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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2』大地震後的第一個清明節前夕,我隨單位同仁一起歷經十幾個小時的車程,踏上了四川廣元市青川縣紅光鄉這塊聚集著災難與神奇、堅韌與抗爭的土地。尋覓青川,山已不是那座山,河已不是那條河,人已不是那些人。
山之裂
汽車剛到青川紅光鄉東河口,透過車窗,撲面而來的慘烈景象頓時把我震撼了!在我的視野內,找不出一座青翠的山,看不見一條清澈的河,尋不到一間完整的房屋,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世界:山體崩塌、巨石滾落、河流阻斷。據考證:一年前,汶川大地震釋放出的巨大能量,沿著長達300多公裡的龍門山斷裂帶由汶川映秀經北川傳至青川,在東河口集中爆發。瞬間,東河口王家山被削掉了一半,大量的房屋和村民被掩埋;半山腰上的東河口小學消失了,只留下一面國旗在那裡孤獨地飄揚;更為奇特的是在東河口王茅坡上,由於地震和不斷地餘震造成的山體滑坡而形成了『青川』兩個巨型漢字,神來之筆酷似『天書』。遠觀『天書』,氣韻靈動,頗具秦代隸書的風韻;近覽『天書』,自然天成,不愧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品讀『天書』,耐人尋味,油然而生一種悲愴和敬畏;感悟『天書』,肅穆凝重,乃蒼天感念芸芸眾生驚天地、泣鬼神的抗災自救的壯舉而親書的紀念碑文!
河之殤
地震引起的巨大能量爆發,導致近3000萬立方米土石方堵塞了東河口的青竹江和紅石河,昔日波濤滾滾的江河不見了,隨之而形成了18米深的堰塞湖。乍看堰塞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凶險,變得寧靜而美麗。湖水呈淡藍綠色,微風吹拂,在水面泛起陣陣漣漪;再看被水中的樹,有的全部沒入水中,有的僅露出樹梢,還有的竟然沒有完全枯竭,在春的催促下又冒出了嫩綠的新葉,與倒映在水面的山影融合成一副淡雅的山水畫。然而,當我知道780多個勤勞善良的東河口人,被傾瀉而下的山石掩埋,帶著他們的希望、夢想和牽掛永遠長眠在這看似平靜的堰塞湖底近百米深的地下時,我開始重新審視它了:美麗的外表掩飾不了內在的罪惡。在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面前,生命是多麼無助和脆弱啊!何以形容我此時的心境?那就借用屈原的辭章:『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我對著湖水發愣,昔日美麗的青竹江和紅石河難道從此就永遠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形成了青川人遙遠的記憶?如果從空中俯矙堰塞湖,湖水就像是惡魔閃著幽藍色光的眼睛一樣波譎雲詭;也像是蒼天飛淚,滴滴匯聚成湖,變成一顆顆碩大的淚珠,形成一道道永久的傷痕。
石之奇
在東河口地震中心爆發點,只見黝黑的石塊堆積如山,中間有一個巨大的爆炸坑,周圍的石頭呈散射狀分布在坑的四周。爆開的石塊形態千奇百怪,有的漆黑如炭,有的碎如煤渣,有的輪廓鋒利,有的軟若泥土。在離爆發中心不遠的山下,盤踞著一塊重約150噸的奇石,它的質地堅硬、體型巨大,與周圍的石頭迥然不同。它來自何方?是來自地下還是從遠山飛來?目前尚無定論。
我慢慢地走向東河口地震遺址廣場中心,沿著寓意著汶川地震震級的八級臺階緩緩而上,只見三塊黑色巨石並排而立,右邊最高的一塊豎行鐫刻著『東河口地震遺址』七個鮮紅的大字,與中間一塊石碑上『2008年5.12』遙相呼應,攝人心魄;細觀巨石,巧成『川』字形,間距分別是5.12米和2.28米,其涵義不言而喻;無人知曉三塊巨石從何處飛來,規劃設計者稍加排列即成這一雄奇肅穆的悲壯景觀。石無語,人有情,每一個來到東河口的人無不唏噓感嘆,無不駐足凝視。
人之情
親情、恩情、豪情,在大難當頭的青川人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體現。一個站在竹背簍前賣花生的農家婦女輕聲地訴說,那些三五成堆的穿斗挑梁組成的十字架下面深埋著她的鄉鄰、她的丈夫、公婆、和年幼的兒女,人沒了,房子沒了,田土沒了,可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說到這裡,她靜靜地望著遠方,淚水噙在眼眶裡,卻始終沒有流出來。我心裡一陣悲涼,買了她一些花生,想多給她一些錢,她堅決不多收。在這個普通的農婦身上,我感到一種善良、淳朴和堅韌。
『吃菌子不忘疙瘩恩,青川人民不忘全國人民情;有手有腳有條命,天大的困難能戰勝!』這是刻在青川地震石上的標語,也是青川人的心聲。看那一輛輛日夜兼程地駛向災區的運輸車輛,一群群在建築工地上揮汗如雨的當地民工,一排排正拔地而起的永久性木結構抗震住房,青川人從廢墟上站起來了。驀地,總書記震撼山河的聲音從高天傳來——『任何困難也難不倒英雄的中國人民!』
踏上歸程,東河口離我漸漸遠去,頻頻回望,青山之中一抹鮮艷的紅色在舞動,那是東河口小學廢墟上一直飄揚著五星紅旗,是東河口最美麗的色彩。有她在,希望就在。一幕幕難忘的影像在我眼前徐徐回放:觸目驚心的『天書』、半山腰上直指藍天的黑色『十字架』、堰塞湖水詭秘的藍綠色……想著想著,我竟迷糊地睡著了,又像是在夢中。
夢回青川,山還是那座山,河還是那條河,人還是那些人。
作者:李 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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