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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要不是鞭炮聲驟然增多,我就會忽略一件事:這一天是農歷臘月二十三,是傳統民俗當中送灶王爺上天的正日子,所謂『小年』是也。
現在的人們,尤其是中青年人,由於生活節奏快、壓力大,對中國傳統風俗已然淡忘了不少。就拿這個祭灶的『小年』來說,事實上昨天中午已經有強烈的信號在提示我了,只是我沒有意識到已經是臘月二十三了。當時我陪著老媽去超市買東西,忽然發現糖果櫃臺赫然放著一種我未曾見過的吃食——老媽告訴我這就是『糖瓜兒』,化學名稱麥芽糖,是祭灶時必不可少的東西,據說是利用其強烈的黏合性,把灶王爺的嘴粘住,以免他在向玉皇大帝匯報時說出對本家不利的話來。這種麥芽糖被裝在一個一個的小塑料袋裡,五元一袋,利潤肯定是十分厚的。老媽不顧我的反對,堅持買了一袋,說是要給孫子看一看。其實我知道這裡邊另有一種『麥芽糖情結』。聽我的姨媽們說過,上世紀60年代初鬧飢荒的時候,剛當上小學教師的媽媽,隔三差五地總要從自己不到四十元的工資裡擠出五毛錢,買幾塊麥芽糖,分給幾個尚年幼的妹妹吃。也許就是靠了這幾塊麥芽糖,她的妹妹們,也就是後來我的姨媽們,纔沒有浮腫過。
灶王爺肯定不會知道這種被用來粘他嘴的碳水化合物裡邊,曾經凝聚著中國老百姓這樣一種苦中帶甜的記憶。灶王爺這個偶像是何時被中國人創造出來的,又是如何擔起了『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的神聖職責的,這都得去請教民俗學家。國人對於灶王爺的態度,也是經歷過很有趣的變化的。記得當初聽過侯寶林、郭啟儒合說的一個相聲段子,主題是批判封建迷信,其中灶王爺就被當成反面教材之一,抖出了『灶王爺是一家之主,可戶口本裡沒他』這樣的『包袱』。可以認為,那是對以往千百年來的灶王爺崇拜的一種反動,一種矯枉過正行為,是可以理解的。而如今,灶王爺又重新走紅,裡邊的文化內涵也是相當耐人尋味。
從淺層上看,可以理解為人們的生活富裕了,一部分人(可能主要是老年人)開始有閑情逸致,懷懷舊,找一找類似我老媽那種『麥芽糖情結』的東西,結果發現這裡邊竟有一縷別樣的溫情。從深層上說,就與灶王爺與中國人的家庭傳統觀念、道德規范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了。比如,人們當初創造出灶王爺這樣一個神祇,其用意在於讓他監督、記錄每個家庭在一年當中的所作所為,哪些是善行,哪些是惡行,正如一位網友在博客中回憶的:『(灶王爺)猶如一套道德准則,約束著我們全家在屯子裡不敢偷雞摸狗和做出對任何鄰裡不利的事兒。三年自然災害時餓成那樣,挨著我家的村東頭就是生產隊的苞米地,家裡人誰也沒隨手藏過一穗,唯恐平常的日子裡被灶王爺看到,臘月二十三上天後與玉皇大帝匯報,正月裡給我們降來不幸……』這,又分明是一種嚴肅得令人敬畏的東西了。
巧的是,也正在這一天,看到一則新聞,說中國科學院中國現代化研究中心本月17日在北京發布《中國現代化報告2009——文化現代化研究》。報告依據2005年世界各國的各項指標數據,認為中國的文化影響力指數在全世界排名第7,居於美國、德國、英國、法國、意大利、西班牙之後。報告同時還指出,截至2005年,中國的文化生活現代化指數位列世界第57位,文化競爭力指數居第24位。關於這些『力』的概念,都有復雜的定義和更復雜的計算方法,但籠統地看,基本上都屬於『軟實力』的范疇。毫無疑問,21世紀的中國,僅僅擁有強大的經濟實力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擁有強大的文化實力。文化實力是一種非常難以說清楚的東西,它包羅萬象,又無處不在。顯然,中國傳統文化,是這種軟實力極為重要的組成部分,決不能輕易地丟棄。一個小小的、虛無縹緲的灶王爺,給我們的啟示既是有趣的、富於喜劇色彩的,又是深刻的、令人難忘的。(韓曉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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