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工馬海曲布的家
(馬海曲布外出打工近半年,他的家裏,一分錢都沒收到。)
“我的家鄉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很美很美,但是卻很窮。”身在東莞的馬海曲布,常常會閉着眼,想念他的家鄉。
4月10日,記者找到了他位於牛牛壩鄉屯地村小學附近的家。“家”大約只有十幾平方米,已睡得發黑的木牀佔據了大半空間,木牀上端支着頂破爛不堪的蚊帳,沿着細長電線垂在蚊帳邊的瓦絲燈,是這裏唯一的電器。
馬海曲布的母親正盤腿坐在屋外,縫補一件打滿補丁的布簾狀的衣服。她對記者說,馬海曲布大約是在去年12月4日或者5日被工頭拐跑的,當時馬海曲布正在上小學四年級,身上沒有錢,也沒有戶口本,連件換洗衣服都沒帶。
“他連西昌都沒去過,就被帶到那麼遠的地方,真不知道怎麼活下來。”馬海曲布的母親非常擔心,她取出馬海曲布上學期間拍攝的照片,照片上,馬海曲布體格健壯,穿着潔白的襯衫,顯得很是帥氣。記者不忍告訴這位母親,現在的馬海曲布瘦削了許多,整天穿着髒兮兮的衣服,在工頭的喝斥下游蕩、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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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山的孩子早早挑起了家中重擔。 |
在記者以招聘之名在東莞與童工組織接觸期間,馬海曲布的工頭稱,他們把孩子們的工資收入都寄到了孩子家裏。但事實上,馬海曲布外出打工近半年,他的家裏,一分錢都沒收到。馬海曲布的母親說,馬海曲布在春節期間曾託人捎信來說,自己在廣州打工,此後便杳無音訊,更別說往家裏寄錢了。據馬海曲布的父親介紹,其他家庭也未收到過工頭所謂的匯款。
馬海曲布還有兩個姐姐,他是家裏的獨子。他的父母說,他們的家庭年收入不到1000元,根本沒有錢去南方找自己的孩子,而且也不清楚上哪找。採訪結束臨走前,馬海曲布的父母拉着記者的手苦苦哀求,希望記者能把馬海曲布帶回老家。
然而就在同一天,仍然蹲守在東莞石排市場附近的本報記者打來電話說,馬海曲布和他的同伴們,已被工頭送到長安一家電子廠裏了。在那裏,他每個月將爲工頭創造出上千元的勞動價值。
從幫帶到拐騙 從成人到小孩
(這邊好多家庭一輩子都沒到過縣城,哪知道成都不需要到處砍樹、餵馬啊,他們聽到幾百塊錢就覺得很不錯,再加上一些工頭還會事先支付幾百塊錢的工錢,很容易就答應工頭了)
鉅額利潤催促着工頭們將一個個像馬海曲布這樣的小孩帶到珠三角,帶到沿海發達城市。
“最初不是這樣的,最初我們只賺廠家的錢。”牛牛壩鄉一位被指曾幹過帶工的中年男子說。該男子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在虎門、長安一帶打過工,據他說,帶工最早開始於1998、1999年前後,當時珠三角地區的服裝、玩具等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迅猛,由於涼山工人紮實肯幹肯吃苦,一些工廠老闆就會在涼山工人11、12月份回家過涼山新年的時候,交代他們多帶一些老鄉過來。
“那時候純粹是出於好心,覺得他們在家裏窮呆着,還不如帶出來一起賺錢。名義上帶個工人進廠,廠裏就給一百塊錢,但算上帶他們熟悉環境、吃喝的錢,也剩不了多少了。”該男子回憶,此後的一兩年,有些“黑中介”發現了裏面的盈利空間,開始夥同早年外出打工的涼山工人一起,成規模地帶、運、送工人到珠三角各地,剛開始是想兩頭吃,但我們涼山窮人多,好多人交不起中介費,所以才發展成工頭先墊付車費,再從工人工資里扣錢的“經營模式”。
該男子稱,從四五年前開始,隨着涼山居民跟外界的接觸越來越多,不少人到了一定年齡,都已懂得自己出去打工了,舊有的帶工工頭漸漸失去了作用,於是工頭們把目標轉向不懂外面事又容易聽話的小孩身上。“不止是我們美姑,昭覺、金陽、布托……到處都一樣,越窮的地方越好騙。”
“其實工頭每個月給小孩家裏寄個三五百,就什麼事情都沒有了,可惜現在這些工頭確實太黑,甚至乾脆把小孩賣給工廠了,就是他們把市場搞砸了。”該男子顯得憤憤不平。
陪同記者採訪的涼山學者朱曉鋒老師也注意到了這種帶童工的現象。朱老師是涼山喜德縣人。他分析,帶工的工頭大多是當地人。他們一般是採用誘騙小孩父母的方法,比如說帶小孩去成都砍樹、餵馬什麼的,工作清閒一個月也有好幾百塊錢。“這邊好多家庭一輩子都沒到過縣城,哪知道成都不需要到處砍樹、餵馬啊,很容易就答應了。”
“不過現在小孩家長也精了,經常要工頭直接預付半年或者一年的工錢,那樣工頭的成本就大了好多,所以發展下來,就有些工頭直接拐騙小孩。”朱老師補充說,工頭往往趁着涼山新年期間回家,在趕場(相當於廣東農村的趕集)的時候,碰到小孩就找就問。“他們衣服時髦,花錢又相對大方,小孩子缺乏辨別是非的能力,看到反差大,很容易被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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