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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本沒有路的,走的人多了,也就成路了;世間本無所謂真話的,雷人的多了,也就成了真話了。
我們一向把“雷詞”當真話來聽,震撼之餘,未免竊喜,見證一個時代語言的內在品質,是媒體的職責與工作,我輩不但躬逢其盛,而且與有榮焉。這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雖未必有最脫俗的語言,但總不缺乏最脫俗的表達:10月27日,廣州黃埔大道擁堵整治會上,有記者就封閉車道是否應事先告知市民向天河交警大隊大隊長吳澤駒提問,當記者進一步質疑交警的管理是將駕車者當“白老鼠”做實驗時,一與會中年男子突然發話:“那麼我是不是拉屎也要告訴你?臭不臭也要告訴你……”
著名的“拉屎”論就此登上歷史舞臺,雖然它的潛臺詞曾千百次以別的方式表達過,但這一次顯然最有戲劇性——不在沉默中守口如瓶,就在沉默中“拉屎”而出。事後,據其他媒體記者採訪,該人爲廣州市新光快速路有限公司一項目部的部長,屬於公司的中層幹部,姓樑,並非政府官員。公司總經理莫穗玲如此解釋梁姓男子的行爲:“其實大家當時都以爲是開了個玩笑”——這,可真夠拉風的。
這世界真夠玩笑的,足以使人玩世不恭起來。去年今日(10月29日),深圳上演“高官猥褻門”,原深圳海事局黨組書記林嘉祥在“人面桃花相映紅”的微醺中,破口大罵曾爲他指路的小女孩及其父母:“我就是幹了,怎麼樣?要多少錢你們開個價吧。我給錢嘛……我卡了小孩的脖子又怎麼樣,你們這些人算個屁呀!敢跟我鬥,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人間屁話,非只一幕,雖角度有所不同,卻唱盡陽關三疊:鄭州市城市規劃局副局長逯軍,面對鄭州市須水鎮西崗村村民舉報經適房土地違規建別墅的苦苦追問,面對記者的採訪,他說:“你是準備替黨說話,還是準備替老百姓說話?”
粗魯是一種品格,但粗暴絕對是一種權力。對於輿論的粗暴,以至於不憚最大惡意的蔑視,早已沒什麼遮羞布了。在新聞發佈會上,公然將對市民的信息發佈與“拉屎”相提並論,這種“玩笑”究竟是對誰深懷敵意?我們見識過武漢市政府關於經適房連號醜聞55秒鐘的新聞發佈會,冷漠的“外交辭令”下,還謹守着最基本的禮儀,儘管蔑視,也還剋制。廣州某男,在公共領域跳將出來“玩笑”一把,夠不上嬉皮,卻是絕對的幫閒。關於封閉道路的探討,再怎麼樣也在公權力透明的範圍內,梁姓某男既非直面質問,也非政府官員,爲何如此惶急地一排狂言?無他,黃埔大道擁堵整治,有“封閉施工”的需要,樑某與會,大概與此工程有關,其噴薄而出的義憤,除了奴性幫閒的自覺性,並無他解。官商相互幫襯的文化,只有兩種時代:一種是欲做奴隸而不可得的時代;一種是做穩了奴隸的時代。樑某屬後者,因爲話語中充滿對不做奴隸的憤怒。
回過頭來看,逯軍若無與違規用地建別墅羣的開發商相關聯,又怎能面對記者爲開發商利益作如此洪鐘大呂?從前是官爲商做主,現在是商替官發言,看看這一幕相依爲命,當真是“我見猶憐”。
於是,停職又現,大抵如此:雪藏起來,避避風頭,少見見媒體,少見見陽光,總是好的。從“局長”的逯軍,到“經理”的樑某,從“替誰說話”到“是不是拉屎也要告訴你”,前仆後繼的“停職反省”,也是前仆後繼的話語權爭奪,我不想說,於是叫你也閉嘴,這就是粗暴,這就是他們對公共信息公開的迴應。
聽慣太多的真話之後,我們是不是也要擦去追問的勇氣,讀出“只問排泄,莫問國事”的謙卑?然而一個時代的尊嚴,絕對不是用官商勾結吃飽喝足後的排泄去寫的,它們不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