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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年底,不由得促人懷念一個叫做杜甫的詩人。特別是當看到新華網發佈“保障性住房建設進度緩慢”消息的時候,瞬間憶起詩人“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名句,思古之幽情難免越發濃烈。
杜甫的理想,在現代社會的安排中,被寄望於政府通過提供公共用品的方式來解決。房子,更準確地說,是中低收入者也即窮人的房子,被看作是一種準公共用品。所謂公共用品,就是大家共用的東西,比如公共汽車、公共道路、自來水等等。這些東西的提供者因爲要照顧窮人的利益,比如說公共汽車票的價格不能過高,以免窮人用起來太貴,所以容易導致運營公共汽車的公司虧損。爲了解決虧損問題,政府就需要對這些公司實行財政補貼。由於財政來源於納稅人的錢,所以補貼這些公共用品的含義,就是納稅人(理論上是有錢人)拿出一部分錢來,補貼給那些乘客中的窮人。
但是,世界上所有的政府補貼,都會出現一些問題。這是詩人杜甫所沒有想象到的。
首先,所有屬於“公共”性質的物品,都容易被侵佔和免費使用。一個叫做奧肯的經濟學家發現了一隻叫做奧肯的漏桶,說明了這種富人救濟窮人的困境。
奧肯假設,世界上只有一個貧富分化的國家,這個國家只有富人和窮人兩撥人,他們一羣住在東,一羣住在西。政府現在決定,從富人的鍋裏打一桶粥去賙濟窮人。
但是,爲了把粥從西邊的富人這裏送到東邊的窮人那裏,政府需要增加很多其他花錢的項目。比如說,要買裝粥的桶、要僱用挑桶的人。但有時更不幸的是,那個挑桶人會在送粥的路上偷着喝粥,就像桶破了個洞一樣,成爲一個漏桶。等政府把粥送到窮人那裏,一路上稀稀拉拉,就漏掉了不少。這樣,不僅窮人得到的粥少,而且,富人要捐出的粥還要增多。最後,窮人抱怨不公平,富人嚷着瞎出錢。一隻不可避免的漏桶,就這樣讓大家不高興。
回到房子問題上,比如前一陣子武漢出現了保障性住房的六連號,就是典型的漏桶效應之一。雖然杜甫的理想確實有現實的困境,但經過經濟學內部和現實政治的多次打架之後,世界上多數國家,大都採取了寧肯要漏桶,也要盡力實現平等理想的選擇。這不能不說是對杜老詩人的一種安慰。而補救漏桶的辦法,則是增加很多監督送粥的人,比如今天張三,明天李四,後天大家夥兒來評論評論,這個送粥的該給多少工錢?他到底在路上有沒有偷粥喝?誰看見了?這也就是增加聽證會、增加媒體對公共事業監督的大致含義。
但是,“保障性住房建設進度緩慢”的消息,反映的可能還不僅僅是漏桶本身。富人省出來的粥,本來應該用來賙濟窮人,現在則有可能挪到別的地方去了。比如說,建設幾條爲了將來送粥更加方便的高速公路和鐵路,以及更多的大樓,以便養活更多送粥的人。而需要喝粥的人,卻在那裏眼巴巴地等着,無計可施。
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估計經濟學家們還會爲這事吵個不休。唯餘吟誦詩句的老詩人,在墓中獨享那份屬於他自己的光榮與夢想。 (劉彥 作者爲《中國新聞週刊》主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