩,越野車可以直接開到湖中央。
“可惜啊,這麼大的一個湖,怎麼說幹就幹了。”一直在湖邊居住的蒙古營村老村長惋惜地說。他告訴記者,湖水乾了以後,已經對周邊的氣候造成了很大影響。被大風捲起的鹽鹼顆粒落在了周圍的草原上,無法生長的草大片死亡,繼而又加重了草原的退化。
水井一度達到了6萬多眼
安固裏淖乾涸後,水利專家分析了各種原因。這些原因中,既有氣候變遷的自然因素,也有人口增加、用水量超過負荷等的人爲因素。
從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壩上地區幾乎連年乾旱,降雨量減少,蒸發量加多。專家對安固裏淖的沉積物研究表明,這一地區近百年的暖幹化趨勢非常明顯。2007年,壩上地區又發生了春、夏、秋連旱的嚴重旱情,旱災嚴重程度超過歷史記錄。四縣之一的尚義縣,一共有湖淖23個,現在已經幹了22個。“最爲典型的就是察汗淖,去年8月我們去看時,還有半湖水,一個月後再去時,一滴也沒了”。尚義縣水利部門的同志對記者說。
張家口壩上共有四個縣,都屬於國家扶貧開發重點縣,是環京津貧困帶的重要組成部分。自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當地大力發展水澆地,引導農民種植蔬菜,蔬菜面積從無到有,總種植面積達到了60萬畝。
在這種情況下,壩上地區的水井突飛猛進地增加,一度達到了6萬多眼。以安固裏淖所在地張北縣爲例,2001年這個縣有水井1609眼,2003年底增長到了1791眼,兩年時間增加了近200眼。當時,當地澆灌方式一直採取大水漫灌,這樣,一年的耗水量達到了3.48億立方米,相當於現有地下水資源總量的73%多,已經超過全年可利用水資源的全部。過度開採地下水,導致地下水迅速下降。在有的地區,上個世紀90年代中期,打一眼井只需10多米就出水;10多年後,這一數字變成了80多米。
由於過度消耗地下水資源,地下水位下降,導致壩上湖泊、溼地上游來水被截留,地表徑流減少,湖泊、溼地水源補充不足,面積萎縮,甚至消失。
今年整個壩上不允許打井
“今年旱啊,收成還不及正常年份的四成。”紅旗灘村支書蘆有明苦着臉說。
紅旗灘村是沽源縣一個依山傍水的小村子。
村邊幾百米外,即使是冬天,白河水仍然緩緩地流着。順着村邊公路向上走幾公里,就到了白河的源頭,當地人稱爲“九龍泉”。因爲地理位置這個原因,本世紀以來,21世紀首都水資源工程和京津風沙源工程分別在這裏實施,全村退出了4400多畝耕地植樹造林,以防止水土流失,涵養水源。
“外鄉人來了我們村,怎麼也不會相信我們會受旱,他們說我們這裏這麼多水,隨便打幾口井就不用靠天吃飯了。嗨,我們也不傻,難道這麼簡單的辦法想不到嗎?”蘆有明說。
多年以前,紅旗灘村就不允許打機井了,儘管地下10多米處就可以出水。現在,全村沒有一口機井,真正地靠天吃飯。隨便問一個村民都知道,不能打井的原因是要保護北京的水源。
從今年開始,“不允許打井”範圍擴大到整個壩上。今年初,張家口市政府發出一道“壩上禁水令”:2007年起,壩上不準新增一眼井,嚴格控制蔬菜種植面積,加快發展節水農業。因爲種植蔬菜需要大量灌溉水,需要大量打井,這道“禁水令”的發佈意味着,壩上蔬菜規模的發展到此爲止。在現有蔬菜規模上,也再不能採取以前那種大水漫灌的方式,而要用最少的水獲得最大的效益。
尚義縣現在有蔬菜16萬畝,今後將不再擴大種植規模。作爲河北省蔬菜之鄉,張家口每年出口的蔬菜有90%來自尚義。如何在節水的前提下,讓蔬菜種植產生最大效益,尚義縣全縣推廣世界頂尖節水膜下滴灌技術。
當地對膜下滴灌的節水情況做了一個比較,以長白菜爲例,大水漫灌畝均耗水600立方米,防滲渠灌480立方米,管灌410立方米,噴灌190立方米,而膜下滴灌僅需要110立方米。
“節水的效果是明顯的。作爲貧困地區,我們既要讓農民脫貧,又要保護生態,只能想辦法從現有水澆地面積產生最大的效益。”尚義縣一位政府官員說。從2006年引進這種技術,膜下滴灌已經在全縣發展到1.5萬畝,2010年達到10萬畝。
村民每畝菜地最低損失1000元
“我們用了6年的時間,在沿壩地帶造出了一條75公里長,10公里寬的落葉松林帶,總面積達60萬畝。這一林帶的主要目的是爲京津保護和涵養水源。”沽源縣林業局副局長張昆說。
所有到過張家口壩上的人都會有一個感慨:這裏的天是藍的,水是清的。誠如張昆所言,作爲京津集水地和最後一道生態屏障,近幾年來,這一地區先後實施了諸多生態工程,生態環境大爲改觀。
“50年前,張北縣只有天然林不到1000畝,而從2000年到去年底,我們新造林達到了116萬畝,是50年前的1100倍。”張北縣林業局局長穆雲飛告訴記者。
壩上地區現有的溼地也將得到有效保護。到2010年,這一地區將新建三個溼地自然保護區,這三個溼地自然保護區佔地面積約爲11萬公頃。屆時,作爲京津地區主要水源地之一,這一地區將起到更好地涵養水源、保護生態環境的作用。
爲了保護水源,當地的農民也做出了一定的犧牲。從去年開始,沽源縣就開始了“退菜種草”工程。去年退菜種草5000畝,成活率達95%以上,計劃三年內在白河源退菜種草兩萬畝,年可爲下游節水1500萬立方米,對緩解北京人水矛盾大有裨益。而對當地村民來說,每畝菜地最低的損失平均爲1000元,兩萬畝蔬菜的損失每年就達2000萬元以上。
“離我們村五六公里的瓦房營子等村,在前幾年打過一些水井,他們那裏有水澆地,種菜一畝地至少收入一千元甚至幾千元,超過旱地收入的10倍以上,比我們這裏強多了。”紅旗灘村支書蘆有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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