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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恍惚間,還記得少年時讀托爾斯泰,其書前銘言是:人,要他在清水裡泡三次,在血水裡浴三次,在鹼水裡煮三次。印象頗深,卻難解其意。而四十多年的滄桑歲月,卻讓我感到托翁的偉大與深刻。
如今,在滿街滾軸、滿眼異發、滿嘴洋餐的幸福一代的耳畔,還能聽進這醒世名言嗎?
朋友,你見過?麥嗎?
沒到過內蒙的人很少見過?麥。40年前我見過它。
這?麥與小麥雖僅一字之差,卻與小麥迥然不同。小麥成熟是金黃的麥浪,而?麥成熟卻是銀海濤濤。是的,那是牙白色,那種象牙白,十分柔和,陽光下閃著銀光。它不像小麥一枝獨秀,一杆一穗,鋒芒如針尖紮人手指;它卻是一杆多枝亭亭玉立。那錯落而上的分枝頂端托著的麥穗,微風下,披散撒開,其姿態輕柔、嫵媚,十分逗人喜愛。那時,我常想,那麥穗若再長些、大些,豈不像蘭花一般美麗?
石磨下,小麥變成白面,依其等級,遍游海內外,身價倍增;而?麥就變成?面,因其口感、色感只能屈居一隅,成了地方產品。不過,卻因其吃在肚裡耐飢,在物質不太豐富的年代,在用腳丈量生活的黃土高原上,它理所當然地受到人們的喜愛,成了不可或缺的當家飯。
當年我們在內蒙常常被好客的鄉親們東家請西家邀,那?麥的吃法做法,以其獨特有趣,至今歷歷在目。且不說如面條般細長的?面??,也不說似玉米粥樣的?面糊,單說那薄薄的?面卷兒,那做法就叫你大開眼界,躍躍欲試:首先,洗淨手與臂,把早已和好的?面團揪一點兒,如同餃子劑子大小。然後左臂伸出,手心朝上,右手持面團兒在左手腕上半截部分,用大拇指輕輕地往前搓,那面就變成薄薄的皮兒,隨著拇指的推動自然卷起如花瓣幾重,接著那瓣兒卷就落到右手上,隨即順手放入屜中如餃子般一個個排起來,不一會兒就是一大屜,大小厚薄勻稱一致。倘是高手可以讓其邊兒微薄而略曲,柔柔的,如蘭花般美麗。其速度之快、手法之熟、式樣之巧令人叫絕。每每此時,我們總想學一手,可總是搓不成樣子,要麼中間斷裂,要麼厚薄懸殊,要麼『祖孫』同堂,每每引來哄堂大笑。那情那景溫馨而愉快,至今難以忘懷。
據說有人雙手會同時在兩條大腿上如法炮制,其美麗壯觀,讓人嘆為觀止,可惜只是耳聞,不曾親見。那時,我總納悶:?面為啥這樣做?不可以?成皮兒包餃子麼?不可以做成饅頭餅子麼?後來,我纔知道,那?麥面因其野性未脫盡,既不易消化也不易煮熟。吃它必須經過『三熟』,即脫殼後要先炒熟;磨成面做飯時,用開水燙熟;然後再根據喜好或蒸或煮做成吃食。倘做成體積相對較大的饅頭餅子,那既費柴火又不易熟(內蒙的燒柴很寶貴)。然而,做餃子為何不可?後來我自己想,餃子的餡要菜或肉,內蒙地區大面積盛產土豆、胡蘿卜、甜菜、洋白菜,此四君者,誰可入餡?即使可入,沒有豬肉(內蒙大多是牛羊肉)又何以入口?何況包餃子需要工具和時間,那?面可能經得住?面棍兒的幾番推壓拉扯?更何況那裡的人喜愛吃大燴菜,做飯時火上架口大鍋,鍋裡放切成塊的土豆、胡蘿卜、洋白菜(請客、過年節)再加上豆腐和牛羊肉塊,鍋上就是一屜美麗的蘭花卷兒,一把火點燃,這上下一氣呵成,有稀有乾;有飯有菜;有吃有喝。既節約能源,又節約時間。直吃得舒筋順骨,熱氣騰騰。在寒冷的冬季,既暖身子又暖屋子。比起做完饅頭做稀飯,炒完肉再炒菜的繁瑣程序,該是何等簡潔與愜意?用今天營養學和節能的角度去衡量,更是優化與科學。這?面的吃法與做法蘊含著多少體驗與智慧?又有著多少地方特色和民族本性?
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入鄉隨俗』,深究起來,這『鄉』分東西南北中,這『俗』可是那地、那產、那物、那習、那水、那風,年年代代所形成,這就是根哪!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無論走到哪兒也割捨不下的根!這根有山的筋骨,有水的柔情,有土的培育,有地的托舉,有風的熏染,有俗的浸潤,有物的調息,有習的濡養,更有那血與脈的相連相依!
?麥由野生到家化,頑強地保持其野性,然而,智慧的人們把它三次在『水深火熱』中調教,又順其本性,依其地域為人所用,讓它成了一個地區人們喜愛的食品,現在它雖未能登大雅之堂宴大賓,但誰又敢說,在回歸自然返朴歸真的未來幾年,它不能變成人們最科學最推崇的主食呢?因為它歷經磨難,保有本性。
我想,植物尚可經過『磨難』被調教『成材』,何況人呢!
哦!那?麥,那?面卷兒在我心中永遠綻放美麗。 (作者:張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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