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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書面授權)
在『飛鞋事件』制造的沸騰景象裡,伊拉克正步履蹣跚地向完全恢復主權邁進
文/何婧
原定在2008年12月31日進行的庭審,在開庭前一天宣布延遲。
朝美國總統布什扔出一雙鞋的伊拉克記者紮伊迪,由代理律師提出了上訴請求。於是在伊拉克漫長的刑事訴訟程序中,被推遲的庭審何時舉行就沒有了音訊。
但因為已經對法官承認『襲擊外國領導人』,紮伊迪確定將面臨徒刑。
怒漢紮伊迪2008年12月14日,美國總統喬治·布什人生第一次目擊到拋物線運動中向自己飛來的鞋底。
布什本是專程飛去跟伊拉克說再見的,37天後他將成為『前總統』,繼任者承諾要把美國子弟兵接回家。不希望奧巴馬專美,布什決心在卸任前給自己發起的戰爭定下後路。當年威爾遜飛往巴黎帶了旨在重訂歐洲格局的14點計劃;這次布什降落巴格達,身邊帶著伊拉克總統委員2008年12月4日批准、2009年1月1日正式生效的美國在伊拉克駐軍地位協議,承諾2011年內美軍全部撤離,此協議將為撤離前美國駐紮伊拉克提供法律依據。
駐軍地位協議徹底激怒了穆恩塔達爾·紮伊迪——巴格達迪亞電視臺的一個記者,因為他認為美國是要『將佔領合法化』。在布什與伊拉克總理馬利基簽署協議後的新聞發布會上,不待布什發言,紮伊迪倏地從記者席第三排偏右側站起,怒目圓睜地喊著阿拉伯語,兩次掄圓臂膀向布什砸出自己腳上的一雙鞋,但均未命中。
紮伊迪是什葉派穆斯林,父母過世,有11個兄弟姐妹。他生長在薩德爾城,2005年巴格達大學新聞專業畢業,進入『巴格達迪亞』這個從希臘向伊拉克播出節目的獨立電視臺。
3年記者生涯,他出現在炸彈爆炸後的廢墟、轟炸後的貧民窟、交火的現場、受傷的家庭。他最好的作品,是一名伊拉克女學生在上學路上被佔領軍殺害的故事。他采訪了女孩的父母、朋友和鄰居,這個節目為他贏得了聲譽。
雖然在同事朋友眼中,紮伊迪愛憎分明、衝動、喜歡出風頭、認為自己比別人都聰明,但也許他有理由憤怒,因為他見過戰爭寡婦和孤兒,見過太多人間慘劇。
2007年9月16日,紮伊迪自己遭到持槍者綁架,在幾乎沒有食物和水的兩天裡被盤問工作細節。在伊拉克電視臺和『無國界記者』組織的呼吁下,三天後他被蒙著眼扔到了大街上。紮伊迪還被駐伊美軍逮捕過兩次,其中2008年1月那次他被徹夜關押,美軍搜查了他兩間房貼著切·格瓦拉海報的簡陋公寓,事後紮伊迪獲得了釋放和一個道歉。工作中耳聞目睹和自己的親身經歷,這個29歲的年輕人形成了獨立的政治觀點。據他的臺長介紹,紮伊迪的家人在薩達姆時代被捕,他與舊政權沒有瓜葛,但作為一個驕傲且愛國的伊拉克人,紮伊迪對於自己的祖國被佔領、文化被衝擊,懷有徹底的抵觸。每次在電視連線結束時他都會強調報道地點為『被佔領的巴格達』。
『我想我在扔鞋後會立刻被槍殺,我看到了帶槍的保鏢站在那裡,但我對此毫不關心,我准備為此付出任何代價,因為我是為我的祖國做這件事的。』紮伊迪事後說。
從記者到囚徒紮伊迪當晚就進了監房。
當時的現場視頻,能清楚地聽到亂拳之下的紮伊迪發出的呻吟。總理的警衛起身遮住攝像機鏡頭,紮伊迪被反剪雙手拖拽著帶離會場,站在過道內的目擊者看到紮伊迪一路在地毯上留下血跡。他被塞進車裡,由總理警衛直接送到美軍駐巴格達指揮部。關押一段時間後,美軍指揮部把紮伊迪移送給伊拉克司法當局。
伊拉克總理馬利基公開保證紮伊迪能獲得乾淨的床單、枕頭、安全環境以及一個公正的審判。但是紮伊迪的弟弟在探監之後表示,哥哥頭上身上傷痕累累,是現場抓捕時的舊傷,還是運送拘禁途中再次施暴,很難確定。
在第二天要求釋放紮伊迪的游行開始後,包括當初為薩達姆辯護的那位在內的眾多律師找上門來,紮伊迪最後選擇了伊拉克律師協會會長作為辯護律師。見到紮伊迪之後,律師也認為他遭到了虐待。政府迅速反應,平時司職重大案件審理的伊拉克中央刑事法院被指示受理此案。不願透露姓名的律師說,一個由伊拉克警方和司法機關派代表與美國方面組成的『聯合調查委員會』將全程監督。
除了辯護律師,紮伊迪的弟弟是他跟外界溝通的唯一渠道。
12月20日,伊拉克總理的發言人高調告知媒體,紮伊迪寫了封信表示自己的行為『丑陋』並向布什道歉。紮伊迪通過弟弟對外表示不可能,而且說,『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這樣做。我絕不向布什道歉』。
又過了兩天,總理馬利基出來爆料,說紮伊迪寫給他的信中承認自己受到極端分子威脅指使。這與紮伊迪的兄弟15日回答《紐約時報》時表示紮伊迪根本沒有事先計劃矛盾。12月24日,紮伊迪的弟弟再次探監後表示哥哥正受虐待,他被打掉牙齒、用煙頭燙耳後,肋骨、手臂多處骨折,監獄內的兩名醫生以醫護為名在掩蓋刑訊證據。而伊拉克政府斷然否認,表示從紮伊迪被拖出房間之後,就沒有動過他一根手指頭。
美國人也感到了洶湧的壓力。布什的發言人表示美國總統並不怨恨,呼吁保障紮伊迪享受到程序正義。之後紮伊迪被轉送到一家守衛森嚴的醫療機構治療,在提出上訴、庭審推遲後,沒有新消息傳出。
但伊拉克的議長,已經因為紮伊迪事件而辭職了。伊拉克議會就是否釋放紮伊迪爭吵不休,亂作一團。
沸騰的國家並不意外地,紮伊迪成為了穆斯林世界的英雄。數千人在巴格達、納傑夫等城市游行要求釋放紮伊迪。卡紮菲女兒領導的慈善組織給紮伊迪頒發『勇氣獎』。沙特商人出價1000萬美元求一只飛鞋。還有伊朗學校組織『扔鞋比賽』。
但也在紮伊迪帶來的這沸騰的半月內,伊拉克又有數十人因為炸彈爆炸身亡。包括多位將軍在內的數十名伊拉克官員因涉及政變陰謀被政府逮捕。鑒於2009年1月伊拉克的省議會選舉就要開始,有人認為總理馬利基是『清除政敵』,而伊拉克各路政治派系也開始有所動作。
剛過去的2008年12月25日,伊拉克的什葉派現政府第一次宣布聖誕節為正式節日,緊跟著因為宗教原因勒令巴格達的所有酒店和俱樂部取消新年的慶祝活動。
這就是薩達姆垮臺5年之後的伊拉克。
在伊拉克平民死亡達到98000人,美軍死亡4219人之後,2009新年伊始,駐伊美軍地位協議生效,伊拉克政府接管了巴格達市中心的『綠區』,向完全恢復主權邁進。接下來的選舉,將考驗伊拉克的民主水平和安全程度。如果順利舉行,即便結果不那麼親美,伊拉克也能在相對穩定下發展;但如果不順利,不僅國內暴力活動要卷土重來,就是駐伊美軍也恐怕很難按計劃撤出。
2009年1月20日,奧巴馬將宣誓就任美國總統。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院常務副院長戴維·布萊迪向《中國新聞周刊》預言:奧巴馬上臺後,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內使美國經濟擺脫困境,可能也會在中東問題上做文章,任何可能都存在。(陳君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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