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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與神七着陸場系統總設計師、解放軍306醫院院長鄒德威少將合影。
隨着翟志剛漫步太空的成功進行,神七將進入返回準備階段。按計劃28日17:40分左右,返回艙將降落在內蒙古四子王旗的草原上。目前距離返回僅一天時間,搜救工作準備的怎樣?出現意外降落到國外怎麼辦?此次醫療救助與神五神六有何不同?救助專家都有哪些絕活?昨日下午記者專訪瞭解放軍306醫院院長、神七着陸場系統副總指揮鄒德威少將。
防返回艙落到蒙古搜救人員已辦好護照
記者:返回當天如果當日天氣不太好,空中搜救是否會有困難,跟四川地震時搜救相比怎樣?落到國外怎麼辦?
鄒德威:應該說不會有問題,陸航團搜救部隊都是經驗豐富的飛行員,四子王旗阿木古郎草原這邊的空域、地域、視野是四川地震災區沒法比的,四川地震都可以飛,這裏飛就跟小兒科一樣。
落到國外也早有預案。如果落到國外將落在蒙古,這個國與國之間已經溝通好,我們也都辦好了護照。如果落到蒙古,我們就飛到那裏搜救。
記者:爲什麼選擇四子王旗阿木古郎這個地方爲主着陸場?
鄒德威:阿木古郎草原,阿木古郎意思就是平安吉祥的意思,當時選這個地方不是因爲字面含義而選擇這裏,而是因爲這片草原地域很廣闊,地勢比較平坦,一開始載人航天工程就選中了這個地方作爲主着陸場,後來才發現這個主着陸場名字也很好。
記者:我們的測控精度怎樣?這次預計什麼時候結束搜救?
鄒德威:咱們測控精度很高,俄羅斯30多公里,我們是10多公里。楊利偉的時候距離理論着陸點僅一公里多一點,非常準。這次跟神五神六不同地方,神五神六是越找天越亮,這次是越找天越黑,28號那天日落是18:20分,我們只有一個小時時間搜尋,日落以後大概20分鐘時間日照還馬馬虎虎,日落以後再過20分鐘就應該完全黑了,18:40完全黑了。希望是天黑之前一定把工作完成。
神七發射待命時直升機已發動微微離開地面
記者:25日發射時你們在待命,具體是什麼過程?
鄒德威:整個機羣在晚上9點的時候所有直升機都發動了,昨天(25日)大家都看了實況轉播,我們什麼也看不到,我們坐在一片黑暗當中,耳邊是直升機巨大的轟鳴聲,很多同事發短信告訴我們說發射成功,然後是每個發射步驟都給我們發短信。到21:08的時候,直升機功率已經到了可以微微離開地面的程度了,只要酒泉那邊一說出事,直升機馬上加油起飛,就可以尋找逃逸塔。
這次不是演習了,是執行任務,但是我們的科技含量非常高,火箭性能非常穩定,我們測控非常精確,25日的發射可以打滿分。所以我們待命其實是在直升機上假裝了發射了一回。
到21:18分,全部人就下來了,但是我們裝好的東西不用動了,放在28號用。包括三名航天員的血漿都配好了。
航天員血漿經過嚴格篩選用冰箱保存
記者:血漿什麼時候帶來的?如何保存?
鄒德威:血漿是前天(24日)我的車帶來的,當時放在呼和浩特血庫,現在送到四子王旗了,在直升機上的冰箱裏儲備着。
記者:血漿如何採集的?爲每位航天員準備了多少血漿?
鄒德威:準備足夠了。血漿、急救藥品、所有應急措施設備、手術器械設備都準備好了。
血漿來自於通州血站,是按國家標準嚴格檢測的合格血。提前一週抽了航天員的血,如果需要輸血,血液已經按照航天員的血型已經做好了各項配血準備。
記者:最後血漿沒有用上怎麼處理?
鄒德威:送回血庫,如果時間超過了就不用了,浪費掉了。航天事業是一個巨大系統工程,好多東西必須準備,比如航天服,三千萬人民幣一套,用一次就扔在太空了,返回艙裝不下。
記者:冰箱是當地準備的還是帶過來的?
鄒德威:自己準備的,所有醫療設施設備都是自己備的。
記者:冰箱功能只是儲存,是新冰箱嗎?
鄒德威:對,儲存。用新的冰箱。
記者:神四的時候,306醫院開始執行醫療救護任務了?
鄒德威:我們載人航天工程神一到神四沒有加入醫療救護程序,是因爲那個時候離載人航天飛行還有一定距離,神五加入了醫療救護程序,那個時候醫療救護程序在地面上,不是在空中,神五用車載平臺,創造了草原上重症監護病房,但從神五的實戰檢測,發現作用不大。從地面車載救護平臺到達着陸點,最快也要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急救講“白金10分鐘,黃金1小時”。如果航天員受傷的話,如果在十分鐘之內採取行動措施,挽救生命的奇蹟會大大提高。還有黃金一小時,可是超過這個時間以後,救助就沒有意義了,所以急救就在於一個急字,這是醫學上的概念。我在神五結束後向着陸場指揮部提出了醫療救護應該以空中平臺爲主的提議,得到了指揮部的採納肯定。
嚴重創傷以後,全世界軍隊都在研究怎麼縮短三級救治醫療體系,衝鋒的時候,被槍打了,衛生員包紮,止血,不能治療,然後跑到衛生所,馬上放上有輪子的工具往野戰醫院跑。運輸從一線到後方有這麼長的距離後呢。後來美軍全部改成直升機,可以在幾十分鐘之內送到後方醫院,傷員死亡率大大下降。神五開始,就發現這個問題了,開始出現了第一直升機救護系統,楊利偉下來不到五分鐘就見到他了,沒有傷着,汽車根本用不上,神六時候還有汽車搜救,也沒有用上,空中搜救到的早,檢查沒問題了,地面四十分鐘以後才趕到,這次完全沒有地面搜救了。形成了一個固定的搜救模式,包括剛纔提到的如果拿四川地震救災和這次搜救比,起決定作用還是直升機。
記者:直升機有些晃,醫療救護的設備是否要做固定?
鄒德威:每架直升機做了改裝,做了固定裝置,各種設備上去以後可以卡住,有照明、充電裝置,氧氣也有固定的地方,這些都事先經過認真研究。
記者:直升機上怎麼手術?遇到氣流一顛的話……
鄒德威:直升機飛起來很平穩的,不是想象的晃來晃去的。
記者:簡單手術是完全可以做的?遇到重傷還能做嗎?
鄒德威:對,止血、包紮都可以,一般嚴重的傷情在直升機就會立即通報呼和浩特後支醫院,是個三甲醫院,那裏的專家也都處於待命狀態,大手術在後支醫院。
記者:一般情況下,手術要有護士,這次帶有護士嗎?
鄒德威:有護士。醫療團隊一定有護士的,注射,打針的需要護士,靜脈輸血也需要護士。我們帶的都是一流的護士,都是久經沙場,技術精煉,身懷絕技,“一針見血”,都是最優秀的護士,三個組三名。前兩天在這兒五院有一個高級工程師拉肚子,人很胖,看不見血管,我們的護士一針就扎到血管了。我們醫療隊除了航天員的應急醫療救治任務以外,還執行對所有參試部隊的日常保障,開了衛生所24小時值班,這是真正的工作。
記者:如果航天員得了頭疼、感冒什麼的,也是在你們醫院看病?您給航天員看過病嗎?
鄒德威:看過。訓練當中的訓練傷、腰痛,深度保健體檢都在306。醫監醫保主要負責訓練量的制定、監測,訓練恢復,疾病狀態下、健康體檢評價由我們醫院管。航天員的深度體檢都在我們這兒,航天員的“生殺大權”都是我們掌握的。
記者:“生殺大權”指的什麼?
鄒德威:身體能否過關是我們定。嚴格體檢完了之後,我簽字。專家委員會如果確定不行,這個人從此就不能做航天員了。
解密楊利偉緣何最先上天返回後首先想撒尿
記者:給楊利偉看過感冒拉肚子嗎?
鄒德威:看過,楊利偉腰疼、脖子疼是我給看的。
記者:那你肯定跟他聊過,他爲什麼能成爲第一個飛天的航天員?
鄒德威:楊利偉好多細節,第一心理素質一級棒,航天員第一次首飛,航天員進入艙的時候,心理素質非常重要。俄羅斯第一次航天飛行的時候,加加林不是一號種子、二號種子,是第三號種子,結果發射前夕,一號種子選手尿褲子了,二號種子選手血壓高的找不到頭了,加加林沒事,他上去了,這都是有歷史記載。
所以說,說他是英雄一點也不過分。楊利偉上天,第一次經歷從超重到失重過程,平常訓練達到8個G,升空的時候只有5個G,但是實際上難受程度比訓練難受多了,有70多秒鐘時間,超重到失重過程,人體承受巨大無形的像壓榨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躲避,人都有躲避的本能,燙了往涼的地方跑,冷了往熱的地方跑,但在飛船里根本沒有地方躲避,綁在椅子裏,靠着意志扛着,比戰鬥機失速帶來的壓力變化還難受。
記者:航天員其實很可憐的?
鄒德威:這麼講也可以。前蘇聯和美國在航天實驗中,犧牲了70多個航天員。哥倫比亞一次7、8個沒了,還有挑戰者號。我到美國的佛羅里達航天中心,第一次看的時候,看到一個很大的木牆,上面有很多星星在閃爍,用的是太陽能燈,我以爲是爲了好看呢,其實是一個墓誌銘。
記者:楊利偉心理一級棒有哪些故事?
鄒德威:心理狀態非常好,講什麼事也不急。一次他在訓練的時候,有一個題目是在很多儀表上去看數據,數據正常不正常要馬上報告,數據很多,要記一百個上千個數據,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教員設置題目時在小數點後面三四位錯一個數,楊利偉從來沒有上過當,精細到這種程度。
記者:翟志剛呢?
鄒德威:翟志剛也很不錯的,我們畢竟是局外人,平常體檢過程中,聽到一些故事:翟志剛第一次選上,可能比較有激情,不像楊利偉很沉穩,包括訓練考試談話的時候,這不一定是一個人的缺點,但是在第一次選飛的時候,中國太空第一人的時候,可能比較有激情感覺比較容易激動,其實他們都非常優秀,而且他們航天員訓練那麼多年,都想成爲第一個飛向太空的人,他們對生死經歷了生死考驗,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必須做到這點。
記者:楊利偉返回時您也在現場?
鄒德威:在。楊利偉那次是一天一夜,基本沒怎麼吃,喝了點東西,沒有任何排泄。艙門打開看楊利偉,他有點疲憊。我第一時間問他,我說動動手,動動腳,這是醫學檢查的第一個動作,其實是通過他的反應來判斷對方的身體狀況。接着問有什麼不舒服,楊利偉說沒有什麼不舒服,就想撒尿。其實就跟我做手術一樣,在手術檯連續11小時不去廁所,不是不想,是那種緊張的工作狀態讓我忘記上廁所。
記者:艙門打開,第一個問航天員的是你們?
鄒德威:神五是,神六不是,神七也不是,神七是工程技術人員問話,觀察。如果航天員一切良好我們就不動了,如果有傷情我們馬上上去,這樣保證現場安全有序。
首先是看清醒不清醒,有沒有自主活動,第三是航天員自己說,哪兒疼哪兒不舒服。
記者:如果航天員返回出現傷情,一般會是哪些傷?
鄒德威:回來能夠見到傷情,一般是物理性損傷,碰撞,燒傷,泄漏減壓以後缺氧的情況。
記者:給我們介紹一下你們的醫療專家?
鄒德威:都是我們的科主任,年輕力壯、技術精湛,有腦外科、心內科,有普外科,有骨科,麻醉手術科,我是醫療隊長。
記者:您在第幾架直升機上?
鄒德威:我在第二架,後面是三架救護直升機。第一架指揮機先到,我們這架是工程技術搜救機,專門開艙的。
記者:航天員出艙後先進行儀式,然後再送到醫監醫保直升機上吧。
鄒德威:出艙後在地面進行重力適應的時候,有個簡單的歡迎儀式。有個很有意思的故事:俄羅斯一個航天員在太空待了有一年多,下來後很長一段時間,給他任何東西他就扔掉,總覺得可以浮起來不用拿。
記者:搜救前是不是都要開個宣誓會呢?
鄒德威:神五時開了,當時不知道怎麼表態,因爲我們最不希望派上用場,用上我們就麻煩了。所以開會時,我就念了毛主席的一首詩“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然後我說我們的決心下完了。下面的聽了一會才鼓起掌來。神六沒開過這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