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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要把握俄羅斯的脈搏、了解過去幾年由石油和天然氣產生的繁榮突然遭遇的痛苦停止,那就拋開莫斯科浮華的消費主義,向西南驅車220英裡(354公裡)前往俄羅斯小城柳季諾沃吧。
這段5小時旅程的第一部分,道路是平坦的四車道高速公路,不時閃過的是光鮮的加油站,還有一個嶄新的三星電視工廠。接著,一切就變得不同起來。高速公路變成了越來越坎坷的小路。最後的20英裡,你沿著車轍顛顛簸簸,只會對路邊晃動的白樺樹感到心煩。
柳季諾沃(4.7萬人口)沒什麼引人注目的,這個小城的名字意思就是『人民鎮』。這兒的中央廣場是個交通環島,一個基座上安置著一臺蘇聯T34坦克,那是二戰的紀念碑。它的旁邊是個農民市場,附近村莊的俄羅斯婦女戴著羊毛帽伶牙俐齒地出售自家種的胡蘿卜和土豆,每磅25美分。但是觀察得更仔細些,就會清楚,即使是柳季諾沃也沒有凝固在某個時間。一年前,一個購物中心在這兒開張了,出售韓國的冰箱、法國的酸奶和仿造的意大利高跟鞋。城郊正在修建幾幢居民樓——這是十多年來首次出現的新的住宅建設。這裡有5家工廠,僱傭了該城的大量居民,直到不久前,這裡都還有足夠的工作提供給每個人。
但現在不再是這樣了。起初是在11月初,5家工廠中有4家都突然通知工人,他們要改成每周工作3天。接著,解僱開始了。這裡的鑄鐵廠曾經是薪水最好的,現在裁掉了1200名工人中的80人,該廠的管理者宣布,他們可能還要裁掉600人以上。而今年剛啟用一條新生產線的電纜廠也解僱了40人,並把剩下僱員的薪水壓縮了15%。當地報紙《柳季諾沃工人報》的編輯伊萬?普羅寧說:『有一天人們醒來,一切都改變了,就像是一場龍卷風突如其來地襲擊了這裡。』
『普京經濟學』遭遇嚴峻考驗全球金融危機打擊著一個又一個國家,俄羅斯也不會幸免。俄羅斯現在的狀況比上一次在1998年金融危機時要好得多,在那次金融危機中,盧布崩潰,國家陷入癱瘓。而這一次,俄羅斯過去幾年靠著油價飆昇而積累的6000億外匯儲備還剩下了4500億。俄羅斯最大的幾家銀行(均為國有)似乎避免了導致諸多美國和西歐銀行崩潰的有毒資產。然而,俄羅斯還是不知不覺地被金融危機的多米諾骨牌效應所虜獲,這是因為俄羅斯對於石油、天然氣和金屬的不健康依賴,這三者佔據了俄羅斯出口收入的1/3以上。從今年夏天開始的能源和商品價格崩潰暴露出了俄羅斯的脆弱:這顯示出,俄羅斯的繁榮是建立在昂貴的石油和其他稀缺資源基礎上的。過去5年平均超過7%的俄羅斯經濟增長現在舉步維艱,明年可能會跌到2%以下。
而且,自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大規模失業的危險試圖逼近了俄羅斯。私營的莫斯科Rosbank銀行研究部負責人馬克西姆?奧雷什金說:『過去2到3年,錢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現在天上不再掉錢了。』
這一切也是對『普京經濟學』的首次嚴峻考驗——那是現總理普京在2000到2008年擔任總統的2屆任期內實施的國內政策,現在這些政策也被普京的繼任者梅德韋傑夫所繼續。當石油收入大量湧入國庫,克裡姆林宮就能通過大方的社會開支計劃和主導國民經濟的國有企業的大幅加薪來對普通俄羅斯人展現慷慨。即使當時俄羅斯政府也留下一部分錢作為應急資金,但是也沒人想到這麼快就需要動用這些錢。
今天,俄羅斯的財政看起來遠不那麼穩固。俄羅斯政府的預算是基於每桶70美元的油價制定的,那大大高於目前的油價,而這也將由此導致明年俄羅斯出現自2001年來的首次擦正赤字。股票市場過去1年下跌了超過70%,俄羅斯的商業精英們紛紛拋售股票以償還巨額貸款,這些貸款是他們之前用來在俄羅斯和海外進行企業收購的。資本在逃離——自今年8月以來,投資者已經從俄羅斯撤離了1900億美元資金——盧比也面臨壓力。
鋼鐵行業首當其衝起初,克裡姆林宮試圖支橕盧布,但是在9月和10月數百億美元蒸發之後,克裡姆林宮在11月中旬改變了方針,開始實行階段貶值政策。這喚起了關於1998年盧布崩潰的糟糕回憶,並引起了廚房餐桌上有關這次要如何應對的緊張談論。12月4日,普京在一個電視交流節目中回應了來自俄羅斯各地的問題。最尖銳的問題來自於一名無名觀眾發送的短信:『盧布將會怎樣?哪種纔是存在銀行裡的最佳貨幣?』普京給予了令人懷有希望的回答:『盧布的兌換率不會出現劇烈波動。』
柳季諾沃城的苦惱並非特例,大型出口企業的市場曾是俄羅斯最近繁榮的基礎,但這些市場現在突然萎縮了,這對於機械制造商和其他制造商帶來了直接打擊。在許多地方,建築也停止了。上個月在莫斯科,由於缺少資金,建築大師諾曼?福斯特設計的摩天大樓『俄羅斯塔』停工了。這座大樓原本是打算建成為世界上最高的自然通風建築。
而在那些過於依賴某一大型工業的城市,特別是鋼鐵或汽車業,最大的後果目前已經顯現。在烏拉爾地區的馬格尼托哥爾斯克市,一家大型鋼鐵廠已經強行解僱了3000名工人。在柳季諾沃東面的諾沃裡佩茨克市,一家鋼鐵廠從11月14日停止了2臺鼓風爐運轉,數千人自此無事可乾。俄羅斯最著名的寡頭之一阿裡克謝?莫達謝夫已經取消了其Severstal金屬公司的一項80億美元投資計劃,該計劃原定2009到2011年實施。俄羅斯政府目前估計,從12月到明年1月,俄羅斯企業將解僱20萬名工人,不過這仍然可能是保守的估計。俄羅斯科學院社會研究中心負責人、經濟學家葉夫根尼?岡特馬克預計,一直以來都在6%以下的俄羅斯官方失業率將在2009年翻一番。
柳季諾沃並非首次經歷失業潮:上世紀90年代初,柳季諾沃曾經遭受過一輪嚴重失業,當時該城的幾家工廠關閉導致4000名工人失去了工作。但是今年10月,在經歷了一段好年月以後,柳季諾沃的失業人數下降到只有320人。這個數字在11月翻了一倍,而明年,什麼都有可能發生。『這可能只是開始,』《柳季諾沃工人報》編輯普羅寧這樣說。
遲來的應對措施討論很難獲得俄羅斯經濟波動的精確圖景,在俄羅斯,可靠的信息和公開的公共討論仍然少見。這是『普京經濟學』的另外一面:電視和許多主要的報紙牢固地處在國家掌控之下,而非國有媒體對於報道事實很謹慎。由此,『危機』這個詞現在纔剛剛開始進入官方的詞匯表,而且甚至是以一種相對低調的方式進入。
數周來,在股市一落千丈和部分私營俄羅斯銀行搖搖欲墜之時,官方的克裡姆林宮方針是:『這主要是美國的問題。』最後,在11月20日,普京承認俄羅斯也陷入了麻煩。他宣布了一項200億美元的經濟刺激一攬子計劃,並增加了失業福利,普京說,俄羅斯人在思考發生的事情之時,也在問一個『理所當然的問題』。他的回答說:『我們將盡一切努力,盡我們能力所及的一切努力……所以過去那些年的失敗再也不會在我們的國家重現。』紐約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俄羅斯問題分析人士亞歷山德?克裡蒙特:『俄羅斯領導層對危機視而不見,直到危機近到迫在眉睫。』
自那次講話後,普京開始更多地公開談論這個問題。在他12月4日的電視露面中,第一個提給他的問題是由迪米特裡?撒尼科夫提出的,撒尼科夫來自俄羅斯中部靠近烏拉爾地區的提爾延斯基村。『我們是一個年輕而且現在失業的家庭,』撒尼科夫說,『大多數當地人也沒有工作,因為他們過去是為冶金行業工作的。我們在現在的形勢下應該做什麼?』普京給出了模糊的回答:『私營和國營當局必須擬定全面措施,以努力保護就業。』
挑戰官方方針仍然是危險的。11月6日,莫斯科報紙《俄羅斯商業報》(Vedomosti)發表了俄羅斯科學院經濟學家岡特馬克的一篇觀點文章,題為《諾沃切爾卡斯克-2009》。這個標題所指的諾沃切爾卡斯克是俄羅斯的一個城市,1962年,該市工人舉行罷工,但是以流血告終,軍隊被召集並開了槍:至少20人被打死,30餘人受傷。在文章裡,岡特馬克把當時的社會緊張與今天正在惡化的經濟做了某種並列。幾天內,這家報紙收到了來自克裡姆林宮媒體監督部門的警告:他們被告知,如果再發表類似的文章,就可能面對根據一項針對煽動極端主義的法律而作出的犯罪指控。
危機蘊含機遇盡管不滿還未爆發,但是距離浮出水面已經不遠。一名奶奶請的婦女站在柳季諾沃的購物中心外,推著她兒子的嬰兒車,吐露她的擔懮。她仍然還在休產假,但是希望盡快重返工作崗位。現在這似乎不太可能了。此外,她抱怨說,物價持續上漲,包括她的租金也漲了,她還不得不付了200美元的行賄金,以便讓她的兒子能夠進入一家當地的托兒所。她不滿地說:『你把這些告訴普京和梅德韋傑夫吧。』
沒有人想讓情況變成這樣。新俄羅斯被認為是要用Rusfinance這類機構來消除貧困、經濟擔懮和不滿的母親。Rusfinance是莫斯科的一個呼叫中心,這裡把你從外面粗糲的街道和汽車零件商店帶進了另一個世界,這兒有令人愉快的淺褐色家具,牆上印著紅色和金色的盤曲圖案,這裡還有擴大信用貸款。在這裡,450人——主要是20多歲的女性——肩並肩地坐在小隔間裡,接聽俄羅斯人想要貸款的電話。大部分時間她們給出的回答都是肯定的。以法國興業銀行為母公司,Rusfinance的目標是在俄羅斯確立極大影響。而在巴黎,興業銀行的首席執行官菲德烈?烏戴爾甚至談論著把俄羅斯變成興業銀行繼法國之外的第二大市場。
在最近的一個星期三,上午10點半以前,當天有432人打進了電話。娜迪亞-卡明尼是其中之一。她從庫爾斯克地區的一個小村莊打來電話,該村位於柳季諾沃東南。她想要借2萬盧布,只相當於1000多點美元。接聽卡明尼電話的小姐在電腦上填寫細節。有經驗的呼叫中心職員可以在不到6分鍾的時間裡處理客戶要求並完成貸款預批。但是卡明尼不記得她的郵政區號,這導致了整個過程拖延。監督整個流程的是業務副主任維克托裡亞?賽萊茨尼娃,賽萊茨尼娃認為,經濟危機還未到來。『對我們而言,接聽電話量還沒減少,』她說。但是接下來,消費貸款最繁忙的聖誕季很快就將到來。即便是電話客戶有懮慮,呼叫中心的職員也已經准備好了一篇讓他們安心的說服來應付他們。
Rusfinance和興業銀行的官員表示,他們把危機變成對他們有利的事情,並增加了該公司在汽車貸款市場的份額。Rusfinance地區網絡中心主任柳德米拉-波古捨夫斯卡婭說:『我們將這看成是機遇。』
這樣的樂觀情緒在其他地方也可以找到。柳季諾沃所屬的卡魯加地區一直在吸引外國投資者,特別是汽車制造商。大眾汽車目前已經投資約3.5億美元建設一個裝配廠,並計劃每天生產約320輛汽車。標致也不甘落後。大眾集團駐俄羅斯代表迪米特馬?科爾澤瓦表示,大眾公司仍在繼續其目前的增長計劃。這部分原因在於大眾公司在押注,如果克裡姆林宮提高汽車進口稅——克裡姆林宮已經暗示了這種可能性,那大眾就有可能通過在俄羅斯生產汽車而處於更加有利的位置。
急需填補的漏洞俄羅斯需要外國企業填補俄羅斯經濟政策的一個巨大漏洞。普京在他的第一個總統任期內引入了現代稅收和企業法。但是他未能刺激俄羅斯商業基礎建設的發展,而發展商業基礎設施可以使俄羅斯經濟改變過於依賴能源和金屬的狀況,實現多元化。現在,當危機開始侵蝕,克裡姆林宮以加大對經濟的控制作出反應。通過國有銀行,俄羅斯政府援助某些無力償還債務的商業人士,包括金屬業大亨奧列格-德裡帕斯卡,直到不久前他都還是俄羅斯首富。11月25日,在莫斯科的一次會議上,普京的第一副總理伊戈爾?舒瓦洛夫對俄羅斯主要的零售商表示,只要他們顯示『社會責任』、不提高價格,克裡姆林宮就將確保他們獲得貸款。
再回到柳季諾沃,已經開始下大雪了。安德雷-佩特羅夫是該城最大的零售商,他擁有許多商店,包括該城的新購物中心,他還經營著供應這些商店的批發業務。要見到他很難。一名安全警衛想知道我們是不是美國間諜。佩特羅夫的副手維克多?德尼索夫緊張地鎖上他的辦公室門,穿過走廊去見他的老板。佩特羅夫故意對商業前景表現得很謹慎。使得,一場經濟危機現在正在肆虐,『但是這不是我們第一次遇到經濟危機了,』他說。德尼索夫神秘地補充說,事實上,在1998年,『是一場經濟危機幫助我們前進了一步。』他們都堅持說,生意並未受到影響。但是要求佩特羅夫談談明年的前景,他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一下。『我們將作出某種修正,』他最後承認。普京本人也不可能作出更好的回答了。問題在於,在俄羅斯政府作出人們如此迫切需要的修正之前,俄羅斯人還能忍受多少痛苦?(青雲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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