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久的政治紛爭之後,在貝·布托遇害之後,在一個多月的推遲之後,巴基斯坦議會選舉終於投票完畢。巴基斯坦將還政於民,真正走上民主政治道路,還是會重演歷史,讓國家又一次陷入軍政府與民選政府交替輪換?
糟民主勝過好獨裁
“糟糕的民主勝過很好的獨裁。”北京大學的巴基斯坦籍教師那茲·阿斯邁特(Naz Asmat)用一句英語諺語回答記者,語氣中不失自豪。而記者的問題是:“作爲一個選民,如果一邊是民主自由,但經濟停滯、社會動盪,而另一邊是專制統治,但社會穩定並且經濟良好,你如何選擇?”
2月18日,儘管槍擊和炸彈襲擊此起彼伏,甚至議員候選人被槍殺、投票箱被搶走,巴基斯坦議會選舉還是在8.1萬名士兵以及39.2萬名警察的保護下如期進行。
截至2月20日中午,95%以上的選票已經清點完畢。巴基斯坦主要的三大政黨在這場角逐中,在野的人民黨取得了258票中的87票,成爲議會第一大黨,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以66票位居次席。而現任執政黨穆斯林聯盟(領袖派)只獲得了少得可憐的38票。
儘管只有很少的選票還在統計過程當中,官方結果卻有可能要等到20日甚至更晚些時候纔會公佈。但實際上,早在19日上午,媒體就已經毫不客氣地宣佈執政黨“被掃除出局”。
反對黨的完勝,使得巴基斯坦政局再次處於歷史的十字路口。此次選舉將使巴基斯坦還政於民,真正走上民主政治道路,還是會重演歷史,讓國家又一次陷入軍政府與民選政府交替輪換?
“讓我們試試換個人”
2月18日,首都伊斯蘭堡天氣晴好。上午9點,居住在伊斯蘭堡第23街F8/2區的扎克爾·薩伊德(Zakir Syed)出門去投票。投票站離他家很近,走路只要5分鐘。在巴基斯坦全國,8100多萬登記選民可以在35000多個投票點投票。
65歲的薩伊德是體育部門的一名退休官員。在投票站,他出示身份證,工作人員覈對無誤後,需要他在選票文件上印手印,然後就去很小的隔離間裏填寫選票,接着把選票放進透明的票箱,“非常簡單,全部過程最多2分鐘。”
他的票投給了巴基斯坦人民黨。他和其他千千萬萬選民的“2分鐘”,將人民黨推上了巴基斯坦議會第一大黨的位置,也把現任總統穆沙拉夫推到了火山口上。
“這次巴基斯坦沒能走出它的老路。”北京大學巴基斯坦研究中心主任唐孟生教授介紹說,從巴基斯坦走向的歷史來看,軍政權和民選政權幾乎每過8到10年就要做一個輪換。
歷史上,獨裁軍事政權往往由於各方壓力被迫還政於民選政府,但出現社會動盪之後,軍事集團又出面干政,收拾殘局。儘管軍政府時期巴基斯坦往往社會穩定,經濟有所發展,但被壓抑的民主的呼聲隨之又會漸漸高漲。如此往復循環。
可能對敗選有所預料,穆沙拉夫18日表態說,無論誰當選未來總理,無論哪個政黨組閣,自己都願意合作。但反對派首領之一、前總理謝里夫早就立誓,永遠不與穆沙拉夫合作,如果自己的政黨掌權,就一定要穆沙拉夫“回家”。
唐孟生教授分析,若人民黨與穆盟謝里夫派聯合組閣,則穆沙拉夫被彈劾下臺的可能非常大;如果人民黨尋求與統一民族運動等其他較小黨派聯合組閣,人民黨與穆沙拉夫的妥協則還有可能。
作爲普通選民,薩伊德投票時的考慮簡單直接,他不支持穆沙拉夫,認爲他犯了很多嚴重的錯誤。他說:“我們怎麼才能改變?讓我們試試換個人吧。”
“國家還在民主的童年”
選舉時,遠在北京的那茲·阿斯邁特無法參加投票。但她每天都跟國內的家人和朋友聯絡,瞭解選舉情況。
她有三個妹妹和兩個弟弟,即使在家庭內部,他們也經常討論政黨政治。“我和我的媽媽,還有一個弟弟喜歡人民黨;但我的兩個妹妹和另外一個弟弟支持穆沙拉夫;而還有一個弟弟一直是謝里夫派的忠實選民……我家的司機強烈支持伊斯蘭促進會……雖然他沒受過多少教育,但他也試圖改變我們的意見!”
那茲·阿斯邁特對可以自由選擇的權利非常自豪。她告訴記者,曾有人在伊斯蘭堡街頭給一個流浪漢發錢,並要他投票支持某個人,流浪漢卻立即拒絕,“不,我要支持另外一個!”
也許是當年英國殖民者帶來了西方的民主政治理念,這一理念在衆多巴國政治精英心中根深蒂固。但對於巴基斯坦,怎樣才能探索出適合的民主政治道路,卻沒有人能夠給出答案。
由於國民教育程度高低不等、地域差別、民族矛盾複雜等,巴基斯坦民主選舉的過程中也難說一帆風順,選舉人間謾罵甚至威脅,而人們最擔心的則是穆沙拉夫對選舉進行操控。薩伊德告訴記者,“我和很多人談過,我們都支持人民黨或者謝里夫派,如果領袖派獲勝,那一定有舞弊。”選舉結果顯示,領袖派遠落後於人民黨,就有謝里夫派候選人MakhdoomQureshi指責人民黨操縱選舉。
據那茲·阿斯邁特介紹,有些大地主、大企業主動員、組織自己的農民、工人爲某候選人、某黨派投票。“當然,有人去投票並沒有投給企業主和地主看中的代表,或者相反——反正在投票站沒人能看見你選了誰。”
選前,爆炸襲擊、槍擊,甚至炸燬投票站的事件也接連發生,這導致很多人由於擔心安全而放棄投票。“尤其是社會的中上階層,他們比較惜命,”唐孟生教授說,“而主要代表中產階級和中小企業主的領袖派也受到了不少的影響。”
談到社會動盪、槍支氾濫等問題時,那茲·阿斯邁特十分寬容地笑了笑,她認爲這一切很快都會過去,“我們的國家還在民主的童年”。
“獨裁者的形象已沒法改變”
民主政府與軍人獨裁的交鋒成爲了巴基斯坦政壇多年不變的主旋律。
儘管已經辭去軍職,軍人出身仍然是穆沙拉夫最爲人詬病的話題之一,曾有人高呼,“你雖然脫下軍裝,但獨裁者的形象已經沒法改變”。
由於民族地區矛盾等因素,議會常出現相互扯皮、議而不決、決而不斷的場面。而軍隊組織嚴密、行動果決、執行力強,屢次接管政權。
美國本來更欣賞巴基斯坦人民黨,但“9·11”後,因爲反恐而選擇與軍政府合作。不過,由於歷史文化等複雜原因,巴基斯坦民衆對美國始終難以接受。“我們不信任美國人。在我們的歷史上,惟一可以信任的朋友只有中國。”薩伊德說。從第二次印巴戰爭到孟加拉獨立,再到1998年巴基斯坦核試爆,在需要國際援助的關鍵時刻,巴基斯坦人往往感覺被美國“出賣”。
而支持美國反恐,也成了穆沙拉夫招致國內批評原因之一。但唐孟生教授認爲,穆沙拉夫支持反恐是出於國家利益的考慮,不然,“肯定在國際社會上被孤立”,“並且,他堅決抵制美軍進入巴基斯坦境內搜捕拉丹,這是了不起的成就。”
穆沙拉夫治下,巴基斯坦經濟有所發展,但薩伊德認爲,GDP增長並不意味什麼,“有些人可能變得很富有,但很多很多的普通人正在遭受非常困難的時期”。他稱巴基斯坦目前通貨膨脹嚴重,汽油和電都處於短缺狀態,甚至麪粉、食用油等民生物資也極其匱乏。他說,“我們過於依賴美國了”。
人們常說左右巴基斯坦政局的因素是3A,即Army(軍隊)、America(美國)和Allah(安拉,即宗教問題)。穆沙拉夫除了在軍人干政和對美關係上受到非議,同時還面臨非常棘手的問題:恐怖主義、宗教極端勢力和民族分裂。“9·11”之後,巴基斯坦宗教政黨的席位實際上增加了。在此次議會選舉中,宗教色彩較濃的統一民族運動獲19席。
中巴關係——惟一的不變
由於第一大黨人民黨也沒有取得能夠單獨組閣的半數以上席位,那麼它是否會和穆盟謝里夫派聯合組閣,是選後的重要議題之一。若人民黨與其他黨派合作,穆盟謝里夫派將成爲最大的反對黨,那麼謝里夫又將如何處理與穆盟領袖派的關係?選後的巴基斯坦政局則更加錯綜複雜。
最重要的是,誰將出任新政府總理?人民黨現聯合主席扎爾德里口碑不佳,曾因爲向所有經手的項目索要10%的回扣被稱作“10%先生”。人民黨副主席法西姆在黨內以及公衆中呼聲較高,但扎爾德里至今仍沒有否認自己將出任總理。
加之目前巴基斯坦經濟有待發展,反恐、民族分裂、宗教極端勢力等問題都有待解決,這些都是考驗新政府的難題。而一旦新政府不能妥善解決這些問題,誰能說就不會再有軍人干政,再來上一個輪迴。
惟一毋庸置疑的是中巴關係。據唐孟生教授介紹,巴基斯坦駐中國大使告訴他說,“選舉哪國都有,無非是巴基斯坦國內形勢亂一點,所以特別受人關注……但這些都會過去。請你轉告中國朋友,不管誰上臺,中巴友誼不會變,推動中巴經濟合作也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新聞鏈接巴基斯坦建國以來政權更迭
1947年:巴基斯坦國父穆罕默德-阿里-真納領導巴基斯坦獨立,並建立議會民主制政府。
1958年:陸軍總參謀長阿尤布·汗接管權力,隨後就任總統。
1968年:街頭抗議導致阿尤布·汗政府被葉海亞·汗將軍推翻。隨後葉海亞·汗宣佈將進行大選,1971年人民黨創始人阿里·布托出任總統並恢復民主制度。
1977年:陸軍總參謀長齊亞·哈克發動軍事政變推翻了阿里·布托,並於1979年將其絞死。巴基斯坦重回軍事獨裁統治。
1988年:齊亞·哈克在神祕的墜機事故中喪生。阿里·布托的女兒貝·布托被選爲總理。此後10年間,被稱作“民主雙星”的貝·布托與謝里夫多次輪流執掌政府。
1999年:佩爾韋茲·穆沙拉夫將軍發動軍事政變推翻謝里夫政府。2002年的巴基斯坦全民公投和大選,穆沙拉夫當選總統,地位得以鞏固。2007年,穆沙拉夫以壓倒性優勢取得連任。
巴基斯坦:鐵腕謀穩定猛藥治頑症
穆沙拉夫終於出牌了,用緊急狀態方式來保持政權穩定,這也是針對巴基斯坦“內分泌失調”開出的一劑猛藥。至於這劑猛藥是否對症,只能讓歷史來檢驗。
緊急狀態可謂是巴基斯坦政治危機的總爆發。
穆沙拉夫以陸軍參謀長身份發表講話,以極端勢力和最高法院問題兩大理由實行緊急狀態。就這兩大理由而言,最高法院遲遲不做出有利於穆沙拉夫連任的最終裁決,是導致此次政治危機的直接導火索。
按照穆沙拉夫的既定方針,從軍政權向民選政權過渡,應該在其控制下穩步推進。穆沙拉夫也的確曾做出些個讓步:在軍內已安排好能夠繼續執行自己路線的接班人基亞尼,甚至還讓基亞尼出面與貝·布托討論分權;與貝·布托達成了分權方案。此前,針對總統大選,儘管謝里夫及其支持者積極抵制,但貝·布托領導的人民黨並沒設置太多阻力。哪曉得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最高法院竟然接受反對黨認爲穆沙拉夫參選總統不合憲法的訴訟案,還一而再再而三推遲判決,彷彿將穆沙拉夫的命運捏於手中。穆沙拉夫終於失去耐心,與其讓最高法院控制自己設定的政治進程,不如打出底牌掌握主動權。
當然,巴基斯坦境內的宗教極端和恐怖主義勢力,的確態勢嚴重,連穆沙拉夫的參謀長官邸附近都難逃恐怖襲擊。據巴安全部門高級官員透露,“巴基斯坦需要對紅色清真寺那樣的問題進行大手術了,不過特別的事件需要特別的權力。由於最高法院介入此類事情,實際上使得安全部隊‘停工’。我們不幹,沒有人能夠阻止塔利班向巴基斯坦城市滲透。”
穆沙拉夫用英語發表的電視講話爲便於美國人直接領會其講話精神,也許是希望美國和國際社會理解其苦衷。巴基斯坦再次處於反恐戰爭的十字路口,需要在境內爲美國人打一場反恐戰,同時也爲自己在國內打一場溫和對極端的決戰。過去幾周,新上任的陸軍副參謀長基亞尼已經開始向部落地區增派兵力。穆沙拉夫在國內政治困境久拖不決的情況下,聯繫到國際反恐大局,已得出大膽結論:華盛頓必須認可巴基斯坦的一個強勢政府,甚至不惜以民主爲代價,自己越表現順從民意多給民主,地位就越發不穩,反而是強勢和鐵腕才能挽救自己;美國的批評和指責是有限度的,反恐援助還不能不給,因爲巴基斯坦這個反恐盟友得之不易。但歐盟負責外交和安全政策的高級代表索拉納評論說,放棄民主進程不是和恐怖主義戰鬥的方式,“放棄通往民主的道路並非答案,巴基斯坦的民主進程不應被斷開。”
緊急狀態後的巴基斯坦如何走向,要看穆沙拉夫控制力如何。如果鐵腕能儘快實現穩定,那國內外的矛盾就有解決可能;如果政局失控法制失常,也許還有另一場無法預料的危機爆發。
貝·布托將緊急狀態批評爲“迷你型的軍法管制”,但在要求儘快恢復憲法時對穆沙拉夫留有餘地。他們“合作”的政治基礎就是反極端,由此可推論兩人今後還有合作的可能。流亡數年後,貝·布托好不容易爭取到重返政治舞臺的機會,備受困擾的腐敗案也被穆沙拉夫一筆勾銷,她當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於是,有分寸地聯合民主派向穆沙拉夫保持壓力的同時繼續爭取合作機會,仍是貝·布托的上上之策。
角色不同,選擇也不同。謝里夫等頑固倒穆派要出頭則完全寄希望於穆沙拉夫下臺,因此會盡力把事情搞大,甚至導演街頭革命式的抗爭。
至少就目前而言,穆沙拉夫出招還算進退得度,雖然實行緊急狀態,但也承諾“退伍”、在明年1月舉行議會大選。他實際上已比較成功地瓦解了反對派陣營:謝里夫與貝·布托作爲反對者聯手的形勢已被拆解,伊斯蘭政黨聯盟內部的伊斯蘭賢哲會也表示今後願意合作。
無論如何發展,巴基斯坦的民主不大會跟隨西方的設想,軍隊已成爲巴基斯坦特色民主的重要組成。經過穆沙拉夫多年經營,軍隊已成功滲透經濟的每個細胞,許多大公司和政府崗位都由退役軍人把持,任何民主政府都不能擺脫軍隊影響。可以預料,只要穆沙拉夫仍然能夠保障軍隊的既得利益,此次緊急狀態就不會對穆沙拉夫今後幾年的政治前途造成損害。
實施緊急狀態後,三大優先任務擺在巴基斯坦面前:一是實現民主化,形式上中止由軍隊主導的政治進程;二是對極端主義開戰;三是重新評估與美國的聯盟,在得失利弊之間搞好平衡。三大任務都非常重要,解決起來不能相互衝突,否則“內分泌失調症”就難以治癒。但願穆沙拉夫的猛藥能夠奏效!
巴基斯坦下一步向前還是向後
多事之秋中,巴基斯坦面臨變局:向前一步,則是穆沙拉夫讓權於民選政府;向後一步,則是再度出現緊急狀態和軍事管制
穆沙拉夫的支持者在街頭抗議 資料圖片
9月10日,伊斯蘭堡機場戒備森嚴。沒有恐怖分子,沒有炸彈襲擊,軍警們在等待被軍事政變趕走的前總理——謝里夫。特別的“歡迎儀式”之後,是“歡送儀式”,謝里夫被迫乘另一架飛機前往沙特吉達。
而在機場隔離區之外,數以百計的謝里夫支持者跟警察對峙。此前,已有約3000人被捕。
近幾月來,巴基斯坦政局亂相紛呈,這一幕只是亂相之一。司法危機和紅色清真寺危機餘波尚未完全平息,要穆沙拉夫總統在大選前脫掉軍裝的聲浪高漲。爲渡過難關,穆沙拉夫加緊與前總理貝·布托祕密談判,美國也在極力撮合二者捐棄前嫌——這樣的紛亂之下,政局進入多事之秋。
沒抓住槍桿子的政權難長久
回顧巴基斯坦歷史,再觀現在,其政治生態可能正在進入新一輪的循環中。如何由軍政權的權力高度集中向所謂民選政府讓出部分權力,成爲穆沙拉夫無法迴避的艱難選擇。
不管是謝里夫還是貝·布托,其政治目標都是要分享穆沙拉夫的權力。不過兩人與穆沙拉夫的關係又有區別:1999年,謝里夫要剝奪穆沙拉夫軍權,後者反通過政變推翻前者,二人結仇,不大可能用協商取代對抗;貝·布托則不一樣,她曾和穆沙拉夫合作過,她做總理時,後者是軍事行動執行部司令。
巴基斯坦有過四次軍人執政,他們在執政後期均面臨分權問題。現在,謝里夫和貝·布托不僅要限制穆沙拉夫的總統職權?穴特別是總統解散議會和政府的權力?雪,更要穆沙拉夫交出軍權。在巴基斯坦的歷史上,雖然很難說是槍桿子裏出政權,但沒有抓住槍桿子的政權卻難以長久。
穆沙拉夫現在面臨的危機來自多個層面。首先,紅色清真寺危機雖然得以武力平息,但餘波卻越來越難以收拾。支持塔利班的宗教極端勢力和部族武裝公開與政府作對,伊斯蘭堡和卡拉奇等大城市的恐怖爆炸聲一月來不絕於耳,而且政府軍在部落地區遭遇武力抵抗,甚至一百多政府軍士兵被綁架。連穆沙拉夫本人都遭受暗殺威脅。
其次,支持穆沙拉夫的政治基礎受到嚴重削弱。在2002年的總統大選中,伊斯蘭政黨支持穆沙拉夫並與其結成了政治聯盟。然而,時過境遷,反美因素累積和紅色清真寺危機逐漸把伊斯蘭政黨推到了穆沙拉夫的政治對立面,與支持謝里夫的民主政黨結成倒穆聯盟,而且支持穆沙拉夫的穆斯林聯盟領袖派已有人出現倒戈跡象。
再次,貝·布托落井下石提高政治要價。由於穆沙拉夫日趨處於政治弱勢,貝·布托近兩月談判中所提出的要價,不是僅僅出任總理,而是要做真正有權的總理,前提條件就是穆沙拉夫辭卻軍權和修改憲法中有關總統權力的條款。這也是爲什麼最近貝·布托在國外對媒體大講穆沙拉夫已承諾脫掉軍裝,而穆沙拉夫的新聞發言人在國內卻矢口否認的緣故。貝·布托想造出聲勢迫使穆沙拉夫讓步,而穆沙拉夫則在儘可能少地減少讓步。
密談安排軍隊接班人
要繼續掌權,必先部分棄權。這可能是穆沙拉夫今後一段時間不得不做出的困難抉擇,不過棄權的步驟和安排卻大有文章可做。
這幾年來,穆沙拉夫在軍內提拔了不少將領,即使不擔任陸軍參謀長,憑個人關係也能影響軍隊。目前穆沙拉夫比較中意的人選是三軍情報局局長基亞尼中將,他已經參與穆沙拉夫和貝·布托的祕密會談。如果說今後穆沙拉夫與貝·布托有什麼政治交易的話,那由基亞尼接替穆沙拉夫軍職,也就是這種交易得到了軍隊認可。
巴面臨的複雜國內外形勢使得穆沙拉夫不得不選擇做強勢總統,以帶領巴基斯坦向世俗和溫和的穆斯林國家方向前進。如果要解甲歸田,穆沙拉夫也會選擇在總統選舉塵埃落定之後,而不是屈服於對手的壓力,這樣才能保全顏面。
從最近貝·布托的言論來看,似乎她還在穆沙拉夫辭去軍職的時間上做文章,儘量獲取最多的政治利益。作爲一個傑出的女性政治家,貝·布托不會不明,逼人太甚會適得其反。如果穆沙拉夫再度實施緊急狀態或軍事管制,恐怕貝·布托是不會願意看到的。如此一來,穆沙拉夫繼續掌權和部分棄權的路線圖逐步明晰:先舉行總統選舉謀求連任→安排好軍內接班人,辭去軍職→貝·布托回國參加議會選舉→修改憲法實現權力分享。
穆沙拉夫和貝·布托之間的分權,必然引起巴國內政治生態的巨大變化,甚至巴國內政治鬥爭的主旋律都會發生改變。如果說現階段的鬥爭還停留在軍權與民主之爭,那麼今後的鬥爭恐怕要變成世俗與極端之爭,這樣纔會找到穆沙拉夫與貝·布托合作的基礎,同時也符合美國的戰略利益。
軍隊(Army)、伊斯蘭勢力(Allah)和美國(America)形成的三“A”因素,向來是分析巴基斯坦國內政局的基本參考指標。美國之所以支持穆沙拉夫與貝·布托之間的權力分享協議,當然是擔心穆沙拉夫政權不穩會使美國在該地區的反恐努力付諸東流,尤其是在“基地”組織和塔利班在巴阿部落地區加緊重建的關鍵時刻。阿富汗戰後重建也離不開一個穩定的巴基斯坦,核武器安全問題更使美國憂心忡忡。面對這一系列問題,美國在民主和穩定之間,當然優先選擇一個穩定的巴基斯坦。
按照美國的設想,穆沙拉夫和貝·布托的合作,可使巴基斯坦政治鬥爭的主旋律變爲世俗與極端的戰鬥。他們倆都主張推動世俗、溫和穆斯林國家建設,打擊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紅色清真寺危機之後,貝·布托首先站出來支持穆沙拉夫總統做法的反對派,這很能說明問題。
軍政權常比民選政府幹得好?
值得慶幸的是,穆沙拉夫和貝·布托的合作,有一個比較良好的經濟基礎,這爲今後巴基斯坦反恐和反極差提供了強大的物質保障。巴經濟表現近年來頗爲不錯,連續實現了7%以上的增長。舉一個數字也許可以說明問題,2003年巴全國手機使用者不超過300萬,但目前已接近5000萬;外國直接投資從2002年的3億美元上升到去年的35億美元。人們在大談印度的崛起,實際上巴基斯坦大街上的乞丐比印度少,中產階級也可與印度的中產比富。
但是,穆沙拉夫和貝·布托的協商政治,雖然可以使巴基斯坦暫時渡過政局難關,但深重的社會和體制問題卻難以解決。歸結起來,巴社會和體制面臨三大嚴峻挑戰。
一是巴政治體制的根本瑕疵。民主從來就沒有在巴國內繁榮過,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巴政治家幾乎都從地主家族產生。無論是謝里夫還是貝·布托,他們的根都可以挖到巴國內大地主家族。地主們有力量要求土地耕種者投票選舉他們中意的候選人,農民對地主的忠誠是帶有強迫性的,許多大地主都擁有私人監獄和私人武裝。在這種環境下,政治家上臺更多的是通過少數精英之間的交易,而不是取決於人民的願意。巴著名評論家艾哈邁德·拉什德曾說過,“在一些選區,如果地方把一條狗作爲他們的候選人,那這條狗也會獲得99%的選票。”在巴基斯坦60年曆史中,軍政權幾乎總比民選政府幹得好。這不是說民主本身不好,而是巴基斯坦政治難以擺脫封建殘餘的影響。在某種程度上,封建地主、資本家、軍隊和官僚形成了一個複雜而相互關聯的利益鏈。穆沙拉夫與貝·布托本身的談判和交易就很能說明問題,巴國內的民主選舉實際上是精英之間的祕密協商和軍隊與文官之間的分權,還夠不上真正的選舉政治。
二是巴國內日益膨脹的聖戰和伊斯蘭團體問題。過去二十多年,巴軍隊和三軍情報局是穆斯林聖戰團體是主要資助者,巴國內當前面臨的問題實際上也是抗蘇聖戰的遺留問題,蘇聯雖然早就從阿富汗撤軍了,但巴國內卻到處充斥着一大批受過訓練但卻無所事事的聖戰者,大量流失的武器彈藥,以及好戰團體的滋生蔓延。美國反恐沒有解決反而激化了這一問題,這將成爲穆沙拉夫和貝·布托共同面臨的挑戰。
三是是教育危機問題,政府教育薄弱使宣傳極端思想的經文學校遍地開花。巴GDP中只有1.8%投入政府辦的公立學校,這些學校中有15%沒有像樣的教室,52%沒有圍牆,71%沒有電力供應。由於政府教育薄弱,致使國內經文學校現象肆虐,甚至被描述成國際恐怖分子和極端思潮的策源地。教育危機給巴未來發展方向投下了極大陰影,如果不能使國人受到應有的教育,開明溫和的穆斯林國家目標恐怕難以實現,穆沙拉夫和貝·布托的合作也只能停留在政治交易水平上。
-新聞鏈接一今年巴基斯坦政局亂相紛呈
3月9日,穆沙拉夫根據一封舉報信,以濫用職權爲由,下令首席大法官喬杜裏停職並將其軟禁。此舉引發聲勢浩大的全國司法界抗議浪潮。穆沙拉夫後來承認,處理大法官問題有些考慮不周。
7月以來,圍繞“紅色清真寺”,巴基斯坦政府與極端組織多次發生嚴重衝突。7月10日,巴政府軍攻入清真寺,經過長達15個小時的交火,控制了“紅色清真寺”絕大部分區域,成功解救出134名人質。
7月20日,巴基斯坦高等法院推翻了總統穆沙拉夫將首席大法官喬杜裏撤職的決定,喬杜裏隨後復職。
8月23日,巴基斯坦最高法院作出裁定,允許流亡海外的謝里夫回國。
8月29日,流亡海外的巴基斯坦前總理貝·布托聲稱現任總統穆沙拉夫已同意辭去軍方領袖職位換取反對派的支持。有消息說,美國祕密促成穆沙拉夫與前總理貝·布托結盟,以贏得即將舉行的巴基斯坦大選,而一個可能的協議是,由穆沙拉夫繼續擔任總統,貝·布托出任總理。
8月30日,巴基斯坦總統穆沙拉夫的發言人說,穆沙拉夫尚未決定是否辭去陸軍參謀長職務,從而“變身”爲文職總統。
-新聞鏈接二巴基斯坦建國60年軍人四度執政
1947年8月14日:巴基斯坦自英國獨立。
1958年10月—1969年3月:軍事領袖穆罕默德·阿尤布·汗元帥實施戒嚴,繼而將自己晉升爲巴基斯坦唯一的陸軍元帥。
1969年3月—1971年12月:陸軍總司令葉海亞·汗發動政變,他在巴基斯坦於印巴戰爭中敗給印度後下臺。
1977年7月至1988年8月:穆罕默德·齊亞·哈克將軍成爲軍事統治者,他厲行伊斯蘭統治並將原總理布托處決。穆罕默德·齊亞·哈克將軍掌權十一年後,1988年8月死於空難。
1999年10月12日:前總理謝里夫罷免穆沙拉夫軍職未遂,反被參謀總長穆沙拉夫發動的政變推翻,被迫流亡國外。
美國能破解巴基斯坦迷局?來源:作者:南方週末特約撰稿傅小強 [2007-11-21 21:56:52] 巴基斯坦政局危機逐漸走向爆發點。
上週末,美國國務院二號人物內格羅蓬特到巴基斯坦,對穆沙拉夫說了硬話,同時又努力促成他跟貝·布托和解。美國不能左右巴基斯坦今後的發展方向,但美國毫不掩飾的介入,已清楚表明了其政治喜好和立場。
影響巴基斯坦政局的重要因素中,有個“3A”:軍隊Army,安拉Alah和美國America,軍隊和安拉是最關鍵的兩個內部變量,美國是重要的外部力量。
如今,爲了反恐大業和地區戰略,美國這一外部的“A”要直接利用Army對付Alah,同時努力推動穆沙拉夫政權向美國規定的民主方向過渡。
因此,內格羅蓬特態度強硬,提了一系列要求:取消緊急狀態、脫軍裝、釋放政治犯、按時舉行公正的大選。美國副國務卿給一個地區大國的總統下指令,穆沙拉夫的迴應可想而知。在民主和國家存亡之間,穆沙拉夫當然選擇後者,那就是暫時廢止憲法,集中力量尋找穩定,然後纔能有機會再幫美國打擊極端勢力。
內格羅蓬特的姿態可能更大程度上是做給美國公衆看的。美國本身也正在準備明年的大選,國內輿論對穆沙拉夫的一系列步驟極端敵視。另一面,布什心裏也很清楚,沒有穆沙拉夫的巴基斯坦會向哪個方向滑落。政局一旦出亂子,美國以前的如意算盤恐怕就要重新撥了。因此只能表面施壓,再默默祈禱穆沙拉夫儘快挺過難關。實際上,布什當局基本認可穆沙拉夫在全國實行緊急狀態的理由,即可以全力打擊恐怖主義,防止核武器落入不應該落入之手,同時遏止巴司法界縱容極端主義。美國惟一擔心的是,緊急狀態不要持續過長,特別是要防止在緊急狀態下舉行議會大選,因爲這樣有可能逆轉美國希望看到的民主過渡。
因爲美國的如意算盤,貝·布托可能有些失望,內格羅蓬特到了巴基斯坦,但只是給她打了電話,還建議她放棄對抗,重與穆沙拉夫談判。看來,美國極不願看到苦心撮合的穆貝體系化爲泡影。美國對穆貝體系抱有兩大希望:一是該體系能最大限度聯合巴國內的溫和勢力打擊極端勢力和恐怖主義;二是該體系能給穆沙拉夫時代摻入更多的民主色調,並推動政權向民主方向過渡。如果貝·布托與穆沙拉夫決裂,美國的努力就要前功盡棄了。
本來,美國原計劃讓賴斯親自出馬,但她給穆沙拉夫的電話和在11月9日的強硬講話令穆沙拉夫極其不快,內格羅蓬特只好跑一趟,並且在口頭上仍將穆沙拉夫稱作“不可或缺的盟友”。“盟友”穆沙拉夫於是明白,美國在大的方面還有求於他,因此可以讓美國做貝·布托的工作。
反觀貝·布托與謝里夫之間的暗通款曲,多少讓人懷疑。兩個以前的死對頭能走到一起嗎?再說,只要還能控制軍隊,那穆沙拉夫的政治前途當然比謝里夫光明。貝·布托不是傻子,聯手謝里夫不過是爲了在與穆沙拉夫的討價還價中獲取更多的籌碼。
各方間的博弈還會繼續,但以後的發展取決於穆沙拉夫的決斷力,只要他能扛住美國壓力,儘快穩定住形勢,那巴基斯坦還會延續穆沙拉夫時代。反之,巴基斯坦軍隊則要發揮中流砥柱的作用了,內格羅蓬特訪問時也兩次約見了穆沙拉夫的軍隊繼承人基亞尼將軍,相信他們兩人談的不僅僅是反恐問題。
亞洲軍政府迷局來源:作者:南方週末記者李樑發自北京 [2007-11-14 22:18:27]“軍政府”常讓人聯想到暴力、壓迫和腐敗,但從歷史上看,並非如此黑白分明
11月11日,巴基斯坦總統穆沙拉夫舉行3日宣佈緊急狀態後的首次新聞發佈會。美國《紐約時報》記者注意到,面對西方記者的詰問,穆沙拉夫臉上直冒汗。
1999年通過軍事政變上臺的穆沙拉夫,正面臨執政以來的最大考驗:西方盟友要求他儘快恢復民主政治,而國內極端主義勢力和反對派已經對他形成巨大威脅。這次,因爲最高法官要審查他10月選舉中當選總統的有效性,他“鋌而走險”宣佈緊急狀態,意圖恢復強人統治。
面臨法院、媒體、反對派的共同壓力,一份最高法官的裁決能讓穆沙拉夫喘不過氣,遠沒有他的緬甸同道那樣瀟灑。在緬甸,軍政府9月份剛剛平息了一場僧侶們舉行的和平遊行,將軍們長達45年的統治,仍未受到任何實質性的挑戰。
與緬甸相鄰的泰國,上世紀90年代以來被稱爲亞洲民主社會的樣板,不料去年9月的不流血政變,將泰國重新拉回軍人執政年代。軍政府宣佈,將於12月23日進行全國大選。但最近政變領導人、副總理頌提再次表示,如果前總理他信的支持者獲勝,泰國將面臨再一次的軍事政變。
三個中國的近鄰,三個軍政府統治的國度,其政治局勢因爲軍人領導而充滿變數。其現實處境和未來走向,令人關注。
“槍桿子”裏出政權
從東南亞到南美洲,再到非洲,二戰後,軍人干政可謂蔚然成風。東南亞國家從過去的農耕社會直接進入工業化階段,引進的西式議會民主普遍水土不服,導致軍人憑藉武力主宰國家政治的局面一再發生。
泰國的君主立憲政體也是在1932年的一次政黨政變中產生的,沒想到剛踏上民主之路,當時的少壯派軍人組成臨時政府,就開了泰國軍人干政的先河。
1958年,政變上臺的沙立·他納叻元帥拋出以泰國傳統集權統治思想爲核心的“泰式民主”建國理念,並通過1959年憲法第17條賦予了總理凌駕於法律之上的權力,開始實行軍人統治。1973年,青年學生們以上百個生命的代價,迫使沙立的繼任者下臺。此後十多年間,軍人與職業政客交替掌權,民主政治漸入人心。1991年,軍隊發動了自1932年以來的第19次軍事政變,試圖扭轉民主化潮流,但在強大的民意麪前,軍人勢力隱退幕後。
泰國國王普密蓬即位61週年,共經歷了19次政變和15部憲法。但所幸有他在位,加上這些年來泰國各種社會政治團體的發育,軍政府在泰國始終受到其他政治力量制約和限制,一直不具有壓倒性優勢。
巴基斯坦自1947年實現獨立後,也經歷四次軍人執政,至今60年裏,平民政府的統治時間僅有27年。
1956年3月巴基斯坦成爲共和國,隨後二十年大部分時間成爲軍人政治的天下。1977年7月,齊亞·哈克將軍奪取了政權,並處死了剛獲得選舉勝利的阿·布托。在齊亞·哈克1988年遭遇空難後,老布托的女兒貝·布托和謝里夫先後執政,直到1999年,當時的陸軍總參謀長穆沙拉夫發動政變。
穆沙拉夫仍是軍人,但巴基斯坦政府一直保留了一點民主傳統,除幾個重要政府部門外,大多數部門負責人都不是軍人。而媒體仍然可以自由獨立地批評總統,穆沙拉夫的反對派,也可以在街頭舉行抗議集會。
相對於巴基斯坦和泰國,緬甸的軍人統治最爲徹底。軍人領導者控制着緬甸政府從上到下的所有部門。如一位緬甸記者描述:“你到郵局寄信,辦事人員都是有軍銜的軍人。”在當地報章中和電視中,清一色是穿軍服的政府官員接見某某和巡視某地的報道。
緬甸的軍政府統治始自1962年。緬甸聯邦於1948年誕生後,新的民選政府未能處理好民族問題,不同民族、派系之間武裝紛爭不斷。1960年緬甸舉行大選,反法西斯人民自由同盟的領導人吳努(UNu)取得執政權。軍方強硬派人物開始坐不住了。1962年,吳奈溫將軍發動政變,直接走上前臺。
1988年緬甸全國性的抗議招致軍政府的武力鎮壓,但也使吳奈溫被迫退位,另一位將軍蘇貌繼任。1990年,緬甸也舉行了多黨制民主大選,以昂山素季爲首的緬甸全國民主聯盟大獲全勝,進一步刺激軍政府強烈反彈。將軍們以必須先制憲後交權爲由拒絕交權。隨後丹瑞大將從1992年主政緬甸至今。
合法性來源:政績
“軍政府”常讓人聯想到暴力、壓迫和腐敗,但歷史並非如此黑白分明。人們還記得,泰國去年的軍事政變,街頭的坦克得到了部分民衆的鮮花和掌聲,城市裏的中高收入者,大都反對他信的經濟政策。
亞洲國家二戰後脫離殖民地獨立後,農耕社會和與現代民主社會相碰撞,初級的民主政治伴隨的是腐敗、政府低效,這些構成了軍隊領導人奪取政權的民意基礎。印尼的蘇哈托政權因此而起,1999年發動政變的巴基斯坦總統穆沙拉夫同樣因此而起。
軍政府結束了國內的腐敗和無秩序,重新給百姓帶來生活的穩定,這也成爲他們執政的合法性來源。
按東南亞研究學者、華南師範大學副教授唐昊的分析,從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實現獨立的亞洲各國,在爭取獨立過程中,軍隊在鬥爭中迅速發展壯大,並吸引大批的精英。“在這些國家,軍隊扮演的常常是政權監督者的角色。政府幹得好,軍隊不做聲,幹得不好,軍隊便出面監督了。”唐昊說。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軍人統治在東南亞普遍回潮,軍人挾持這些國家進入威權政治時期。但歷史的弔詭是,恰恰在這一時期,東南亞許多國家都取得了較好的經濟成績。
軍人們意識到,要延續後續的統治,必須獲取新的合法性。他們通常不認可通過選舉當政,認爲是回到民主的無秩序狀態而加以否定,餘下的選擇便只有政績的合法性——發展經濟,讓民衆認可軍政府統治。如拉美的智利、阿根廷到東南亞的印尼和泰國,自上世紀60年代起,軍政府在帶領國家求發展方面可謂不遺餘力。印尼實現了連續三十年的經濟增長,而泰國成爲後發國家中的先進代表。
巴基斯坦在軍人政府統治時期,經濟上的表現和維持國內秩序上的表現也明顯強於民選政府。
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副研究員傅小強介紹,巴基斯坦的民選政府代表大地主階層的利益,未上臺幾年便腐敗醜聞纏身。而軍政府上臺之後,首先強力推動利益再分配,往往更照顧中下階層的利益,相關的經濟政策也更易於推行。
這幾年來,雖經歷“反恐”和極端主義勢力的不斷干擾,巴基斯坦自2003年以來連續實現了經濟增長,年增長率達到7%以上。按傅小強的觀察,巴基斯坦政局陷入一個週期性變化:軍方統治時社會穩定,在財富分配上向中下層民衆傾斜,腐敗也不嚴重,但接下來政府就面臨還政於民和迴歸民主的要求。
而一旦迴歸民選政府時代,沒過多久又會貪腐頻仍、社會動盪。這時,普通民衆對社會穩定和發展經濟的願望,又將超越對民主的需求,構成了下一個軍政府的民意基礎。
唯一的例外是緬甸。吳奈溫上臺之初便強力推行“國有化”,將大批銀行、商業直接收歸國有。到上世紀80年代後期,獨立時差不多是東南亞最富裕國家的緬甸,已經成了世界最窮的國家之一。今年10月,一位仰光的記者到泰國參加一場國際會議,竟然要找同事借皮鞋穿。
但歷史的悖論是,當這些國家的經濟社會得到發展,中產階級發育,新興的社會力量蓬勃發展,軍政府政治上的好運便結束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從南美洲到東南亞的不少軍政府紛紛瓦解,代之以民選政府。
泰國的經濟騰飛壯大了城市中產階級。在民衆日益強大的民主呼聲下,1992年的大規模反軍政府遊行深刻改變了泰國的政治制度。遊行被軍方血腥鎮壓後,國王普密蓬嚴厲斥責,令軍隊領導人在他面前長跪不起。之後的十多年裏,泰國基本上擺脫軍隊力量的統治,邁入民主政治時代,並在十年的時間內一躍成爲亞洲民主的新樣板。
而在緬甸,在經濟上“不作爲”的軍政府卻通過多年的苦心經營,確立了軍隊在國家的唯一領導地位,其政治壽命遠勝過印尼、泰國和阿根廷軍政府。即使在1988年羣衆運動的驚濤駭浪中,他們仍然能夠屹立不倒。9月底僧侶示威遊行之後,緬甸軍方領導人丹瑞大將的執政穩定性,也遠強於風雨飄搖之中的穆沙拉夫。
還權與民?
“有時候爲了打破僵局,有些人就不得不做某些事情。就好像你的電腦出現死機,什麼也幹不了的時候,你必須按下重啓按鈕,或者關機。”泰國國家管理改革委員會發言人他威普少將曾這樣解釋政變的原因,他也不得不承認,政變“違反了法律”。今天的世界形勢之下,即使是軍事強人,也不可能對民主潮流充耳不聞、視若無睹。
軍政府上臺後,一個共同的特點是承諾還權於民,在未來實現民主。這道生死咒,在軍政權出生的同時便已套在他們的頭上,並在隨後的日子裏如影隨形。
在軍政府統治最爲穩固的緬甸,執政者對民主和制憲的承諾也從未鬆口過。前任總理欽鈕因爲提出七步民主路線圖而被解職,可見緬甸軍政府對待民主話題仍很謹慎。
槍桿子打出的政權,如果落到只有用槍桿子才能驅趕,那樣這個政權的下場一定和上一個政權一樣悲慘。無論他們在臺上有多大權力,他們都有可能被人以同樣的方式推翻。
軍事強人齊亞·哈克曾在80年代處死貝·布托的父親,自己死於1988年一場不明不白的空難。而在緬甸,據新華社報道,吳奈溫在1988年交出權力後一直被軟禁到去世,他的女婿和三個外孫都被以叛國罪處死。
軍政府可能清除掉民選政府的貪腐和低效,但失去了民主政體的分權制衡,軍政府領導人同樣難以避免這樣的問題。印尼的蘇哈托家族積累的鉅額財產令人瞠目。在泰國,頌提以貪腐爲名將他信趕下臺,而一年之後,記者在泰國,便已聽到當地人對頌提和其他軍隊將領“也不乾淨”的種種議論。
軍政府的降臨推翻了早產的民主,抑制了民主意識在整個社會的發育。如唐昊所言,軍政府的介入解決泰國民主政治初期的亂象,泰國民衆暫時得到了安寧,但卻失去了通過自己的摸索去修補民主問題的大好機會。即便今後泰國重回民主政體,強大的軍隊可能始終如一道陰影,使民選政府不得安寧。
泰國政變領導人頌提已於10月辭去國家安全委員會主席的職務,進入內閣任副總理。全國大選也將於12月23日舉行,不出意外,軍政府將按意圖卸下政權重擔,恢復正常的民主政治秩序。
走在曼谷街上,軍人銀行可見,而兩家電視臺仍然控制在軍人手裏。軍方在泰國政治生活中的強大影響力,遠遠未能消除。在泰國,軍人一直被視爲國內政局的穩定力量和對國王忠誠的象徵。一旦國內政局不穩,民衆的目光很自然便投向了軍隊。
而在緬甸,相對於軍政府的統治一切的態勢,昂山素季領導的民主聯盟並無執政經驗,把他們團結到一起的力量就是對軍政府的反對。設想在將來,失去了這樣一個“敵人”,他們是否還能夠坐在一起組成政權?是否具備足夠的政治經驗,共同實現緬甸的民主化?
11月3日,穆沙拉夫宣佈緊急狀態之後,有關他面臨軍隊內部的新軍事政變的傳言迅速增加。
三個命運多舛的國家,有着共同的軍政府經歷,都接近於不同命運選擇的十字路口,對於民主、穩定和繁榮的追求,可能都難免坎坷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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