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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毒犯的製毒人生
天津曾發生過兩起製造毒品案件,都與他有關。
他,西北人,出身貧寒,人卻極聰明,腦筋好,學什麼會什麼。他走出家鄉來到天津,在強烈快速賺錢的夢想下卻沒有走正路,竟自己研究製造出了“杜冷丁”販賣;判刑出獄後不久,與幾個“獄友”合作,又自行探索研製出了新型毒品冰毒,成爲天津緝毒史上摧毀製造毒品加工廠第一案。尋訪他的人生軌跡,或許會給許多人以啓示。
當年的“小戴”如今已變成了“老戴”。許多接觸過他的人都以爲他是正式大學畢業的大學生,其實不然,他完全是靠自學“成才”,通過“高自考”拿到的大學本科文憑。第一次入獄前,他幾乎拿下法律專業的文憑;在獄中4年,他又自學會計專業,通過了所有的考試和論文答辯,只差英語就可獲得學位……
他不甘於爲別人打工,總想通過自己的能力改變命運,其實這種想法沒有錯。然而,在幾個關鍵的“節點”,他把持不住自己而走上歧途,最終再次成爲階下囚。
高中“鬥毆”改變一生命運
老戴,在本市的緝毒部門也算是掛上“號”的人物,作爲記者,我對他的記憶力不得不佩服。2008年歲末,記者在公安薊縣分局看守所裏再次見到了他。
老戴名叫戴西北(化名),現年38歲,寧夏西吉縣人。這次見到他,與7年前相比,他胖了些,也老了許多。沒有想到的是,他與記者見面看了幾眼後便說:“咱們見過面。”記者很驚異,問是在哪裏?他說是在公安紅橋分局看守所。確實沒錯。
那是2002年6月初,紅橋警方破獲了天津首起製造、販賣2154支“杜冷丁”的毒品大案,老戴就是這起“5·30”大案的主要案犯,剛剛被緝毒民警抓獲。記者與同事來到公安紅橋分局看守所,隔着鐵柵欄與他交談了近兩個小時。令記者沒有想到的是,已經過去快7年了,當年匆匆的一次見面,他竟能一下子就準確地說出來。
老戴說話思路清晰,也還算健談,但與上次相比,這次似乎不太願意談起過去的經歷。老戴的家鄉寧夏西吉縣是個貧窮落後的地方,他的父母也都是老實本分的莊稼人。記得上次採訪時他對記者說起他人生的第一個重要轉折點。
老戴兄妹四個,他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在當地他算比較聰明的孩子,從小學到初中直到高中,雖然調皮些,但學習成績一直很好,還擔任了班長。家境的貧寒促使他發奮努力學習,他一直想通過高考改變自己的命運,而高中二年級發生的一起“鬥毆”事件改變了這一切,打破了他的夢想,不然他的人生也可能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他對記者說,當時他們學校周圍的治安環境比較差,他和許多孩子一樣經常受到流氓的欺負,被打得鼻青臉腫,學校也管不了。爲了防止捱打,他每天揣着一把刀子去上學。那天放學,有幾個流氓圍着找茬兒打他,他心中忍耐多時的怒火終於爆發了,他掏出刀子一陣亂捅,結果闖下了大禍。
對那些流氓,校長不敢惹,卻給了他一個處分:勒令他退學。於是,他只得離開心愛的校園回到了家。然而,他是個不安分的人,他不甘心在這窮鄉僻壤臉朝黃土背朝天地過一輩子。他邊幹農活邊自學,參加了轉年高考,卻僅差1.5分而落榜。落榜後他很苦悶,不願意再在那裏呆下去,便毅然離開父母走出了家鄉,他要到外面去闖出自己的一個天地。
鍾情化學苦心研究製毒
1994年,24歲的戴西北先來到河北省白溝打工,偶然機會他遇到了嫁到這裏的老鄉淑琴(化名)。淑琴並不幸福,常挨丈夫打罵,後來與丈夫離了婚,1995年和他一起來到天津打工。
上學時,老戴就格外喜歡化學,也一直沒有放下,他經常到舊書攤買這方面的書來看,還自學了大學的課程。他來到天津後,先是在近郊的一家電鍍廠幹活,看到電鍍廠的下腳料廢液等被當作廢品扔掉,他就琢磨,試着用化學方法將下腳料利用起來。經過一年多的努力,結果竟提煉出了金、銀等貴金屬,使他發了筆小財。後來工廠領導發現了,將下腳料統一管理起來,斷了他的發財道兒。這時他已小有積蓄,手裏攢下了十幾萬元,由於好交朋友,讓朋友借再加上自己花,錢很快就沒有了。
他認爲自己是個聰明人,又曾經有過點錢,如今他已不安於憑打工掙的那點錢過日子,他想賺大錢,靠打工猴年馬月也實現不了這個願望。偶然一次,他在馬路邊電線杆的小廣告上發現有收購藥品的信息,突然來了靈感,何不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長做點藥賣了賺錢,就是被抓住了,也不過是製假販假,沒有多嚴重。於是他主動接觸藥販子,一個東北藥販子告訴他,鹽酸哌替啶即“杜冷丁”和一種美國藥十分好銷。他回來後,查閱大量書本資料和筆記,終於在一本舊書中找到了製作“杜冷丁”的化學公式。
有了製作方法還需要大筆資金,於是他聯絡了兩個鄰居,從他們那裏借來幾萬元,買設備和試劑開始進行試製。化學制作過程產生出強烈異味,大家都有反映,他便挪到北辰劉安莊的一處空地繼續試驗。終於有一天,他試製成功了,做出了2000多支“杜冷丁”。債主催着要錢,他急着要把做出來的“產品”賣出去,結果就在販賣這批“杜冷丁”時被警方抓獲。
戴西北當年被抓,開始他說這些“杜冷丁”是在火車上認識的一個人讓他送的貨。但民警搜查他在雙環村金秋裏租住的平房時發現,房間裏有很多書,有法律方面的,還有不少化學方面的,並有許多化學試劑和反應罐。除了其販賣時警方繳獲的2154支“杜冷丁”外,民警在這裏又查獲了115支針劑,10000多支製作針劑用的空瓿,而且,書上、本子上寫有大量化學數據和方程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整套製造鹽酸哌替啶的化學方程式。警方就此產生了懷疑,難道這些“杜冷丁”就是戴西北自己做的?爲此緝毒民警展開大量外圍調查,後來在大量證據面前,老戴只得交代了自己研究製作“杜冷丁”的犯罪過程。
2002年12月,法院經審理,以製造毒品罪、詐騙罪判處老戴有期徒刑6年6個月,並處罰金2萬元。
曾想改過獄中拿下文憑
在父母的眼裏,老戴是個既聰明又孝順的兒子,所以,1999年在家父母難以管教的弟弟也從家鄉來到天津投奔了他。弟弟比他小8歲,可弟弟來到天津後並不聽他的話,而且和老戴女友的關係也鬧得很僵。弟弟“小戴”後來在外面打工,他製作“杜冷丁”的事一點也不敢讓弟弟知道,他不願意自己親弟弟摻和到違法的事中來。
因製作“杜冷丁”老戴被判刑入獄。在入獄前,他一直自學法律專業並參加了“高自考”,至被抓獲時他已通過了大量考試,只差三四門即可拿到畢業文憑。入獄後,他決定將自學方向改爲會計專業,早晨5點他就起來念書,很晚才睡,人們休息閒暇的時間,他都用來學習這個陌生的領域,他希望自己在服刑期間拿下文憑,出獄後考取會計師,趁着還算年輕,憑自己的能力再幹點什麼,認爲這是今後比較適合他的一個謀生手段。
在監獄的4年間,老戴努力勤奮,通過了會計專業的所有考試。出獄後他順利通過了論文答辯,獲取了會計專業的大學本科文憑,通過英語考試就可獲得學位證書。但在要考註冊會計師時,他得知有關部門有規定,刑滿釋放人員要5年後纔有考取資格。老戴頓時泄了氣,5年,時間太長了,5年間會有多大的變化?老戴等不了。
不甘打工重操“老本行”
從獄中出來,老戴不可能再回到寧夏老家。已習慣監獄一切都按“程序”生活的老戴,剛開始對外面的一切都感到十分陌生,看到人們都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大家都在幹什麼,感到自己無法融入之中。經過半年的時間,他才慢慢適應了周圍的生活。老戴心裏知道,要麼低下頭憑力氣給別人打工過日子,要麼就自己乾點事情。
老戴說,他從小就不願意受別人管和限制,當初年輕時都沒曾給別人打過幾天工的他,如今更不可能靠出苦力打工賺錢,另外他也忍受不了人們對刑滿釋放人員的歧視或另眼看待。他本想“出來”後拾起過去幹過的貴金屬提取行當,再加上有了會計知識,自己去幹,可實際情況並不像他想的那樣。在這樣的關鍵時刻,他很快又和原來的一些“獄友”湊在了一起。老戴作爲兄長,當初他把弟弟從老家叫到天津是想減輕父母的壓力,總認爲自己對弟弟有着一份責任。他乾製毒違法犯罪的事從來不讓弟弟知道,他希望弟弟能在天津跟他學貴金屬提取,過正常的打工生活。可這只是老戴的一廂情願。自他入獄後,本就浪蕩閒散慣了的弟弟更是沒有人管了,後來和社會上的一些違法人員混在了一起,老戴想管也管不了。
釋放出來後,老戴開始和塘沽一同服刑的陳平(化名)一起幹,想從廢舊的電腦電路板上提取貴金屬,可一切並不順利,尤其是缺少資金,幹了一段時間不成功。這時,他弟弟小戴出事了,突然幾天沒有音信,後幾經打聽得知,是因和他人一起偷盜機動車,被警方抓獲。這事對老戴打擊很大,弟弟“進去”了,自己怎麼向父母交代?他感到內外交困,精神上有些要崩潰了,
在這個缺錢的關鍵時刻,過去的“朋友”又找到他,讓他想辦法弄些冰毒,將杜冷丁的片劑改制成針劑。此時,老戴和陳平也正在尋找新的發財道,在巨大的金錢誘惑下,“沾”過毒的人,很快就“重操舊業”。老戴和陳平聯絡了同是“獄友”的河北省人郝成林和山東省人胡彥明等一起幹,從網上和通過“朋友”購買來了麻黃素等主要製毒原料,“化零爲整”,不斷出入各個化工商店,購買相關化學試劑,開始了製造冰毒的試驗。
這次警方發現老戴等人制作冰毒的線索,也是從其弟弟小戴開始的。其弟小戴在薊縣參與盜竊夏利汽車,同案參與盜車的嫌犯交代,一起來薊縣盜車的還有小戴,只是突然被他哥哥叫走了……順藤摸瓜,警方由此發現了老戴,而老戴等曾經涉毒人員“怪異”的行蹤引起警方懷疑,隨後警方一直嚴密監控他們的一切活動。
老戴說,後來警方進行一段時間的監控,他似乎也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一來當時心情較亂,二來自己也存在僥倖心理,也怕說出來擾亂“軍心”,就沒說,想快點把冰毒弄出來。
2008年1月5日,警方從時間和他們購買化工原料的情況上估算,老戴等人的冰毒應該是“出鍋”的時候了,決定立即採取行動,將其隱藏在東麗軍糧城渤海石油4號倉庫基地深處的毒品加工廠一舉摧毀,現場繳獲剛剛製成的冰毒成品620克,冰毒半成品2000毫升,麻黃素1100克,杜冷丁300餘支,以及製毒設備和相關試劑33種共110瓶……
2006年12月剛剛走出監獄大門的老戴,就此再次進了看守所。
感慨人生自覺愧對父母
2008年12月,這起製造冰毒案經薊縣人民法院審理,老戴以製造毒品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1年,剝奪政治權利1年,並處罰金8000元;其他4名涉案人員也被判處了不等刑期,受到相應處罰。這次在看守所里老戴對記者說,這樣的判決對他實事求是,已是“寬大”了,所以,判決後老戴沒有提出上訴。
記者提出,那麼多從農村出來的人靠勤奮都成就了一番事業,憑他的聰明才能,來到天津就是憑努力打工,這麼多年也會“熬”成個高級藍領,甚至是白領,也會生活得不錯,爲什麼卻要走上這樣一條道路,而且第二次走進監獄。
老戴不是法盲型的犯罪者,他學過法律專業,也曾經是個有理想、有抱負的青年。這次又進到看守所,看來他也在不斷反思自己的人生之路。他說,這也可能是性格決定命運吧,其實自己也不願意犯罪,自己的“定力”不是太好,有時候就是把持不住自己。有人說我是聰明人裏的糊塗人,糊塗人裏的聰明人,我覺得說得挺準確。特別是上次出獄後,自己自卑感很強,當自己周圍接觸的都是這些人後,就很難跳出這個圈子了。言談中老戴幾次自言感嘆:自己的人生很失敗,很失敗!
老戴說,自1994年從家鄉走出來後,曾回去過三趟。印象最深的是2006年底,老戴提前從監獄釋放後,轉年9月便回到寧夏老家看了趟父母,看到父母年齡都大了,他心中感慨很多。在家裏呆了兩個月後,他決定返回天津。他深深記得那天父親送他上路的情景,看着父親日漸蒼老的身影,他心裏感到很悲涼,他曾是父母特別看好並寄予了無限希望的兒子,可他爲家裏做了些什麼呢?!他艱難地向外邁着步子,不敢回頭多看。他說,當時的心裏不知怎麼有種感覺,不知道自己以後還能不能再見到二老……
記者在看守所內兩次採訪老戴,感想很多:這是一個頭腦極聰明的人,從農村走出來,想快速發財改變自己的命運,卻走歪了路,走過一段很失敗的人生經歷。“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路走錯了,結果就會恰恰相反。老戴最後對記者說,等再“出來”的時候自己也老了,再想幹點事的機會也沒有了,如今他最牽掛思念的是家鄉的父母,現在連想見一面、回報父母這一基本想法也難以實現了。今後能支撐自己好好服刑、進行改造的最大動力就是他有個願望:出來時能再見上父母一面……
2008年的“6·26”國際禁毒日,我們曾報道了天津警方摧毀本市首起製造冰毒加工廠的案例。今年的國際禁毒日即將到來,我們講述老戴的人生經歷,或許能成爲一種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