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中國文化界最引人注目的現象之一是當代藝術作品的瘋狂升值,兩年來,它們的拍賣價格就和小杰克種下的魔豆一般不停地往雲裏鑽,其飆升程度遠遠超過股市和基金…… 當代藝術的“價格魔豆” 《環球》雜誌記者/徐劍梅 “價格漲了兩千倍” 2007年年底,中國當代藝術熱引起了許多國際權威媒體的關注,美國的《時代》《名利場》《紐約時報》、英國《泰晤士報》等,紛紛做了重點報道。美國《芝加哥太陽報》撰文說,這些藝術品裏的一流作品價格漲了兩千倍;而二三流的作品,5年前一萬美元就是令人羨慕的高價,如今,開口十萬美元恐怕對方不見得擡起眼皮。 經歷這幾年拍賣槌的敲打,一些中國當代藝術家的身價已直追安迪·沃霍爾、達米安·赫斯特這樣的世界級當代藝術大家。定居紐約的蔡國強《爲龍年所作的計劃No.3》2004年秋拍出95.4萬元人民幣;到2007年11月,他的作品《APEC景觀焰火表演14幅草圖》拍出了7424.75萬港元。 張曉剛的《大家庭系列——兄妹》2004年拍出44.52萬人民幣,而《血緣同志第120號》2006年拍出97.2萬美元;《家庭肖像》2007年以496.9萬美元的價格成交。 曾梵志1991年初次賣畫,要價2000元人民幣,對方付給他2000美元,嚇他一大跳。到2005年春,他的一幅《協和醫院三聯畫》拍出114萬港幣,2007年秋,另一幅同名畫作拍出了570萬美元(約合4146萬元人民幣)。 曾在圓明園畫家村裏晃悠的方力鈞1989年第一次賣畫,每張100元兌換券;1992年,他把幾張素描“批發”了4500美元,2007年11月,他的《系列2,No.6》以407.3萬美元成交…… 價格一飛沖天,至少帶來兩個直接效應:其一、從作品數量、畫廊數量、展覽數量、拍賣場次、媒體曝光率、藝術投資額上說,直接促成了一派芝麻開花的興盛景象,新出道藝術家如過江之鯽,新開張畫廊如雨後蘑菇,新涌進的收藏家、投資者,還有公衆驚羨的眼球更是“烏泱烏泱”,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形成了一個相對完整的產業鏈。 在西方國家,銀行、證交所、基金會、大飯店,乃至高檔用餐場所和俱樂部,在購買藝術作品裝點門面上都非常捨得花錢,過去國內很少聽說有誰跟風。但前年,川菜連鎖企業俏江南的女老闆在留學西方的設計師兒子啓蒙下,以2200萬元人民幣價格拍得劉曉東的《三峽新移民》,準備用來裝飾會所。此後,在越來越多的高檔賓館與演出、娛樂場所,我們都開始看到有水準的當代藝術作品。如果以後有更多的中國企業家和機構在這方面與國際接軌,中國當代藝術品市場的潛力更加無可限量。 其二,這兩年,只要談及中國當代藝術或藝術家,不管圈裏圈外人,英美媒體抑或國內報章,簡直沒有不開篇就談錢的。 藝術本風雅之事,談錢——而且是破題就談錢,多少有點煞風景,但中國當代藝術似乎例外,孔方兄不光是“膩”在作品標籤上,簡直就滾燙地直接烙在了畫布上。不少原本在公共視野甚至藝術圈裏默默無名的藝術家“十年苦畫無人曉,一拍成名天下知”,知什麼?不是知道其作品的藝術內涵,而是知道他的作品賣了個令人咋舌的天價。 這當然可以列爲21世紀中國藝術界的怪現狀,可似乎又不能怪罪誰,只不過飆升的拍賣價格實在太過令人震撼和震驚,以至於無可避免地成爲新聞熱點。 既然中國當代藝術享受到大量免費媒體廣告,無利不起早的商家聞風而動,賢愚畢至,便在所難免,而廣告效應和由此聚集的投資者人氣,也就順理成章地推動着中國當代藝術作品的價格魔豆繼續往雲裏霧裏鑽。 那麼,在歷史上,是否任何國家的藝術領域一夜之間驟然繁榮,便都會出現這種狀況呢?或許不是。 衆所周知,英國是當代視覺藝術的大本營,上世紀60年代,以達米安·赫斯特爲首的一批文藝青年創造了當代藝術的新天地,泰特現代美術館的創立和特納獎的年度評選,不斷把當代藝術的公共視野和公衆對爭議作品的承受力推向更遠的地平線。 每年特納獎入圍作品的揭曉和展出,都是英國報章的熱議話題。英國當代藝術已經繁榮了幾十年,名利雙收的當代藝術家不勝枚舉,但報道討論的焦點,永遠在這些作品“更富於爭議的美麗”抑或“更駭人聽聞的粗俗”,而不在它們的價格,也不在它們的創作者的身價。 在金錢與藝術之間 需要澄清的是,這並不是說,中國當代藝術作品不值這麼多錢。特別是像蔡國強、徐冰這樣心無旁騖的藝術家,他們作品節節上升的市場價格,到目前爲止公認並沒有太多泡沫。西方報章的藝評或許包含了太多的文化誤讀,但對中國當代藝術創作活力的讚美,並不缺乏真誠。 因此,中國當代藝術與金錢緊緊綁在一起,雖說是怪現狀,雖說弊端重重,但也有它的好處。 第一也可能是最重要的,牆外開花的香氣傳到了國內。爭議性歷來與當代藝術如影隨形,現在,市場認可先行,客觀上爲當代藝術做了普及宣傳,有力地推動着本土社會願意去觀看、思考、理解、感受乃至最終認可它。 第二,藝術家及其作品因拍賣價格而獲得知名度,很多人因此產生好奇心,尋找並關注他們的作品,張曉剛就是典型的例子。雖然順序顛倒了,但作品終於得到觀衆,這難道不是最重要的事嗎? 第三,傳統觀念裏,藝術家是註定要忍受清貧的,今天卻不一樣了。真正的藝術家有了錢,也就擁有了更大的創作自由和定力。既富且貴的西方藝術大家比比皆是,爲什麼中國就不能有?但凡自尊自愛的畫家,即便曾經爲賣畫而跟風,當他徹底擺脫了物質生活的困擾,還將只爲賣畫而作畫嗎?曾梵志就說,他的第一幅畫賣了2000美元,使他有勇氣辭職,得以踏入人生新天地。 第四,當代藝術的特殊性在於,它特別的多元化,涉及的門類多,使用的手法多,運用的材料多,與高科技和互聯網的關聯多。它或許混合許多貧乏空虛浮燥的泥沙,欠缺寧靜質樸單純淡泊的力量,但它的形式和符號,百變圖新,繁花迷眼。當代藝術的興盛,將促進當代中國文化創新的興盛。 走筆之日,北京忽然大雪紛飛,回憶中也有這麼一個雪日,在圓明園畫家村——其實就是些破敗矮小逼仄簡陋的平房,天花板糊着紙,門窗透着風,地中央安着煤爐,上面熬着白菜,一羣年輕人眼睛發亮談笑風生。屈指一算,不過是十五六年之前的事情,卻有隔世之感。 方力鈞據說也在村裏晃悠過,但多數圓明園畫家,似乎都沒有方力鈞的科班背景,更沒有他那份早早被西方人發掘的幸運,現今恐怕也不過是籍籍無名地天各一方,不曾種下魔豆也不曾攀着豆秧入雲霄。大浪淘沙,成“金”者幾稀。(本文來源:《環球》雜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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