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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到了,煙花爆竹攤的出現,讓津城的年味兒日漸濃厚。街頭人群熙攘,但護工韓姐的心氣兒卻沒那麼高———這個春節,她又要在病人家度過。此時,位於河東區二號橋的鋼廠宿捨就是她的落腳地,一名七旬老人正等待著她的看護。當護工6年,韓姐把病房和病人的住所當成了自己的家,那些行動不便的老人,不僅平時日日相伴,就連過年這個家家團圓的時候也不例外。
誰不想回家過年呢?可對於沒父母、離了婚又需要錢的韓姐來說,那不太現實。護工的工作繁瑣而辛苦,每個人都相似;可每位護工的人生和命運,又是那樣的不同。
新聞背景
來自市老齡辦2009年統計數據表明,天津老年人口162.99萬,佔總人口比例高達16.82%,老齡化程度位居全國前列。但在天津,養老護理員、護工的缺口很大,而且在職護工普遍 存在職業技能水平不高的問題。護理學專家認為,一名普通護工也要具備基本的醫學技能、服務技能和心理溝通技能。市民政局去年開始培養養老護理員,壯大養老護理服務隊伍,預計到2012年,天津將發展養老護理員10萬人。現在從事養老護理員、護工而沒有取證的人員,都將分批分次陸續進行培訓、取證,並計劃逐步提高護工的福利待遇和薪金水平。
『生病的老人就像剛落生的孩子,處處需要照顧。』
清晨,天未見亮,眾人還在酣睡,而鋼廠宿捨的一間『直門獨』裡卻傳出陣陣衝洗聲,此時的韓姐早已醒來,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奶奶前些天還能坐著,這幾天不太好,一直臥床。』長期看護病人,經常不喝水的韓姐嗓音很沙啞,她把頭發簡單地挽起來,端著水盆往返於臥室和廁所之間,熟練地墊高老人的枕頭,靈巧地為老人擦臉、刷牙,她的雙手異常乾淨,手背因為經常沾水而裂開,『這手總得過水,搽凡士林都白費,乾脆不搽了!』搓了搓手背,韓姐幫老人翻身,順勢把一副醫用手套戴上,又擺了擺手,示意記者先離開臥室。大約半小時後,韓姐快速從臥室走出,隨即將門緊閉。『人老了,就是這樣,你不能嫌棄他們,拉尿都不能自理,多可憐!』端起一盆溫水,韓姐又鑽進了臥室,『咱們好好洗洗,呆會兒我再給你墊上紙。』一邊擦洗糞便,韓姐一邊像哄孩子一樣和老人交談,她說生病的老人就像剛落生的孩子,處處需要照顧,髒和累是難免的,護工必須習以為常,老人由於血栓導致肢體麻木,這種毛病很常見,也容易導致人臥床不起,長期不能運動,大小便問題很難解決。韓姐要幫老人墊上成人紙尿褲,隨時換洗,有時老人大便乾燥,韓姐要親手幫老人推開塞露,『像是奶奶這樣,一周都不能大便,我就得下手幫她摳出來。』
韓姐笑道,這種工作年輕孩子做不來。『老人也是人,有脾氣,有自尊心,像是給老人排便這種工作,不是下了決心就能做好的,護工時常要學會哄著老人,讓他們接受各項護理,有的老人就很倔,寧願弄得滿床都是屎尿,也不准別人碰。』韓姐說,在溝通上,她有自己的秘訣,由於愛說愛笑,她沒事就陪著老人聊天看電視,時間長了,老人們都把她當親人看,接下來的護理就不成問題了。
『我沒父母,照顧他們,就跟盡孝一樣;如果沒他們,我去給誰做伴?』
像是眼下的這位老人,屬於全護理的病人,韓姐要給老人擦洗身體,按時喂飯吃藥。一上午過去了,看著老人開始打盹,韓姐這纔放下心來小憩。『我命裡注定要做這一行,我離不開這些老人,如果沒他們,我去給誰做伴?』
提到家庭,韓姐顯得黯然,父親在她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去世,母親在她22歲那年也因病去世。11年前的離異,讓韓姐成了一個沒有家的人,而需要護理的病人,大多是年邁的老人。韓姐成為護工,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護理一個老人,經常要好幾個月,處著處著,就有了感情。』對於病人,韓姐總是掏心地去對待,『照顧他們,就跟盡孝一樣,我沒父母,但能了解照顧父母的心情。』話語間,韓姐道出了自己的苦悶,護理老人,不只是為了謀生,也是為了滿足一種對親情的渴望。
『我們當時生活在一起,倆人的壓力都大,與其這樣,不如各自求生存。』
韓姐本名韓愛琴,45歲,1999年離異,女兒17歲,跟隨父親生活。韓姐說,在做護工前,她也有工作,也有愛人。但是,多年來的一些變故,讓她最終選擇了現在這條路。如今的她已經在這個社會找到了屬於自己的位置和精神歸宿,這一切,都離不開那些需要照顧的老人。
從1985年開始,韓姐一直在紡織廠做織布女工,2000年,正在清掃廠房的她遭遇意外,右手被機器嚴重壓傷,中指粉碎性骨折。2002年,被買斷工齡的韓姐正式下崗。『我父母都是知青,我是在河北省衡水武強縣出生的』,韓姐回憶道,自己是在13歲時回到的天津,14歲纔有了戶口。由於家庭條件不好,她小學畢業時,已經16歲了。『我沒有文化,只有做護工這一條路可以走。』韓姐說,做紡織工時,她經人介紹對象,最終結婚。到1999年,由於丈夫長期無業,她再也無力負擔全部的生活費用,重壓之下,她只能選擇離婚。『我們當時生活在一起,倆人的壓力都大,與其這樣,不如各自求生存。』韓姐說,由於前夫家中還有些親戚,她答應讓女兒跟隨父親生活。但前夫只是享受低保待遇,根本無力供女兒讀書,『孩子17歲,初中畢業以後就輟學了。』提到這一點,韓姐的眼圈紅了,『我每個月最多能賺一千多塊錢,孩子不能上學,我心裡難受!』韓姐說,現在的狀況已經非常困難,如果自己再不工作,恐怕連幾百塊的生活費都無法支付給孩子。『我能乾的,就是拼上自己的命,多賺些錢,盡量讓孩子有機會學點技術。』韓姐說,現在的她整日忙於看護病人,兩三個月纔能見上女兒一面,這讓她心中充滿愧疚,她希望在女兒18歲前,能夠讓孩子乾上一份正式的工作,以後不要挨餓。
『我乾了6年護工,沒在家裡過過一次年,家已經不像家了。』
韓姐也有家,就在月牙河建設大街的一間小平房,長年在外做護工,吃住都要跟著病人走,這個所謂的家已經空了好幾年。『我乾了6年護工,沒在家過一次年,家已經不像家了。』韓姐語速很慢,眼神充滿了落寞。2002年,她通過朋友進入了和平區療養院,第一個工作就是負責看護12個老人,在此期間,韓姐又接受了一系列培訓,拿到了健康證,此後,她便開始了護工生活,一乾就是6年。
陪護是一項特殊的工作,有時需要在住院處留守,有時需要在病人家長期看護,韓姐說,這6年,她幾乎住遍了河東區的每個大醫院。『病人的液輸完了,我得替他們拔管,怕監視器出現異樣,我也要死盯著。』韓姐說,有些危重的病人時刻都可能出意外,她只能24小時看護,隨時通知護士,有時看見病人打盹,她纔敢瞇一會眼。『在醫院沒有床,我只能坐在凳子上打盹,有時倚著樓道的窗戶也能睡著了』,韓姐說,在醫院看護的過程中,她也曾目睹過生離死別的場面,有些老人,是她親自送走的,家屬從不把她當外人。『我看護的病人過世了,我就幫他們擦最後一次身,給他們換衣服。』韓姐說,乾陪護其實不該摻雜太多感情,但她始終做不到,有時目睹老人離去,她甚至會忍不住哭出來,『曾經朝夕相處的人突然沒了,心裡多少都會難受!』
『我也想和閨女過一次春節,但這不太現實。』
一眨眼已是下午3點,見臥床的老人醒了,韓姐立即到床頭撫摸老人的額頭,隨即拿出一個小本子。
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吃藥的時間,其中還夾著一張女兒小時候的照片。
她一邊給老人墊枕頭,一邊拿照片給記者看,『我擠出錢,全是為了她,我知道,我的心沒全用在孩子身上』,韓姐說,這幾年,她先後在和平區療養院、河東區第一工人療養院當護工,每個月的收入至多1500元,每年年底,她還要自己負擔1700多元的失業保險費用,能給孩子的,其實非常有限。『我現在趁著自己還有力氣,就要多乾活,我有手有腳,不能單靠吃低保活著,我還有孩子!』提到春節,韓姐說,起初的幾年,因為自己總不回家過年,女兒經常與她鬧別扭,有一段時間甚至不怎麼來往,直至近幾年,孩子越來越成熟,慢慢也就體會到了母親的辛苦,不再和她鬧別扭了。
除夕快到了,韓姐開始忙前忙後地打掃衛生,『今年很可能陪著奶奶過年。』盡管老人的家屬不少,但他們仍然歡迎韓姐一起過年,『我也想過去和閨女過一次春節,但這不太現實。』韓姐說,合家團圓對她來說只能是一種奢望,而她今後要走的路,就是把護工這份工作乾下去,直到乾不動的那一天為止。
傍晚,盼著過年的人們行色匆匆,大家都提著各式各樣的年貨,望著街頭的場景,韓姐沈默了一陣,隨後拿出一大包乾果,硬是要塞給記者。除夕夜,與家人團聚,一起守歲,這一切對韓姐來說只是個夢,韓姐說,要改變命運,除非奇跡出現,如今,她能夠堅守的,除了眼前臥床的病人,就只剩下護工這份賴以生存的工作,除了這些,她早已心無旁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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