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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西方不少媒體把這份新聞公報解讀為法國在金融危機背景下對華的一次比較徹底的外交妥協。您怎麼看待這種觀點?
吳建民:我想從薩科齊總統強調的那樣,1964年戴高樂將軍和毛主席共同確定中法建交時就奉行一個中國的政策,現在薩科齊本人強調奉行的就是戴高樂將軍的政策。從這個意義講,西方媒體的評價是比較有出入的,薩科齊本人畢竟最了解情況。
法國政治結構中卸任總統對現任政府影響力有限
記者:從2007年希拉克卸任總統至今,我們很難從媒體報道中找到很多關於這位前總統的內容。希拉克本人目前在法國的政治體制特別是對華政治中,是否還有足夠的影響力?
吳建民:希拉克總統卸任後比較低調,也不大喜歡接受媒體的采訪。我是去年11月見過他一次,希拉克還是很關心中國的事情,但他不大喜歡媒體采訪。按照法國的政治體制,卸任總統就是卸任總統,對法國現行政府的決策沒有什麼影響。但是他是個公眾人物,他在中國也有很多朋友,中國民眾也比較喜歡他。我想通過他的來訪觀察,包括與中國領導人和公眾的接觸,他會把他的感受告訴法國人。我想這將有助於推動中法關系繼續改善。
希拉克熱情周到感動中國領導人薩科齊其實很重視中國
記者:從您和希拉克、薩科齊過去的交往來看,二人在從政思路和個性上有何明顯的大的不同?
希拉克:希拉克總統從他三十幾歲起就開始當部長,在法國政壇活躍了大概四十多年。他是一個很有經驗的政治家,他很早時期就想競選總統但失敗過,最後鍥而不捨他成功了。這說明他對法國的情況比較了解。
我剛纔講過,希拉克這個人熟悉東方文化,來過中國幾十次,去過日本幾十次,對印度也比較喜歡,他的文化背景比較深厚。因此,他對亞洲國家的了解勝過其他領導人。了解一個國家地區的文化,可以更好的了解一個國家政府和領導人的行為,公眾的行為。
希拉克待人比較熱情,很容易打動人,我自己有親身感受。我過去講過很多故事,比如他觀察很細致。1999年,江澤民主席到希拉克總統的私人住宅碧蒂古堡拜訪。開始大家先在客廳喝了點開胃酒,然後進入餐廳。他先把江主席的夫人王冶平同志親自帶到她的座位上,親自把椅子拉開讓她落座。之後就大步流星走出去了。開始我很納悶,之後纔發現是他看到在客廳時,中方的護士把一個靠墊放在王冶萍同志的背部,他把靠墊拿到餐廳親自給王冶萍同志放好。
當時江澤民主席夫婦很感動,這些事情本來是手下人就可以做的。
還有一次是我的親身感受。2003年6月1號,胡錦濤主席以發展中國家代表身份出席在法國埃維昂的八國峰會。當時胡主席在臨別前和美國布什總統會晤,希拉克本人也正在外面接待別國領導人。希拉克總統把我叫到身邊說,他要親自為胡錦濤主席送行。結果當時我不知道胡錦濤主席從另一處電梯口走了。我馬上把這個情況返回去告訴希拉克。當時他說,那你怎麼去埃維昂碼頭嘛?他自己親自走出門口叫來一輛車,『你把吳建民大使送到碼頭去』。總統親自做這個事情,可見他對待人確實是很熱情的。
薩科齊本人我也見過幾次了。我們有過一對一的午餐,他問問題很尖銳,當然你也能問他。他對中國很有興趣,他曾經親口說過這樣的話,『1995年,我政治上最困難的時候,中國人沒有忘記我,還邀請我訪華』。這一點他是有很好認知的。當然他對中國的了解要比希拉克差多了。但是從這次中法關系『轉圜』來看,法國和薩科齊本人都做了很多努力,可見他對中國是很重視。
薩科齊出席奧運開幕式有利更深刻了解中國獨立和主權是法國外交核心
記者:中國舉辦奧運會,世界金融危機,這可以說也是過去一年中法關系演變的兩個最大的潛在因素。現在您回過頭深層次來講,這兩大事件給中法關系帶來了哪些機遇?哪些困難?哪些挑戰?
吳建民:奧運會,在法國火炬傳遞時出現了一些問題,中國人對此有很大的意見,當然最終薩科齊本人還是來中國出席了奧運會開幕式,中方對此還是比較贊許的。後來出現了金融危機,薩科齊一年中兩次來到中國,先是開幕式後是亞歐領導人峰會。中國將亞歐峰會議題改成金融危機議題,在這一問題上,中國在亞歐之間是合作的。危機是世界面臨的難題,某種意義上也是推動中法關系『轉圜』的動力。雖然奧運會出現了些問題,但是我想薩科齊親自來出席開幕式,看一看感受一下中國人的氣氛,這對於薩科齊本人進一步了解真實的中國是有很大好處的。
記者:從學者和媒體輿論來看,很多人認為薩科齊時代的法國與希拉克時期相比,發生了很大的轉變。比如薩科齊可能更傾向於與美國合作,更加務實而不是從戰略考量中法關系,對於希拉克時期主張的世界多極化可能也有所倒退。從政府外交來講,您是否認同這種觀點?
吳建民:兩個人的做法是有很多不同,但必須肯定一點,希拉克和薩科齊在維護法國的獨立性上沒有區別。兩人都標榜戴高樂維護法國獨立和主權的核心外交政策。對待薩科齊的外交政策不易簡單化,非黑即白這樣是不對的。
記者:改革開放30年之後,即使與上世紀90年代比,中國在國際舞臺的地位都發生了很大轉變。目前法國在中國的歐美外交中,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地位?有沒有改變?
吳建民:法國依然是歐洲一個主要的國家,從這次的北約峰會,法德共同主持也能看出法國的地位重要性。法國需要同美國和歐洲盟國發展關系,也看到了亞洲的變化。在世界力量對比變化時,法國也更重視亞洲重視中國。薩科齊在這方面是清楚的,這也是推動他改善法中關系,達成新聞公報的主要因素。
記者:經濟危機可能還會是今後一兩年內國際關系中一個重要因素。未來一段時間中法關系是否還會出現新的不穩定因素?
吳建民:國與國的關系是出於各自的國家利益考量,因此在發展過程中問題總是難免的。
關鍵看怎麼解決。首要是協商,比如這次中法簽署新聞公報就是相互談判的結果。第二條要相互尊重對方的價值觀特別是核心利益。第三點,在出現分歧時要看到兩國的大局,畢竟中法建交45年取得了很大進步,繼續發展這是主流,不能因一時的問題而否定中法關系良好的基本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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