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膠片暗袋摺疊成的簡易枕頭第四次從“牀”上掉了下去……我徹底放棄了進入深度睡眠的努力。這裏是尼汝,藏語中是眼角的意思,藏族先民發覺此地地形似人的眼角,因而有此典故。確切地說,這裏是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香格裏拉縣東部,怒江、金沙江、瀾滄江三江並流的中心地帶,龐大而險峻的貢嘎山系餘脈使得這海拔3600米左右的山谷中難得有一片平緩地帶,這裏也是我們的第一個宿營地——一間用山石和木板搭建的小屋,而幾塊狹窄而硌人的木片就是我們的“牀”。
晝夜的溫差產生淡藍色的霧靄,在廣袤的原始森林中瀰漫開來,我緊了緊睡袋,盡力把自己裹得像一個蠶繭。晚餐是土豆和臘肉,它們所產生的熱量正隨着四面透風的石頭牆壁而飛速消耗。而我們的藏族嚮導只憑借一條犛牛毛毯子合衣而睡,輕微的鼾聲表示他們擁有評價良好的睡眠。
必須承認,清晨雲雀的鳴叫、被旭日染成金色的哈巴雪山以及溪流裏晶瑩透亮的冰凌都足以抵消我們一晚上糟糕的休息狀態。溫暖的光線從櫸樹、樺樹、冷杉、落葉松的間隙中傾斜而出,秋意從四面八方奔襲而來,明亮的白晝和寒冷的夜晚將這片原始森林的秋葉變成一場規模宏大而絢麗的煙花盛典。厚實得如同棉毯的苔蘚在裸露的樹根和風化的岩石上蔓延開來。我們在最佳的季節出現在滇西北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裏,共赴這場擁有華麗色彩的邀約。
我們的藏族嚮導洛桑其林利索地從落葉松的枝條上扯下松蘿,用這些看上去像是綠色棉絮的低等植物刷乾淨了昨晚用過的鍋子,盛上滿滿的泉水。十五分鐘後,他已爲他的同伴沏上了滾燙濃香的酥油茶,也爲我們準備好了泡方便麪的熱水。一頓熱乎的早餐爲我們提供了翻越4200米海拔埡口的能量,馬匹馱着我們的裝備伴着“叮噹”作響的馬鈴在山谷中緩慢前行。
尼汝村位於“三江並流”腹地,這個只有108戶、650人的藏族村落卻擁有高山峽谷、冰川雪峯、高原溼地、森林草甸、冰蝕湖泊等豐富的地質地貌,人們不吝以“香格里拉最後的祕境”來讚譽這塊除了沙漠和海洋,幾乎匯聚了北半球各類自然景觀的生態伊甸園。
事實上,這是印度次大陸板塊與歐亞大陸板塊在4000萬年前大碰撞後的孑遺,發育於青藏高原的金沙江、瀾滄江、怒江在滇西北這塊廣闊的區域裏,穿越擔當力卡山、高黎貢山、怒山和雲嶺等險峻山系,由北向南並行奔流170多公里。
瀾滄江與金沙江最短直線距離爲66.3公里,瀾滄江與怒江的最短直線距離不到18.6公里。形成世所罕見的“三江並流”地理景觀,奔騰咆哮的三江水顯示出強勁的“心率”,以充沛的養分維繫着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的各種生物羣落,這裏是世界級的物種基因庫。
從海拔2705米的尼汝村出發,前往海拔4010米的南寶牧場,尼汝河在村邊蜿蜒而過,顯示出典型的河谷人居環境。隨着海拔的升高,奔騰的河水漸漸變成了涓涓溪流。高大的雲杉、冷杉隨處可見,茂密的常綠闊葉林帶是藏馬雞、猞猁、麝、熊等野生動物的庇護所,隨處可見的漂礫石是更新世冰川期的遺蹟。
翻越了海拔4200米的色列埡口,便是一片豁然開朗的高原草甸。草地上的冰霜在陽光的作用下在緩慢地蒸發,逆光下的馬羣如雕塑般凝重。藏族姑娘卓瑪在這裏放牧着自家的牲口,在簡陋的木屋旁,她的兩頭藏獒因我們的擅自闖入而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好在狗身上還有鐵鏈,卓瑪也拉住了這兩個脾氣暴躁的傢伙,並友善地讓我們拍照,她擁有如同聖湖般純淨的眼神。
湛藍的空中,一羽孤獨的紅隼正乘着上升氣流巡視着它的領地,它位於食物鏈頂端,各種齧齒類動物和小型鳥類都是它食譜上的美味。豐饒的南寶牧場爲包括紅隼在內的各種野生動物提供食物和棲息地,“三江並流”地區未受第四紀冰期大陸冰川的覆蓋,區域內山脈爲南北走向,是歐亞大陸生物物種南來北往的主要通道和避難所,使這裏成爲世界生物多樣性最豐富的地區之一,當然,這裏也是牧民們最好的夏季牧場。
南寶湖的湖水平靜得象一張藍色的玻璃紙,偶爾會有幾隻赤麻鴨遊過,打破這個典型的冰蝕湖泊的寧靜。岸邊的石頭上旺盛地生長着色彩斑斕的地衣,宛若神祕的地圖。湖邊如同刀削般的山峯是第三紀冰川期的傑作,在古冰川的作用下,大理岩、片岩、火山岩,被塑造成近乎完美的角峯和刃脊,險峻而令人生畏。
牧民們悠然地放牧着自己的牲畜,“我的藏獒僅憑眼神就可以控制整個羊羣,草原上的有狼,但根本不是藏獒的對手!”他們驕傲地說。朋友走進一間木屋,想去要些水,拿回來的卻是溫熱香甜的犛牛奶,淳樸而好客的藏民是這片廣袤草原的主人,他們懂得敬畏、尊重和適度使用這片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
溪流、冰蝕湖泊、低矮的杜鵑花叢、紅隼、常綠闊葉林、牧場裏的藏民……尼汝完美的自然生態在“三江並流”充足的水分滋養中保持着強勁的脈動,各種生物羣落在這裏繁衍生息。仔細聽,清晨雲雀的鳴叫、山谷中丁冬的溪水、冰凌融化的碰撞聲……都是大自然清晰的心率,靜靜地聆聽,會感受到生命的循環,萬物的生生不息。
尼汝出行攻略:
1.尼汝位於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香格裏拉縣東部,交通不是很便利,從香格裏拉縣包車前往,大概需要5小時左右,到達尼汝村後,可在村裏找嚮導和馬匹,並採購土豆、米、青菜、臘肉等食物,嚮導和馬匹的費用大致是100元/天。
2.穿越南寶牧場和迪吉塘牧場大致需要3天左右的時間,條件比較艱苦,很多山勢險峻的路段需要下馬步行,且多數都在3800米海拔以上,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3.山上只有很少的幾個投宿點,多爲牧民放牧時臨時歇腳的木石小屋。建議自備帳篷、睡袋,並帶足補給物質,特別是熱量高的食物,紅景天等緩和高原反應的藥物。
4.山裏地形複雜,最好不要離開向導獨自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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