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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張鴻在下片兒的第一天就找到了『回家』的感覺。
光榮道派出所是一個有著五十多年歷史的老派出所,張鴻所管的丁字沽工人新村三段又是紅橋最老的居住區,1450戶居民大多住在五十年代的破舊的『蘇聯樓』裡,一層樓上最多擠著二十三戶人家。在接管之前,張鴻就聽前任民警說這個社區有『五個多』——『貧困人口多、殘疾人多、幫教人員多、失業人員多、外來人口多。』
弱勢人群聚集、居住條件惡劣……片兒內幾乎糾紛不斷、矛盾多發。年輕的張鴻知道自己接手的是一塊燙手的山芋。
可他沒有被苦難嚇倒。剛剛三十歲的張鴻對『苦難』有著自己一番深刻的理解。
這個在老天津衛最窮的『十間房子』地區長大的孩子,從小命運多舛。張鴻的父母都是體弱多病的聾啞人,自打記事起,小張鴻就從沒有吃過媽媽做的一頓飯。他和哥哥端百家碗,吃百家飯,是靠好心的街坊鄰裡一口粥、一口飯接濟長大的。懂事的小哥倆不但早早照顧起父母的生活,還特別用功地學習,迎戰貧窮和困頓是他們人生課堂上學會的第一件事。
除了貧窮的記憶銘心刻骨,張鴻還記得第一位推開自己家門的,是一位社區民警,他拿錢給小哥倆買吃的,帶父母看病,多少年堅持照料著自己一家,在小張鴻年幼的心中,那個並不高大的身影來來走走,總是帶著太陽般溫暖的光芒。
多少年過去,張鴻如今已如願成為一位警察。在走進『三段社區』破舊的筒子樓、推開掉漆的木門,穿梭在群眾家的時候,舊時光總是會撲面而來。他時常會產生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一家就住在隔壁,那個樓道裡頑皮的小男孩就是曾經的自己。
面對著一張張親切而粗糙的面龐,張鴻覺得眼前的這些居民就是當年照顧過自己的老街坊,他們還是一樣的善良、質朴,面對貧窮和疾病的時候,一樣的惶恐無助。
張鴻是帶著回報的決心和滿腔的感情投入到社區工作中來的。他發誓要向當年那個老警察一樣、照顧好片裡的每一個群眾。曾經收到過多少關心和愛,現在就要乘以十倍還給這個社會。他從未把當警察看做一份謀生的職業,他把它看做事業、看做生命,看做他這輩子做人最重要的意義。
他從來不是一個坐等事上門的人。
三段社區116個摟門,一個平房院,1984戶人家,張鴻用雙腳挨家挨戶跑了多少遍,每戶人的情況都爛熟於胸。
一次訪查,他和一名叫楊華的婦女聊天,發現她從外地嫁到天津已經十多年,因為不熟悉戶籍政策,一直沒有戶口。
張鴻問她:『怎麼不辦戶口呢?』
楊華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說:『民警同志,我們家沒錢,我要戶口也沒用,我不辦了,真的不想辦!』
張鴻告訴楊華,只要符合規定,辦戶口不要花錢!看她還將信將疑,就細致地給她講起了戶籍政策相關規定,一了解纔發現,片裡像楊華這樣的『外地媳婦』總共有18個。張鴻又對這18戶人家挨門挨戶進行核查、耐心地告訴她們有戶口可以享受哪些城市人的待遇、不厭其煩地做工作。最後,他發現符合上戶口條件的有11人。為了讓她們既節省時間,又少跑路一次把戶口辦好,張鴻把需要用的所有證件、到什麼地方去列成『一二三四』發給大家,盡量讓她們跑一趟就能成功。所領導特別支持張鴻的工作,當這11名婦女把所需要的各種證件准備齊全的時候,所長在所裡坐陣,分局戶籍領導督陣,一次性為這11名婦女解決了纏繞她們多年的戶口心病。
楊華和姐妹們沒想到這麼順利就解決了戶口大問題,為了表示感激之情,她們每個人湊了一百元,一定要讓張鴻收下這1100元的『辛苦費』,她們說,如果不是張鴻,她們一輩子都辦不上戶口!張鴻婉言拒絕了這些錢,『大伙的好意我心領了,上戶口就是我的工作,為工作,沒什麼辛苦!』
每次為群眾上戶口之後,群眾們總是想用一條煙、一點禮物來感謝張鴻,可張鴻總是執拗地近乎不通情理。一次,一位辦上戶口的老大娘追著給張鴻塞煙,一邊塞一邊喊道:『你這孩子!這是我老太太的一點心意,不能算送禮吧!你不拿就是嫌少!』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鴻還是沒收。他有個死道理:『一條煙不值多少錢,但只要拿了,就是和群眾拿辦事做了交換。公僕為百姓辦事是分內該做的,多拿一顆煙也是不對!』
可只要群眾心理感激你,即使不收禮物,他也能找到感謝你的辦法。
張鴻在晚上巡邏時發現片裡的老張夜裡十二點在樓門口坐著,就上前去問:『你怎麼不睡覺去啊!』他說:『不忙不忙,一會再睡。』
連著好幾天都是如此,張鴻拉住他問:『你大半夜坐在這到底乾什麼啊?』
老張吞吞吐吐地說:『最近咱這好幾戶丟自行車,我感覺這小區老丟車對您不好,對您不好的事情,我就得管!』
原來,老張的媳婦前不久生了一對雙胞胎,因為幾次遷移,孩子的戶口遲遲辦不上,是張鴻蹬自行車跑了好幾個派出所協調,順利為孩子辦下了戶口。從那天起,老張從心裡就把張鴻當成了自家人。
1984戶人家裡,最讓張鴻牽掛的,是彭家智障殘疾的兩兄弟。
從張鴻第一次從居委會了解到老哥倆的情況,心裡就一直惦記著他們。
張鴻第一次上門拜訪,剛走到三樓,推開伙單的大門,就被撲面而來一股惡臭蹙得皺起了眉頭。怪不得伙單裡的兩家鄰居都相繼搬走了。
走進屋,張鴻被眼前的情景驚訝了:一間屋半間炕,不戴嘴的煙頭像地毯一樣滿滿鋪了一地,足有四五百個。床上的被褥黑得油光發亮,兄弟倆躺在床上眼睛盯著房頂,聽到進來人,頭也不扭一下。
張鴻尋找著站腳之地往屋裡走,鞋被污油什麼的粘住了,吱吱拉拉拔不出腳來。再看牆上,黑黑??的,都是煙油子。細一打聽,張鴻這纔知道,這二位殘疾老哥倆,自打他們的父母相繼離開了人世,已經十多年沒有拆洗過被褥,十多年沒有添置新過新的衣服。這些年來,就靠著哥哥買幾塊錢的饅頭就涼水吃,生活十分艱辛。再加上都智力殘疾,幾乎與世界隔絕,外面發生了什麼,他們全然不知。
此情此景,讓從小過慣了苦日子的張鴻心裡有種無法表達的酸楚。看著髒兮兮的老哥倆,善良的張鴻的眼圈紅了,從趙家出來後,他立刻向所領導匯報情況,所長當場掏出200元錢交給張鴻,張鴻也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170元錢捐出來,在所長的帶領下,所裡民警捐錢的捐錢,捐物的捐物。
當天下午,張鴻帶著所裡捐獻出來的錢和物,和居委會主任們一起為兄弟倆清理屋子。大家買來塑料漿、排筆,還特意僱來兩個民工幫助一塊兒乾。沒想到民工乾了半截活兒,就嫌屋裡太髒太嗆人,捂著嘴甩手走人了。
張鴻二話沒說,把袖子一挽,拿起扁鏟自己刮起牆皮。整整一天,黑??的屋子變白變乾淨了;十年沒洗的被褥被扔掉,換上了嶄新的被褥。張鴻卻變成了一個土人。
從那以後,張鴻成為彭家哥倆家裡的常客,他時常不短地給他們送去點心、水果、為他們打掃衛生,督促他們自食其力,教給他們做簡單的熱飯。漸漸地,老哥倆兒也開始講衛生了,屋裡也不惡臭了,屋裡終於能進去人了。
每到大年三十,張鴻和和居委會主任都要來到彭家為他們貼窗花,包年夜餃子,兩兄弟感動得一個勁兒向他們鞠躬,哥哥說:『這兩年是我們哥倆兒四十年來過得最快活的日子!』
媒體的報道把張鴻推到了鏡頭前,很多熱心群眾地他:『為什麼大伙都嫌髒,你總是不在乎呢?』朴實的張鴻回答道:『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了。沒人嫌棄自己的親人髒。』
片裡群眾戲稱:張鴻是社區的『小靈通』,有了事,他是第一個到場的『救火員』,沒事的時候,他是無處不在的『消防栓』。
身為社區民警,哪家哪戶的安危冷暖都讓他真心牽掛著。對於社區內幫教過的對象,張鴻更是苦口婆心,費盡心血。在走訪中,張鴻發現社區裡有一名叫虎子的『問題少年』,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渾身紋滿龍獸,多次聚眾斗毆,揮刀傷人。張鴻上第一次上他家做工作,被同樣滿身描龍畫鳳的父親關了閉門羹。
第二次做工作,當爹的乾脆放出話來:『我六進宮都沒混出個樣來,我就是要讓孩子折騰折騰、練出膽子將來好混江湖!』
面對這樣的爺倆,張鴻沒有畏懼。他細致而耐心地尋找突破口。
他查閱了大量卷宗,找到孩子第一次傷人時法院的調解書,發現一個細節:『鑒於家庭積極賠償被害人之損失,對其從輕處罰。』
張鴻想:虎毒不吃子,就更別提人了。既然家裡能節衣縮食賠錢,說明他父親並不是真願意自己的兒子坐牢,更不想把他培養成為一個罪犯。
從此後,張鴻一有閑空就到虎子家串門,和虎子的父親聊聊家常,使得虎子父親對他冷漠的態度一點點地轉變了。他下片的時候也總是喊上虎子,一邊巡邏,一邊和年輕的虎子聊天『虎子,你仔細想想自己過去辦的事,這架該打嗎?打的有意義嗎?人家多看你幾眼,你上去就給人家幾個嘴巴子?人家一碰到你,你就躺在地上撒大潑,對嗎?這不叫英雄,你以為別人挺怕你是吧,其實,人家是不願意搭理你!你家這麼困難,你父親又這麼不容易,你要真是男子漢,還是找點事兒乾吧!這年頭,掙錢纔是個硬道理!』
張鴻的一番話有理有據,如春風化雨滋潤著孩子的心,終於,他被徹底打動了。在張鴻的幫助下,虎子在一家超市租賃了一個攤位,乾起了小本生意。每天早出晚歸,非常勤奮,虎子對張鴻拍著胸脯說:『張伯伯,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就是不掙錢,我也老老實實地做買賣,絕不再招災惹禍了!』
在他心貼心、實實在在的努力下,片區裡16名幫教人員,沒有一個重蹈覆轍,都成為自食其力、靠辛勤勞動養家糊口的新人。
當一個人對一份事業傾注了太多的心血,甘苦也變成了甜蜜。最多的時候,張鴻每天要處警幾十起,在解決鄰裡糾紛、小偷小摸之外,還不忘到片裡的困難戶家裡走一趟,看看哪個老人身體難受,那個殘疾人生活有短缺了。他憨厚地說:『有時候真覺得不可思議,可我就覺得下片是一種享受。』
他說他看到三段的百姓熱氣騰騰地煮餃子、樂呵呵地忙裡忙外,就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老街坊們雖然都不富裕,但鄰裡之間那種互相關愛、相互幫襯著渡過難關的情誼,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懷。如今,他作為一名普通的片兒警,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片裡的居民都能過上安安樂樂、和和睦睦的生活。即便生活艱辛、經濟不富裕,只要回到家裡,就能有一個安下心來休息的和諧社區。為了這個目標,張鴻覺得值得一個片警努力一輩子。
張鴻的辦公室裡掛滿群眾送來的錦旗,還有數不清的『優秀人民警察』、『勤政廉政標兵』等榮譽……其中,有這樣一面錦旗分外醒目,上面赫然書著:『熱愛人民,敢當公僕。雷鋒精神,民警楷模』。(通訊員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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