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插隊知青刻苦學習成為一名學者,最終成為一名部長的故事。
38年前,初中畢業只有17歲的陳竺,和那個年代大多數同齡人一樣,從大都市上海來到江西農村插隊。
那些躬耕農田的日子,他抓住一切機會讀書。
他喜歡醫學,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名醫生。命運眷顧了他,他成為了一名赤腳醫生,並進入一所衛生學校深造。由此,他開始步入醫學的殿堂。
2007年6月,當年的赤腳醫生陳竺成為衛生部部長,並是改革開放後首個出任政府部長的無黨派人士。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更大的舞臺。
一個好學的知青
30多年前的夜晚,江西省信豐縣山香村,收工的知青有的早早上床休息,有的出門找當地老鄉聊天。一間窄小的土坯房裡透出一點燈光。一個年輕人,在蚊帳中,借著煤油燈微弱的光亮,翻看《中國建設》。這個年輕人就是後來成為衛生部長的陳竺。
當時的陳竺在信豐縣山香村插隊。多年後,他的老師———中科院院士、上海血液學研究所所長王振義回憶說,上山下鄉的那幾年,書籍一直是陳竺最好的伴侶。
陳竺1953年出生在上海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都是上海第二醫學院(現名為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瑞金醫院的教授,他還有一弟一妹。1970年,17歲的陳竺初中畢業後,來到江西農村插隊。
從小受父母的熏陶,陳竺一直喜歡醫學,他希望有機會能做一名醫生。
白天,他和其他知青一起在田間勞動;晚上,他就著微弱的煤油燈光,看父母從上海寄來的醫學書或者英語書。當地的老鄉都記得,陳竺的蚊帳被煤油燈熏得烏黑,有次還差點燒著了。
陳竺學習英語的方式很『獨特』。他看英文版的《毛主席語錄》,這使得他安全地度過了檢查;他每月從7元的生活費裡省出一元買《中國建設》,從中找出醫學報道,自己翻譯成英文,寄回上海給父親,父親修改後再回寄給他。
1974年,在信豐縣山香村呆了4年的陳竺,成了當地一名赤腳醫生。王振義說,『當地老鄉對他評價很好,說他醫術好、心腸熱。他也說過,赤腳醫生的經歷讓他覺得知識很重要。』
當赤腳醫生一年後,在當地領導的推薦下,陳竺來到江西省上饒衛生學校讀書,兩年後他畢業留校任教。因為他專業知識紮實,業務出色,很快,他得到學校領導推薦來到上海瑞金醫院進修。
在瑞金醫院,他遇到了王振義。『當時我覺得這個年輕人雖然只有中專學歷,但人聰明,知識豐富。於是鼓勵他繼續深造。』王振義說,1978年,征得瑞金醫院領導同意後,陳竺以同等學力者身份報考了王振義的碩士研究生。
當時是恢復研究生考試的第一年,在眾多考生中,中專畢業的陳竺總分第一名;當時獲得第二名的,是後來成為他妻子的陳賽娟。
轉攻分子生物學
研究生畢業後,陳竺留在瑞金醫院工作。1984年,他憑借紮實的專業功底和優異的外語成績,成為新中國成立後首批赴法國擔任住院醫生的人選,當時他主攻的方向是血液學。
在法國求學時,他經常到相鄰的分子生物學實驗室『串門』,因此對分子生物學產生了濃厚興趣。
隨後,陳竺決定暫時放下手頭研究的課題,開始分子生物學的學習和研究,填補我國這個領域的空白。就這樣他專攻分子生物學,並成為了巴黎聖·路易醫院血液學中心實驗室的博士。
兩年後,妻子陳賽娟將2歲的兒子留在國內,來到陳竺所在的實驗室攻讀細胞遺傳學博士學位。夫妻二人所在實驗室的燈總是最後一個熄滅,他們的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了讀書和做實驗上面。最終,他們的兩篇論文得到了導師的肯定。
『陳竺夫婦在法國留學生中非常有人緣。』王振義說,雖然拿到了獎學金,但陳竺夫婦的生活並不寬裕,因為只要有中國的留學生找去,他們都不惜傾囊相助,為同胞安排好食宿。
緊張的求學生活,使得陳竺夫婦很少有時間和留在國內的兒子交流。1987年,陳竺夫婦隨法國代表團訪華。回到家中,年幼的兒子根本不認識他倆。
1989年,陳竺夫婦決定回國。法國的導師極力勸他們留下來,並承諾會有更好的條件和前景。當時,陳竺身邊的一些中國學生留在了法國。
陳竺還是回到了祖國。他的博士畢業論文扉頁上寫有工整的楷體字『獻給我的祖國』。他說:『要讓科研成果長在自己的國土上。』
抱著試劑回國
1989年7月3日,陳竺夫婦帶著一個大箱子從巴黎乘飛機回了上海。
在虹橋機場,瑞金醫院的同事們以為箱子裡裝的是國內買不到的香水、數碼產品等物,但陳竺說,箱子裡全是法國同事送的科研試劑,還有用導師專門為他們從法國抗癌基金會申請的10萬法郎購買的科研器材。
王振義說,『這些東西在當時的中國是找不到的。為看好試劑,在阿聯酋轉機時,陳竺兩口子特意申請留在飛機上,沒有下飛機活動。』
瑞金醫院特批了40平方米的兩個病房給陳竺做實驗室,用於研究分子生物學。這個實驗室,只有幾張桌子,很少的科研器材。由於經費有限,陳竺夫婦只得借用別人的冰箱存放試劑。一周後,冰箱出現故障,試劑全部報廢。
同事們都很惋惜,『但陳竺沒有氣餒,仍然自己創造條件努力實驗。』
陳竺的博士生張慶華說,當年陳竺導師騎著三輪車滿城跑,尋找最好的科研試劑和器材。在瑞金醫院血液學研究所,陳竺是其中一個課題組的負責人。陳竺帶領這個課題組,經過多次臨床實踐和實驗,成功詮釋了急性早右粒細胞白血病的發病原理。不久後,他們又闡明了用『砒霜』治療急性早右粒細胞白血病非常有效,譜寫了醫學界的新篇章。
王振義說,現在血液學研究所的科研條件,比陳竺在時好很多。『但是對他(陳竺)來說,科研環境並不起決定作用,他一直是個執著的科學家。』
一個嚴格的博導
在搞科研的同時,陳竺還帶著研究生。
張慶華早在讀碩士研究生時,就去聽過陳竺的課,『他從不照本宣科,總是結合國際最新的研究成果來講,十分生動,又能讓學生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1996年,張慶華考了博士,師從陳竺進行分子生物學研究。他說,他知道陳竺是個對學生要求嚴格的人,但是學生中流行一句話,『如果導師不批評你,只能說明你沒有希望。』
當了陳竺的學生後,張慶華領略了陳竺的嚴格。他的實驗報告拿給陳竺,兩天後,陳竺一定會給他電話,對報告提出問題,每一個問題都切中肯綮。『一篇報告,三個月後,陳老師還能記得其中的細節部分。我想,這不僅是因為他聰明,更因為他對學生有很強的責任心。』
血液學研究所的研究生,每周開一次讀書報告會。陳竺任中科院副院長前,幾乎每周都到會,參與學生們的討論。有時候他會帶一篇國際最新的學術論文,讓每人朗讀一段,他再就文中重點內容進行提問。
張慶華覺得這種方式令他受益匪淺。『這是陳老師有意地培養我們的思維方式和科研意識。參加完兩次讀書報告會後,看書時我不再漫無目的,而是學會了帶著問題和思考去理解。』
分子生物學的博士,很大一部分碩士時攻讀醫學。張慶華的一個師兄,因為對分子生物學不熟悉,被陳竺安排多次實驗。『有一天我經過實驗室,看到師兄實驗進行不下去了。陳老師在旁邊滿臉笑容,手把手教他做。當時陳老師已經是中科院院士了,科研工作十分繁忙,但他還是手把手教學生。
從師三年,張慶華只去過陳竺家一次。那是1998年春節後,他和幾名同學一起去給陳竺夫婦拜年。一推門,張慶華只覺得『這哪是一個院士的家』,陳竺的家裡擺放的是半舊的木質家具,極為簡朴。
96級陳竺的博士生有兩名,張慶華是其中一名,現任生物芯片上海國家工程研究中心副主任,另一名留美數年後回國,進入『科學院百人計劃』之列。
王振義說,衡量一名教師的標准,學生的成就不可忽略。
出鏡平息非典恐慌
1997年,陳竺在浦東新區牽頭成立了國家人類基因組南方研究中心(以下簡稱南方研究中心)。該研究中心辦公室副主任林穎是被陳竺招聘進來的。
林穎回憶說,通過筆試後,作為南方研究中心主任、法人代表的陳竺負責面試他。『雖然我只是應聘行政管理工作,但他(陳竺)的每個問題都和分子生物的專業知識相關。面試回來我額頭出汗了,感覺他是個非常嚴謹、務實的科學家,很隨和,沒有領導的架子。』
作為國家863計劃人類基因組重大項目和973計劃疾病基因組研究項目的首席科學家,陳竺負責領導南方研究中心,積極開展與人類健康和疾病相關的基因組研究工作,同時,與我國其他基因組中心共同承擔國際人類基因組計劃(HGP)的部分測序工作。中國是繼美國、英國、法國、德國、日本之後正式加入人類基因組測序計劃的第6個國家,也是唯一的發展中國家,承擔了人類基因組1%的測序任務。
1999年中秋節,南方研究中心的測序任務進入攻堅階段。陳竺早早來到辦公室,全天指導和陪同員工工作。同事回憶,當天陳竺和中心科研人員共進午餐時發表講話,給在一線努力工作的科研人員鼓勁加油,還自掏腰包給大家買月餅。
一年後,陳竺被任命為中科院副院長,從上海轉戰到北京,主管生物技術局和國際合作局。2003年春,非典在廣東開始肆虐,而後蔓延到全國。
陳竺看到了這種病情的可怕,於是組織科研人員對其進行研究。5月,國家防治非典科技公關領導小組成立了,中科院副院長陳竺提供了自己的意見,被任命為副組長。接著,他帶領12名專家,奔赴非典的起源地和重災區廣州和香港。
在廣東,陳竺面戴口罩,兩天內走遍了所有的重災區,考察了廣州市呼吸病研究所等隔離病房,最快拿到了非典病源標本,使得中科院最早公布了非典的病源基因結構。
在香港,由於對非典並不了解,人們情緒恐慌。陳竺和香港政府、醫學界專家見面後,接受了電視臺的采訪,把非典可能的發病原因、傳播途徑、注意事項等通過媒體告知了市民,緩和了恐慌情緒。
2003年7月,非典疫情平息。在所有人終於松口氣的時候,陳竺聯合21名院士上書國務院,呼吁加大公共衛生研究、改革公共衛生管理體制、構建公共服務型政府等。
4年後,他成為衛生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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