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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蕊分香,燕泥破潤,暫寒天氣清新。帝裏繁華,昨夜細雨初勻。萬品花藏四苑,望一帶,柳接重津。寒食近,蹴踘鞦韆,又是無限遊人。”
這是宋詞《戀芳春慢》的上闋,“蹴鞠鞦韆”四個字,就是早年民間娛樂的寫照。除此之外,民間還有“紅旗高舉,飛出深深楊柳渚”這樣的龍舟競賽,也有“海燕未來人鬥草”這樣的鬥草消遣。
傳統的娛樂消遣,包括曲藝也好,戲劇也好,上一期都已經爲讀者做過解說。然而到了近代,當西方文化以各種形態涌入中國的時候,很多外來的娛樂方式也出現在百姓們的生活中。許多今日看來已頗爲尋常的消遣,在百多年前,卻是這個城市裏最爲奇特的“西洋景”。
“一個城市的娛樂生活狀況,其實是反映着城市居民的生活質量。”學者周俊旗對記者這樣說道。幾年前,他曾完成了《民國天津社會生活史》一書,在其中曾專門對天津的娛樂生活進行了研究。
周俊旗說,西方藝術和娛樂形式進入天津的娛樂生活,是在天津開埠之後。而隨着西方文化的影響,特別是在民國成立之後,西式娛樂逐漸在天津形成潮流,開始時集中出現在租界,後來逐漸影響、擴展到了天津的很多區域內。在傳統娛樂活動仍然富有生命力的同時,新式娛樂的出現,也讓天津人的日常生活變得多樣化起來。
電影院緊跟好萊塢
電影既被視爲“第七藝術”,也同樣是一種娛樂方式。比起文學、繪畫等,它的“全球化”速度可謂是最快的。1895年法國人拍出了歷史上第一部電影后,沒幾年它就風行歐美,而早在1900年,天津就和它結下了不解之緣。
建於1918年的光明社(今光明影院)
周俊旗介紹說,根據史料記載,1900年法國人詹姆士·威廉在天津拍攝過一部影片,而此前在天津的法租界內,法國百代公司經營的“老天豐舞臺”還曾放映過短片,長約十分鐘左右。
早期電影都是無聲片,放映的內容幾乎沒有什麼情節,遠不像現在的好萊塢大片,倒是更像紀錄片,包括風光、獵奇等內容。1906年,天津的第一家電影院就在這樣的背景下誕生了。
這個電影院在當時的法租界,即今天的濱江道一帶,被稱爲“權仙電戲院”。從“戲院”二字,似乎能看出國人對電影的認知,仍與傳統的舞臺戲有着一定的比較。當時放映的片子,多以“外國殺人刑法”“天津洋人跑馬”這樣的內容爲主,而且在放映的過程中,還穿插很多歌舞表演。
周俊旗說,當時電影在天津的影響並不大,主要是因爲票價過於昂貴。如權仙電戲院的票價或爲1元,或爲1.5元,而當時訂一個月的報紙只需6角,所以並不是大多數人能擔負得起的,只有西方人和少數華人才會去看。直到民國以後,當電影院逐漸增多,票價下降,觀影的人才多了起來。
如今的光明影院,就是在民國年間出現的一個公衆性影院,起初名爲“光明社”,曾號稱“華北第一影園”。根據當時的《大公報》記載,光明社宣稱“皮黃不敢望影,昆梆焉能並匹,引吸人心傾向,完全獨樹一幟”。皮、黃、昆、梆都是傳統藝術,從這個“望塵莫及”的評價中,可見當時人們對於電影的好奇與熱衷程度。
有意思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天津電影院的興盛地也幾度變換。雖然“權仙”出現最早,不過在上世紀20年代初,南市附近的“新明”與“皇宮”兩家影院最爲紅火,後者甚至設有電扇,備有咖啡、西點,一度令前往那裏觀影成爲一種時尚。
而在上世紀的20年代末至30年代初,法租界勸業場一帶的電影產業又風光起來。除了光明社外,“明星”“新新”“春和”等影院先後出現,形成了“影院羣”。
在同一個時期,大洋彼岸的美國已經完成了電影工業的最初發展,成爲普通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製片中心從美國東部移到了西部,好萊塢成爲日後影業霸主的局面,已經初露端倪。如格里菲斯、卓別林這樣的電影大師開始步入黃金創作期。在這樣的背景影響下,美國電影也成爲了院線中的主流。不過國產片也並非沒有市場,1927年“新新”上映一部名爲《人面桃花》的電影時,出現了盛況空前的觀影熱,九點多才放映的電影,七點已有大批觀衆在場外等候了。
1927年有聲電影在美國問世,此後電影與大衆的距離被拉得更近了。而天津影院與好萊塢各大影片公司之間的聯繫也變得緊密起來。當時明星影院一家就擁有派拉蒙、米高梅、環球三大公司的放映權,新新影院與二十世紀福克斯有合作,而春和影院也會播放米高梅與哥倫比亞公司的片子。在交通並不發達的當時,美國最新的片子,最遲不過半年,就會出現在天津的電影院裏。不管是卓別林,還是嘉寶和秀蘭·鄧波兒,都有一大批天津“粉絲”,可謂家喻戶曉。
周俊旗說,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民國年間天津最繁華的時期,而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初,天津電影的放映也達到了一個高峯,使得電影成爲了當時天津人娛樂生活中的一個重要內容。
體育活動不“簡單”
民國年間,天津也有一些與體育健身相關的娛樂活動,影響最大的一是賽馬,一是回力球比賽。
賽馬源於馬會的成立,但起初英國馬會在天津出現時,禁止華人入內,直到華商馬會成立後,華人才能入場看比賽。每到賽馬季,報紙上都會有大量版面刊登廣告和相應新聞。同時,賽馬過程中的搖彩票這個環節,也成爲人們的關注焦點。
周俊旗說,當時的彩票種類很多,在每場比賽前出售,由於利益豐厚,導致作弊的現象不斷出現。包括馬伕、騎馬師在內的業內人士也幾乎都被牽扯進去,與各種勢力相互勾結,在馬匹、賽程等許多環節上做手腳,騙取投注者的錢財。搖彩票的盛行,甚至對當時天津的社會風氣都有極大影響,因此而陷入悲劇者大有人在。
與賽馬相同的是,回力球比賽其實也是以競技爲名,行賭博之實。周俊旗說,賭博者主要是一些富賈、下野軍閥以及其家中的女眷等等,很多人不惜一擲千金,但多數算計不過操盤的人。
其實回力球本是來自西班牙山區的一種遊戲,最初是以峭壁爲牆,向牆上擊球,後來演變爲在特定場地上擲球、接球的一種運動項目。1931年,由於上海回力球場開放後頗爲賺錢,所以當時的意大利駐華公使和駐津領事就萌生了在天津開辦球場的念頭,並於1934年將其建成,一度成爲當時市內最有“派”的建築。
晚上去逛遊藝園
民國時期的天津人,有一種極爲有趣的夜生活方式。它多現於夏季的租界內,從傍晚開始,直到白天結束,這就是遊藝園。
天津租界裏最早的遊藝園創始於1917年,名爲“大羅天”。此後近十年時間裏,“神仙世界”以及知名的“張園”等遊藝園也先後出現。
不過這類遊藝園的概念,和現在人們所見的以大型器械爲主的遊樂園並不一樣。“遊藝園實際上是夏季納涼的夜花園。”周俊旗說。
這種遊藝園更像露天的文化宮,設有京劇和雜耍表演,還放映電影。爲了讓人們消暑,遊藝園內一般都有冷飲,同時還備有西餐供遊客食用。周俊旗介紹說,由於天氣的原因,這種遊藝園每年只能經營三四個月,而除去雨天,實際的營業時間甚至不到三個月,所以“包場子”的人一定要挖空心思,想出賺錢的名目。而由於遊藝園以表演性質的娛樂爲主,於是很多名角就成爲了遊藝園主青睞的對象。當年一度走紅的坤伶碧雲霞就在大羅天上演過連臺本戲。
而除了遊藝園外,還有一些更熱鬧的娛樂方式,也在上世紀二十年代成爲潮流,其中包括馬戲、雜耍、魔術等等。
當時日本馬戲團的演出最爲轟動,除了走鋼絲、鑽火圈等常見表演外,還有頗爲新鮮的“飛車走壁”,就是由演員駕駛摩托車在大圓筒中騎行——這個圓筒不像今日是用金屬製成,而是由竹片搭建。
民國年間,傳統戲法和西方魔術表演在天津也很流行。1936年,當時著名的丹麥魔術師鄧脫曾來到天津演出,早先日本魔術師天佐師也在今日的人民劇場一帶演出。周俊旗說,表演的節目中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拋撲克牌,魔術師把牌扔到臺上後,牌能直立不倒,甚至還能讓牌懸空移動,令觀者咋舌。
民國年間交際舞盛行
天津人大多知道小白樓,卻未必知道它還曾有一個綽號:俄國城。這個稱呼的由來,是源於十月革命之後,許多俄國人到天津做了僑民,並在小白樓一帶開設了商店、飯館、酒吧等等,形成了一個特殊的社會圈子。
“俄國城”是一個頗具複雜意味的稱呼,但小白樓地區的商業、娛樂業即在這種帶有西方風格的背景下發展起來。據周俊旗介紹,當時小白樓的娛樂業主要是電影院和舞廳。爲天津人熟悉的北京影院的前樓,早年就開有聖安娜跳舞廳,而影院北側也有一家舞廳,只是規模略小。
民國年間,天津的各個租界裏出現了很多舞廳,大多附設在百貨商場、飯店裏。國民飯店中的安琪兒舞場、原日租界中的屋頂舞廳——巴黎舞場等等,都屬此類。
舞廳的出現,伴隨的當然是跳舞風氣的興起。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天津出現了跳舞熱,交際舞盛行,對於當時婦女的生活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早先天津的一份雜誌《婦女月刊》曾刊文記錄了舞場的熱鬧景象,其中寫道:“津埠盛興跳舞,擅舞女士,無不出盡風頭。每值晚燈甫上,衣香鬢影,翩若游龍,萬頭蠕動……”文章中還說:“迨夜五更,興尚未闌,鐘鳴三下,方始歸去。”這幾乎是通宵嬉樂了,雖然如“萬頭蠕動”等話語不無誇張形容,但舞場的熱鬧勁兒由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