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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行員,這一在我們眼中一直“高高在上”的職業,因爲東航“3·31”集體返航事件,驟然變得模糊起來。
近年來,已在多家航空公司發生飛行員集體辭職甚至出現無故返航的事件。儘管東航“3·31”集體返航事件的真正原因,目前還撲朔迷離,但飛行員工作壓力過大等一系列問題,已經越來越引起公衆的關注。
4月10日凌晨1時,健康時報記者連線了一位剛執行完飛行任務的某航空公司機長董先生,他向記者講述了飛行員的真實生活。
飛行員的膽子越來越小
飛行員,對於許多人來說一直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職業”,除了這個職業本身的特殊性外,還包括美國大帥哥湯姆·克魯斯主演的大片《壯志凌雲》裏那身酷酷的飛行服。
在美國電影裏,這些戰鬥機的飛行員們,除了在課堂上調皮搗蛋氣哭女教官,在天上爭勇鬥狠外,就是在酒吧裏喝酒、泡妞……但對於某航空公司上海飛行部飛行四部機長董先生來說,“這些只是電影裏的情節而已”。
4月9日這一天,董先生剛剛得知他的一個同事馬上要做開顱手術,而另一個同事前幾天剛剛做完手術摘除頸部的一個腫瘤。他自己於4月10日凌晨1時剛從哈爾濱飛完回上海。進了家門,親親熟睡中一歲的兒子,開始和記者在電話中聊了起來。
“飛了十年,這是一種生活常態。每天從睡夢中醒來,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確認自己身在何處。這十個除夕夜,也都是在空中或國外度過的,更別說五一、國慶、中秋、端午了。”董先生嘆息道。
雖然誰都知道飛機是所有交通工具中最安全的一種,但每一次“空難”的報道總是讓人對坐飛機心有餘悸,不久前,一段名爲“97年南航深圳5·8空難黑匣子最後12分鐘錄音”的音頻在網絡瘋傳,聽後令人不寒而慄,許多人甚至因此患上恐機症。
對於在天上的時間比在地上多的飛行員來說,其實,他們也會膽小,也會害怕。
在董先生的記憶裏,最多的就是與天氣做鬥爭。有一次,天氣相當惡劣,旅客從舷窗兩側就能看到不斷打到靠近地面的閃電。起飛過程中,旅客能明顯感受到飛機的“晃盪”。平穩了之後,一名乘務員進來送飲料的時候,似乎心情還沒有完全鎮定下來,一直在試探着問董先生剛纔有沒有“哪怕是那麼一丁點兒的害怕”,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董先生說,飛行員是越飛膽子越小的。“前幾天一個機長和我飛,在繞來繞去地落地之後,他感慨地對我說‘感覺現在是越飛心裏越沒底。’我說:‘這就對了!如果你越飛越覺得一切敵人都是紙老虎,那就離出事不遠了。’膽子越來越小實際上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意識的提升,也可以說是一種責任意識的提升。”
從飛行員的角度來講,一年四季裏,沒有特別輕鬆的季節適合飛行。春天颳大風、夏天有雷雨、秋天的低雲導致能見度低、冬天有冰雪霜。即便在同一個季節裏,在南方和北方之間執行航班的時候,同樣會遇到不同的天氣系統。“比如澳洲航班,冬天飛澳洲,你得帶好夏天的一切裝備;夏天飛澳洲,你又得老老實實地穿好厚厚的外套。”
連續5天與濃霧大戰
從某種意義上說,飛行員真正是“靠”天吃飯,天氣會對他們的工作甚至生命安全帶來直接影響。
董先生最近的一次霧天大戰,發生在今年1月初,上海連續5天大霧,而他則從1月7日開始連飛5天,從上海分別到釜山、福岡、濟州島、澳門飛個來回,每天都要從上海的大霧中穿梭,天氣剛達到符合標準的邊緣就出發,回來時,往往要麼備降別的機場,油夠的話就在天上“逛逛”等天氣達標。
爲了和天氣搶時間,飛行員還不得不“夾塞兒”。就在從福岡回來的那天,接到天氣預報說上海的天氣不久有變壞的趨勢。董先生的機組只好一路高速度,在日本管制區域超了三架飛機,到了上海區域,又快馬加鞭抽空超了一架,被安排在前面落地,好在報的天氣剛好夠標準,沒有等待多久就落地了。
董先生表示,這5天他付出的精力都趕上飛一年的了,感覺上比戰颱風都累。那一次飛完趕上寒流,感冒了,還沒好利索就又接到新的飛行任務,打起精神工作。
飛行員討厭“4”和“7”
很多特殊的職業都有很多忌諱的字句,雖然多是調侃,但也反映了人們的心理。
董先生告訴記者,自從幹了飛行這行後,身邊的人自然而然就多了許多的忌諱。什麼吃魚不能給魚翻身啦,說話不能說“摔”、“掉下來”之類的,連數字4和7都儘量避免,4是“死”的諧音,7的讀音是“拐”,上海話又是摔的意思。
董先生說,一次飛航班前和一個朋友聊天,朋友順便問候了一句,“飛出去還回來嗎?”雖然知道朋友是問今天這個航班飛出去是在外地過夜,還是到站後接着飛回,但心裏還是不大舒服。
他還記得這樣一件事,有一個乘務員,因爲飛長航線要準備三頓飯,就徵求機長每頓飯都什麼時候吃,問了前面兩頓的時間後,接着又問機長,“那你最後一頓飯什麼時間吃?”機長一愣神,眉頭一皺:“你才吃你最後一頓呢!”
首飛後立下生死盟約
飛行員,作爲一種高危險性職業,其承受的壓力也是其他職業難以比擬的。
董先生至今還記得自己大三飛完初教機後,曾經和一要好的同學盟約:不管誰出了事情,另外一個都要傾心照顧對方的家人!他笑着說:“想來這也不是什麼危言聳聽,畢竟生活會在不經意間跟你開個玩笑的。我們可以用超然的態度去面對,但我們不能奢求親人朋友們也能這樣。”
董先生嘴裏的“出事”,其實並不僅僅是飛行中的意外。威脅飛行員生命的,還有疾病。董先生1998年進公司到現在,平均每年都會一位同行因腫瘤過世:“據說飛行員還沒有活過70歲的!”
這種情況,記者從某航空公司一位飛行員的妻子口中也有所瞭解。她說,該航空公司飛行員僅在2007年一年間患病的就好幾個,其中,患中風導致生活不能自理的一名;患腸粘連終身停飛的一名;患心臟病長期停飛的一名;患膽囊炎臨時停飛的一名;患肝癌醫治無效去世的一名。……他們的年齡只有40來歲。
對於普通大衆來說,太空輻射不會有什麼危害,但對飛行員來說,這是直接的傷害,他們是離天最近的人,也是離太空輻射最近的人。丹麥癌症流行病研究所的學者早就得出結論,認爲宇航員和那些長途航班上的空勤人員得白血病和其他癌症的機率比一般人要高。
而對於飛行員的妻子來說,最大的影響還是下一代的問題。那位航空公司飛行員的妻子告訴記者,有相當一部分飛行員的妻子結婚幾年都懷不上孩子,要不就是懷孕了沒幾個月就流產了。
相對於別人老公“腳踏實地”,有一個天天“漫天亂飛”的老公,表面光環下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那位飛行員的妻子說:“別人都羨慕我老公是一個飛行員,其實我每天下了班只有一個冷冰冰的屋子,連新婚時的房子都安靜得可怕。”
“儘管如此,飛行員中,沒有人願意放棄這一職業。”董先生說,“畢竟,我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夠飛行的人!”
-專家說法
應有專業人員幫飛行員解壓
北京青年壓力管理中心主任熊漢忠表示,東航飛行員“返航”事件,從深層來看就是壓力太大的表現。這種壓力不解決好,會帶來很嚴重的社會後果。“情緒不好,開車都危險,更別說開飛機掌握着上百人的生命,這是一個威脅公共安全的問題了。”他說。
目前,壓力管理的意識,中國的企業和個人都較爲欠缺。據瞭解,世界500強的企業80%都購買了員工幫助計劃,這是一種系統的、長效的爲員工解壓、提高員工心理素質的計劃,但在我國的企業,要麼沒有,要麼最多隻是請個心理專業人員來上一節課,這是遠遠不夠的。
“返航”是飛行員的一種發泄,但這種發泄的社會後果太嚴重了。熊漢忠表示,有效的壓力發泄要掌握好兩大原則,既能達到發泄的目的,又不能對社會、外界和他人帶來負面影響。“‘返航’行爲顯然越了軌,對於待遇問題,飛行員們可以和公司協商解決,但用‘返航’的方式來抗議,那就是另一種性質的問題了。”熊漢忠說。
緩解員工的壓力,這是一個社會性的話題。熊漢忠指出,東航“返航”事件應該給航空公司以及所有企業提個醒,是時候對員工進行心理干預了,不能總等出了事纔去解決,而是從一開始就去預防,當然,除了單純進行心理輔導外,企業領導採取好的方法改善員工待遇、增強員工滿意度纔是最根本的辦法。
(責任編輯:江大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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