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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五千年,冥冥三生緣。
對於77歲的老人袁仲一來說,35年前村民打井發現陶俑碎片,他帶領三位隊員趕去勘探開始,便註定了他從此將與這些陶俑難捨難分。也正是他,爲這些陶俑取了一個生動而形象的名稱“兵馬俑”並沿用至今。而他,從此被大家尊敬地稱爲“秦俑之父”。
自1978年走進秦兵馬俑博物館到1998年擔任館長以來,吳永琪已守護秦俑整整31年。“第一次看到它時,我感到它們就是我真正的歸宿。站在秦俑之側,就像與秦始皇同處在一個空間,只是中間跨越了2000年。”他如是形容他與秦俑之間難以名說的因緣。
從朝氣蓬勃的大學畢業生到年過半百的考古專家,秦俑博物館考古部主任劉佔成與一尊尊兵馬俑共度了自己的青春年華。他甚至能聽到兵馬俑說話——“我總覺得他們在跟我說,‘再挖出一些東西陪我們吧’,‘早日揭開我們身上的謎團吧’。”
作爲一個已經與秦俑打了20年交道的女考古專家,在許衛紅眼中,她用小鏟子挖出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有生命,有故事的,她的使命就是還原這些文物的真實生活。兵馬俑於她就是一本百讀不厭的名著,她的使命就是去讀好它,讀懂它。
……
因爲秦俑,無數與之相關的人們,正用此生去窮盡發掘與解讀這八千地下軍陣的所有奧祕;也因爲秦俑,他們從此註定魂牽夢繞,終年奔忙於兩千年的時空穿越間。而伴隨着6月13日兵馬俑時隔24年後的第三次發掘,這些科學家與考古學家們再度成爲媒體追逐的焦點。
兵馬俑到底有多少個?爲何始終不見統帥俑?一二號俑坑爲何被焚燬?秦人如何能使青銅劍兩千年不折?兵馬俑的那些手勢藏着什麼玄機?幽幽地宮到底深幾許?秦始皇之軀有無可能還保存完好?……太多太多的謎團,等待着科學家與考古學家們,一步一步地爲我們來解開。
我們已經失去太多來自祖先的記憶。所以,對於活在當下的我們,兵馬俑這一帶給我們無限驚奇與想象的祖先遺存,是多麼地彌足珍貴。我們震撼於它的威風凜凜、氣壯山河,折服於它的恢宏陣列、宏大構圖,更感動於它的細緻入微、惟妙惟肖。所有這些,我們心懷驕傲,因爲,那正是我們血脈的淵源。
前世今生,滄海桑田,秦俑情難了。
劉佔成,秦兵馬俑館考古部主任。1977年,從西北大學考古專業畢業後,分到陝西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工作。一年後,成爲考古隊的一員,參與秦始皇兵馬俑的發掘工作。從那時候開始,劉佔成所在的秦俑考古隊先後換了4任隊長,隸屬的單位也經歷了文管會、陝西省考古研究所和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唯一不變的就是劉佔成對於兵馬俑的發掘保護一直不曾間斷。
從朝氣蓬勃的大學畢業生到年過半百的考古專家,劉佔成與一尊尊兵馬俑共度了自己的青春年華。
發掘兵馬俑30年在第三次發掘現場,皮膚黝黑,身材壯實的劉佔成一度成爲媒體的焦點,甚至劉佔成還拿起話筒,站在坑底爲觀衆進行了現場直播。
“24年後再發掘,並不等於這24年工作人員不幹活。博物館外的考古發掘工作、館內局部遺蹟遺物的處理、一些小範圍的試掘考古清理工作以及相關的研究論文,從來都是默默持續着的。”
其實,劉佔成本人並不直接參與此次考古發掘,他之所以受到如此矚目,緣於他30多年的秦俑一線發掘經驗。從1978年踏入秦俑坑以來,他再也沒有離開過,參與了所有坑的歷次發掘工作。這次時隔24年之久的一號坑第三次發掘,讓已經56歲的劉佔成興奮不已,在有生之年,能親歷秦俑挖掘,這對於一個考古人來說,是最大的幸福。
“兵馬俑已經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一進展廳,注視着那矗立的、威嚴的秦俑,我總覺得他們在跟我說,‘再挖出一些東西陪我們吧’,‘早日揭開我們身上的謎團吧’。”
劉佔成說,自己從5歲時就跟隨父母來到西安,對這座古城充滿了好奇,聽了諸多關於秦陵的傳說,上學後,興趣就漸漸轉移到文物考古方面,大學如願進入歷史考古專業。
提起剛到秦俑坑時的情況,劉佔成感慨道,當年他和一個同事擠在一間不到8平方米的房間裏,一個大炕佔去了大半,他們看書時就將桌子搬到炕上,睡覺時再搬下來。
爲項羽申冤“只有在地下坑內,才能找到一種職業的滿足感。”劉佔成說,只有身臨其境,感受那種隱蔽神祕,才真正感受到發掘工作中作出的決定和判斷都必須非常嚴謹。
多年的一線發掘經驗,讓劉佔成逐漸形成了一些自己的觀點。
在6月13日的發掘現場,一號坑中那非常明顯的黑色灰燼,又引起遊客對於到底是誰燒了秦俑坑的遐想。劉佔成又一次重申了他多年前的觀點,“這不是項羽所爲。”
據瞭解,一些文獻曾記載“項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冢”,“項羽入關發之(指秦陵),以三十萬人,三十日運物不能窮”等。不少學者認爲文獻中記載項羽掘始皇帝冢,便由此推斷項羽掘秦俑坑;項羽燒了秦宮室,自然推斷項羽也燒了秦俑坑。
劉佔成認爲這是不科學的,早在2004年,秦兵馬俑發掘30週年,秦俑學第六屆學術研討會上,時任秦俑館考古隊隊長的他就爲項羽申過冤。
“歷史的記載不一定等同於歷史,我們只能把它作爲研究的參考,而不能作爲判斷的直接依據,更不能作爲最終結論。”
根據自己做秦俑坑30多年的發現,劉佔成提出,秦始皇陵的封土層並沒有被破壞的跡象,而且封土上也僅發現了兩個直徑不足1米的小盜洞,這從考古學角度否定了項羽大規模揭頂開挖秦陵的可能性。
此外,在秦陵封土中還發現了大面積的強汞異常區。如果陵墓內真遭到項羽大軍的劫掠和焚燒,那麼,墓內的汞早就已揮發乾淨,根本不會出現現在的情況。
劉佔成曾以洋洋萬言的論文《還項羽一個清白》闡述了其觀點。
斷言不會出現文官俑秦俑一號坑第三次發掘之前,曾有媒體拋出五大亮點期待,諸如能否發現文官俑?能否出現外國人面孔等等?
對此,劉佔成表示,“一號坑主要是秦皇兵俑戰陣,根據自己多年的經驗來判斷,這裏只會有戰車、步兵俑、騎兵俑等兵種,而不會出現文官俑。”同時劉佔成認爲,在1號坑6000多個兵馬俑中,未發掘的範圍內肯定會有將軍俑,但絕不可能有外國人。
此外,針對目前流行的一號坑內秦俑爲方陣的說法,劉佔成也提出了質疑,他認爲兵馬俑應該是一個防守型“圓陣”。
劉佔成說:“我們考古人重視用事實說話,外觀上看,一號坑是一個由步兵俑和戰車組成的長方形軍陣。但方陣一般是攻擊陣形,而兵馬俑是位於秦始皇陵的正東面,這暗示了軍陣的主要作用應該是守靈。另外,一號坑最外層的武士俑都面朝不同方向,這都是防守的標誌。所以我認爲兵馬俑是一個隨機應變、左右旋轉的屯聚圓陣。”
在中國第四個“文化遺產日”,6月13日下午1時,被譽爲“世界第八奇蹟”的秦始皇兵馬俑一號坑,迎來了第三次考古發掘。
在發掘現場,一名女考古工作人員尤其引人注目,她就是此次發掘考古小隊的執行領隊——許衛紅。作爲一個已經與秦俑打了20年交道的考古專家,兵馬俑於她就是一本百讀不厭的名著,她的使命就是去讀好它,讀懂它。在她眼中,她用小鏟子挖出的每一樣東西都是有生命,有故事的,她的使命就是還原這些文物的真實生活。
立志考古的高中女生考古,在筆者印象中與墳墓、屍骨相關,與枯燥、恐怖相連,惟獨與女人無關。可許衛紅卻讓我大跌眼鏡:她是女性,在高中時就立志上考古專業,工作後,在秦俑坑一待就是20年。
許衛紅是北京人,1989年畢業於吉林大學考古系,與衆多師兄一起到了陝西臨潼,開始自己的考古生涯。
對於本報記者“你是否是調劑到考古系而無奈入行”的疑問,許衛紅笑了:“我可是第一志願報考的考古系,因爲我喜歡,覺得這是一個特有文化的工作。”
其實,許衛紅志於考古,說起來還與我國著名考古專家夏鼐先生有點淵源。
1985年6月19日,夏鼐去世,關於他的事蹟介紹頻見報端。那時正是許衛紅高考報志願之際,經常讀報的許衛紅動心了,“夏先生不僅名字起得有學問,他所從事的工作也那麼有文化,我也要選擇考古。”於是,吉林大學考古系多了一個北京女孩的身影。
在學習之餘,這個女生憧憬着以後“天當帳、地當席”的野外生活,想象着通過一把小鏟子,揭開古代神祕面紗那一刻的喜悅。
20年過去,許衛紅還是一如當初,考古發掘依然是她的最愛。
能喝啤酒的女考古專家“想要幹考古就得會喝酒。”這好像是作爲考古人的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許衛紅介紹說,考古挖掘是一個集體勞動,尤其在野外作業,一堆人長時間的挖土終於有了重大發現時,喝酒無疑是最好的慶祝方式,而且得是那種拿着酒瓶對吹的豪邁形式。
2006年6月,許衛紅被抽調到南水北調中線乾渠文物保護考古隊,並任領隊。回憶起那段吃睡在野外的日子,許衛紅說,作爲考古隊中唯一一名女性,自己給整個隊伍既帶來了樂趣,也帶來了不便:諸如每天晚上到廁所沖涼,一定得掛上“有人”的牌子;晚上再熱的天,自己也得和衣而臥。
望着滿天繁星,嗅着莊稼苗的氣味,許衛紅說,當時自己腦海中竟然出現了電影《戰爭讓女人走開》的畫面。
但半個月後,當他們終於摸清了葬羣的分佈規律,得以結束在玉米地中穿行的日子時,拿着啤酒瓶與隊員大喝的許衛紅又忘記了自己的女性身份。
“我已經十幾年沒穿過裙子,也不知道自己穿上會是什麼樣子。家人都習慣了我的工作,女兒也經常到秦俑坑來看我。”在媽媽的影響下,今年17歲的女兒對兵馬俑也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讀好兵馬俑的考古隊長秦俑對每個考古人來說,都有着巨大的誘惑力,既然選擇了這一行,都希望自己能去探究留下諸多未解之謎的秦始皇陵。
許衛紅無疑是幸運的,畢業後,她就從吉大到了臨潼,那時正值秦俑博物館擴建高潮,二號兵馬俑坑遺址大廳要進行發掘和對外展出。在袁仲一等老前輩的指導下,許衛紅開始了又一代考古人的秦俑情。
在許衛紅看來,出土的每樣小東西都是有生命的,都是有生活細節的,自己的努力就是還原它們的生活。或許是因爲女性的原因,許衛紅關注的角度更細緻,一枚小鈕釦,一個小發簪都能引起她的無限想象,這從她《秦陵陶俑軍服鈕釦初探》等科研論文中便能看出。
秦俑一號坑第三次發掘是兵馬俑發掘有史以來首次進行系統規劃,作爲現場發掘的執行領隊,許衛紅身感責任之重。在發掘首日,許衛紅有幸挖到一個圓形漆木環,上面殘存着紅色和綠色彩繪。 “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現彩繪,而且現在有了技術的保障,我們不再擔心彩繪的保護問題。”同時,許衛紅又指出,考古不是一蹴而就的,不可能期待短時間內就有多少重大發現。
“兵馬俑是一本值得幾代考古人去讀的艱深名著,它不斷地給世人驚喜,我的任務就是讀好它。”許衛紅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